摘 要:我國傳統的數量快速擴張而質量低下的粗放型城市化被稱為“低成本城市化”。從人口流動的視角,我國低成本城市化模式的形成是由我國的經濟社會條件決定的,其轉型受到財政約束和粗放型經濟發展方式的約束。由此,人口流動視角下我國低成本城市化模式的轉型只能是漸進式的。農村居民收入的提高為我國低成本城市化模式轉型提供了推動力,分步驟向農民工提供平等的社會保障和公共服務,按照一定次序分行業進行漸進式產業升級。
關鍵詞:低成本城市化 人口流動 轉型 產業升級
我國在快速城市化的進程中出現了嚴重的資源浪費、環境污染、保障水平低下、城鄉分化等問題,理論界和實踐界因此提出了“新型城市化”的模式和道路。走新型城市化道路對于克服傳統城市化中出現的問題無疑是有意義的,但如何由傳統的城市化模式轉型到新型城市化模式才是問題的關鍵,這就需要我們對于傳統城市化道路或模式進行深入研究,找到傳統城市化模式的實質,探尋其形成原因,以及轉型的約束條件,從而提出向新型城市化轉型的對策。
一、我國的“低成本城市化”模式
城市化是由傳統的農業社會向現代城市社會發展的自然歷史過程,它既是城市人口比重不斷提高的過程,也是城市產業結構轉變、居民消費水平不斷提高、人的整體素質不斷提高和城市文明不斷發展及傳播的過程(孫久文,2003)。從量上看,改革開放后我國城市化進入了快速的發展期,我國的城鎮人口由1978年的17.9%提高到2012年的52.57%,年平均提高大約1個百分點。但從質上看,有學者認為,1949年以來中國城市化發展一直是“不健康”的(閆小培等,2008);學者們概括了我國傳統城市化的問題:城鎮化與工業化不匹配、土地城鎮化超越人口城鎮化、不完全城市化、城市病與鄉村病、城鎮化負面效應等(沈清基,2013)。概而言之,我國的傳統城鎮化表現為數量快速擴張而質量低下的粗放型城市化。
粗放型增長方式是指通過增加生產要素的投入量提高產量或產值的增長方式。在一定時期內這種增長方式有可能實現經濟的快速擴張,如我國和前蘇聯都曾實現了經濟的高速增長;通過一定方式匯集大量生產要素投入生產是這種方式實現高速增長的關鍵,而要素使用的低效率是這種方式運行的必然結果。改革開放后,我國通過制度改革使得農村大量廉價的剩余勞動力涌入城市,通過征地制度使城市發展獲得了大量廉價土地;大量低成本生產要素的投入實現城市化的快速發展是我國傳統城市化的基本特點,這種城市化被稱為“低成本城市化”(于猛,2012)。
在我國的低成本城市化中,大量農村剩余勞動力的涌入為城市發展提供了充足的勞動力,他們的工資水平非常低,沒有社會保障或者保障殘缺不全,享受的公共服務很少,使得他們沒有融入城市而呈現出所謂的“半城市化”狀態(王春光,2006);用較低的代價大量征用農村土地為城市提供了充足的土地供應,在缺乏科學的土地使用規劃及集約使用土地激勵不足的情況下使得土地粗放使用及造成大量浪費;資源、能源的大量開采、進口及粗放使用,造成了嚴重的環境污染……
二、人口流動視角下我國低成本城市化模式的形成
大量農村廉價剩余勞動力進入城市是我國低成本城市化模式的主要特點。我們可以用劉易斯的“二元經濟理論”來解釋人口流動視角下我國低成本城市化模式的形成。按照二元經濟理論,生產技術差異及由此引起的勞動生產率差異使得在城鄉間形成二元結構:在農村的傳統農業部門,使用土地等非再生性資源,存在大量并持續增加的人口,勞動的邊際生產力低下,勞動者的收入水平很低;而在城市的現代工業部門,大量使用廠房、設備等再生性資源,雇傭勞動力為利潤而生產,生產規模隨著資本的積累不斷擴大,擴大的速度可以超過人口的增長。在二元結構中,工業部門工人的工資不是由工人的邊際勞動生產力和勞動市場的供求關系決定,而是由傳統農業部門農民的平均收入決定。一般情況下,工人的工資水平略高于農民的平均收入。當城市工業部門以現行工資率增雇工人時,就能吸引大量農村勞動力的流入,資本家持續通過資本積累擴大生產并吸收更多的剩余勞動力,進而獲得更多的利潤。這一過程反復進行,使得農業的邊際勞動生產力提高及農業勞動者的收入增加,并迫使工業部門也提高工資水平,最終工業部門的擴張將剩余勞動力吸收干凈,實現二元經濟的一元化轉變。盡管二元經濟理論的假設條件與我國的情況未必完全符合,但基本可用來解釋人口視角下我國低成本城市化模式的形成。
改革開放后,我國的城市化進程是在市場和政府的共同推動下發展的。城鄉間巨大的收入差距成為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的農民向城市流動的強大的推動力,而政府逐漸弱化乃至拆除城鄉間人口流動的障礙使大量農村人口向城市流動成為現實。從表1可以看出,除了改革開放初和最近幾年,城鄉居民收入比一直處于持續的擴大之中(近幾年城鄉居民收入相對差距的縮小應是“民工荒”出現的重要原因)。在人口流動的政策方面,從1984年開始,我國開始出臺政策允許農民進城務工經商,到1992年后,政策調整為鼓勵、引導和實行宏觀調控下勞動力的有序流動。進入2000年后,政策又調整為鼓勵農民工的流動,提出要改革城鄉分割體制,取消對農民進城就業的不合理限制,推動城鄉勞動力市場逐步一體化。
數據來源:利用國家統計局各年統計公報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或純收入數據計算而得,1980—1984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數據用“人均生活費收入”代替。
由于農民的低收入及城鄉間巨大的收入差距,以及農村大量的剩余勞動力,即使存在一些阻礙農民進城的障礙,仍然形成了對于城市的勞動力的“無限”供給。農民大量進入勞動密集型產業,而只獲得很低的工資收入。在低成本勞動力“無限”供給及財政收入有限的情況下,城市政府將資金更多地投入生產領域及基礎設施建設,有利于促進城市經濟的發展及為農民工提供更多的工作機會,因此,迫使企業提高農民工工資及大力改善其生活條件不會成為城市政府的邏輯選擇??梢?,我國低成本城市化模式的形成是由我國的經濟社會條件決定的。
三、人口流動視角下我國低成本城市化轉型的約束條件
我國的低成本城市化模式促進了我國城市化水平的提高,也是我國經濟快速發展的重要原因。但這種模式的潛力已經消耗殆盡并難以為繼。我國已經難以大量獲得并使用各種廉價的生產要素來推動城市化的發展,也難以繼續承擔這種模式產生的成本及造成的各種問題,如環境污染、土地及資源的浪費、農民工生活水平低下、收入的兩極分化造成的社會不穩定等等。對此,我國學界及政府提出我國應該走新型城市化道路。
正如前述,我國走低成本城市化道路是由我國的經濟社會條件決定的,我國城市化發展和經濟社會條件的發展變化存在著相互作用、相互影響和相互制約的關系。因此,與當前社會經濟條件相適應的城市化模式要轉型為新型城市化模式面臨著巨大的困難。總體而言,人口視角下我國“低成本城市化”模式的轉型面臨兩個約束條件:
1.財政約束。人口流動視角下我國的低成本城市化表現為進城農民工的低工資、低下的社會保障水平和殘缺的公共服務。提高其社會保障水平及公共服務水平直接表現為政府財政支出的增加,而在產出一定的情況下提高農民工的工資必然導致企業利潤的減少、政府稅收的減少或者消費者支出的增加。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2012年全國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到2012年,我國農民工的總量已經達到26261萬人;其中,外出農民工達到16336萬人。根據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發布的《中國發展報告·2010》,當前農民工市民化的平均成本為 10 萬元左右,這樣,外出農民工的市民化就需要16.336萬億元人民幣,各級政府顯然難以在短時間拿出這么資金。
2.粗放型經濟發展方式的約束。我國低成本城市化道路與我國粗放型經濟發展方式是一脈相承并相輔相成的。在技術水平較低的情況下,城市依靠吸收大量廉價的農村勞動力生產勞動密集型產品并低價銷售或出口,這樣就形成了“低技術水平——廉價勞動力——廉價產品——低端市場——低端經營模式”的因果關系的累積循環和路徑依賴。要提高勞動者的工資水平,會受到技術水平、產業層次、經營模式、消費者的觀念等等的制約。
四、人口視角下我國低成本城市化模式的漸進式轉型路徑
人口流動視角下我國低成本城市化模式的轉型面臨財政約束和粗放型經濟發展方式的約束,這就使得我國城市化模式轉型只能是漸進式轉型。根據上述對于人口視角下我國低成本城市化模式形成原因的分析,在我國低成本城市化模式轉型方面應采取以下的對策:
(一)提高農村居民收入——我國低成本城市化模型轉型的推動力
在城鄉間勞動力流動的成本比較低的情況下,城鄉間收入水平會存在相互影響的關系。此前出現的幾輪“民工荒”并不是真地缺乏農民工,或者說農村的過剩人口已經吸收完畢,而是在當時的工資水平下難以招聘到足夠多的農民工,“民工荒”的出現已經切實提高了城市農民工的收入水平。在全社會高度關注“三農問題”的情況下,社會應該加大投入,提高農民的收入,這會成為人口視角下低成本城市化模式轉型的巨大推動力。
(二)分步驟提供平等的社會保障及公共服務
為進城農民工提供平等的社會保障及公共服務是學者們目前最為關注的問題,這也是農民工融入城市的前提。當前,很多學者主張盡快給予農民工城市戶籍,這種方式有利于讓農民工盡快獲得平等的社會保障及公共服務,但受到城市政府財力的限制。應考慮農民工關注問題的程度,優先提高農民工就業及工作能力,考慮政府的支付能力,本著先易后難的原則,在一定期限內按照以下順序分步驟向農民工提供平等的社會保障和公共服務:子女教育(幼兒園教育、義務教育、異地高考等);人力資本積累(就業培訓、職業教育、就業優惠、就業服務等);社會保障(醫療保險、失業保險、養老保險、最低生活保障等);住房保障(廉租房、公租房、經濟適用房等)。
(三)農民工就業產業的漸進式升級
在農民工提高收入、融入城市等問題上,理論界及實踐界將更多注意力放在戶籍制度與社會保障及公共服務的提供上,但試圖僅僅依靠再分配及政府服務來達到目標是很困難的,關鍵仍然在于生產領域,這就需要改變我國粗放型的城市化模式及經濟發展模式,切實推動產業升級。
要進行產業升級,就需要打破傳統的產業經營模式及對其的路徑依賴,而產業經營模式改變的難易程度又取決于以下三個因素:(1)技術水平,產業技術技術水平的提升可能需要較長的時間才能完成;(2)購買者的支付能力,在消費者收入短期變化不大的情況下,消費者的支付意愿與產品檔次的劃分(人們愿意為更高檔次的商品支付更高價格)及服務質量(消費者愿意為產品或服務質量的改進支付更高價格)有關;(3)其他因素,如競爭等(競爭越激烈,提高產品價格的難度就越大)。根據這三個因素(見表2),結合農民工就業的主要行業(見表3),我們可以設計出分產業的有步驟的漸進式產業升級順序:居民服務和其他服務業——住宿餐飲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建筑業——批發零售業——制造業。對于這些行業,政府應通過行業協會、相關服務機構等制定強制性的行業服務規范,如檔次劃分及標準、價格標準、勞動者準入資格等,迫使行業提高服務質量,提供更高檔次的服務。在服務或商品價格提高后企業有能力投入更多資源用于勞動者的教育和培訓,最終達到產業升級及提高勞動者收入的目標。
五、結論
我國的低成本城市化模式是由我國的經濟社會條件決定的,并與我國粗放型經濟發展模式相輔相成。我國低成本城市化模式的轉型面臨著財政約束和粗放型發展方式的約束,因此,我國低成本城市化模式的轉型只能采取漸進式的轉型方式:利用城鄉間相互作用的關系,通過提高農村居民收入為城市農民工收入提高注入強大推動力;考慮城市政府的財政能力,優先考慮提高農民工及其后代的發展能力,分步驟向其提供平等的社會保障和公共服務;打破傳統的產業經營模式及對其的路徑依賴,根據技術水平、消費者的支付能力及競爭的情況,采取各種措施分行業進行漸進式的產業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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