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首都北京,順長安街往東是建國路。等過了四惠橋不遠,往右看,在綠地、松柏和繁花的夾束之下,那是舉世聞名的元代挖建的漕運河道——通惠河。通惠河時闊時窄,碧波蕩漾之中,倒映著大片紅磚綠瓦、優雅大氣的園林式建筑。
如果尋到建國路58號院,臨街的1號樓是座青磚灰瓦的古式建筑。跨進又高又厚實的門檻,雕梁畫棟的宮廷式建筑里,陳設的是珍貴木材精雕細琢的明清風韻家具,陳列的是玲瑯滿目的瓷器、玉雕、金銀器、景泰藍、象牙雕、書畫等。這便是孫松林的華夏珍寶博物館。
8月22日,華夏珍寶博物館里,古琴的清音下,三三兩兩的參觀者慢步鑒賞,時而輕聲贊嘆,服務人員全程陪同,低聲講解。
在一隅古色古香的房間里,個子不高但干練、言語不多但隨和的孫松林焚上一爐好香,又布置上茶道,邊動手泡茶,邊微笑等候記者發問。
傳統藝術品投資的“巴菲特”
和孫松林見面之前,記者就有耳聞,在收藏界,他被人稱為“傳統手工藝術品投資界的巴菲特”。只要是他認可的藝術品,一旦投資下去,撬動的就是整個行業。這個名頭,盡管是無意而得,但并非浪得虛名。他在當代金銀藝術品、陶瓷藝術品、景泰藍藝術品、象牙藝術品、紫砂藝術品等領域,有獨特的見地和影響力。
他的聲名鵲起,最初來自對“花絲鑲嵌”工藝的貢獻。在金銀藝術品業內,公認是在孫松林的全力推動下,作為燕京八絕之一的傳承了2000多年的宮廷絕技、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金銀器中的“花絲鑲嵌”工藝從瀕臨失傳的境地,在短短幾年之間走向復興,大師頻出,出現了不少國寶級的佳作。許多專家學者由衷贊嘆:“花絲鑲嵌”復活,孫松林是第一功臣!
完全出乎記者的意料,1974年出生的孫松林,不是來自什么“世家”,而是河南登封嵩山腳下的一個農家子弟。他是個遺腹子,被母親和哥哥帶大。
曲劇《卷席筒》曾紅遍全國,戲里蒼娃唱:“蒼娃我離了登封小縣。”是的,登封是河南很小一個縣級市,但從華夏文明的角度,卻不能小看。夏禹確立王權后,都城就設在嵩山之陽的陽城——今天登封的告城鎮。登封還是佛儒道三教薈萃之地,有禪宗祖庭少林寺、道教洞天中岳廟、儒教圣地嵩陽書院。此外漢代三闕、北魏嵩岳寺塔、元代觀星臺都聞名中外。
土里埋著夏瓦,地上立著漢闕,遠望是少林,抬腳就是嵩陽書院,孫松林就在這樣的氛圍里長大。盡管上學只到高中,但家藏的佛學經典等傳統文化書籍卻讀了一肚子。
上世紀90年代末,二十出頭的孫松林到北京打工。最開始,他在餐廳端盤子。工作閑暇以及夜里,他自學大專課程,并拿到了文憑。靠著這紙文憑,他應聘到了一家知名的發行出版集團當業務員。
做圖書時,身邊是大堆的中華傳統典籍,一是為了做業務,二是本身愛讀書,他如饑似渴,邊讀邊悟,日積月累,他讀透了,積淀了深厚的傳統文化底蘊。他對中華文明傳承的理解,分為兩種重要形式,一是文字,二是實物,二者相互佐證與依存。帶著這個理念,三年后,他辭職創業,開始涉足藝術品投資,并且尤其鐘情于宮廷藝術品,時日漸長,他越來越投入,直至成為當代藝術品收藏界的翹楚。
孫松林說,鐘情于宮廷金銀藝術品,是偶然的。在他積累了資金和傳統文化的資本后,有一次,他在故宮看到了乾隆的“金甌永固杯”,一瞬間被其精湛的工藝、奇美艷麗大氣的格調所震撼。為了解宮廷的金銀器工藝,他找到了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國家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王樹文,通過向他虛心請教,孫松林知道,這種宮廷絕技叫“金絲鑲嵌”,已經瀕臨失傳。
花絲鑲嵌又叫“細金工藝”,實為“花絲”和“鑲嵌”兩種制作技藝的結合。花絲選用金、銀、銅為原料,采用掐、填、攢、焊、編織、堆壘等傳統技法。鑲嵌以挫、鎪、捶、悶、打、崩、擠、鑲等技法,將金屬片做成托和爪子型凹槽,再鑲以珍珠、寶石。花絲鑲嵌工藝在清代達到頂峰,名品不斷涌現,多為宮廷貢品。
到了新社會,許多原來為宮廷服務的從事花絲鑲嵌工藝的業者進了國有廠子,生產為國家換取外匯的出口藝術品,所以花絲鑲嵌工藝仍有存在,比如北京工藝美術公司等。但市場經濟后,很多國有廠子消亡,工人下崗,甚至有些師傅去做了保安或者出租車司機。昔日的宮廷絕技,整整中斷了20年。
最讓孫松林著急的是,其時全國完整掌握這門工藝的人已經不超過10個。孫松林是個成功的企業家,并且醉心于中國傳統文化。面對這門即將失傳的宮廷絕技,他不想僅止于惋惜,而是希望能做點什么,通過自己的努力,把這門工藝傳承下去,而不是斷絕到自己這代人的手里。
孫松林拿出多年的積累,投身于花絲鑲嵌、鏨刻等一系列宮廷絕技的搜尋、研究和復活。他拜訪大師,創作出了一系列的藝術品,然后動用自己多年積累的資源,聯系拍賣行,向藏友推介,向國際友人推介,不遺余力。孫松林出身企業家,對市場很是內行,花絲鑲嵌、鏨金刻銀本身又是珍貴的民族瑰寶,很快,原來從事這個行當的人又有活干了,工作室和大師都忙活了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在孫松林的推動下,花絲鑲嵌工藝本身有傳承也有發展。比如純手工仿制乾隆金甌永固杯、以花絲鑲嵌的工藝制作乾隆福壽金如意。花絲是線的藝術,很難立體化,但今天用花絲鑲嵌做出的十二生肖,立體感很強,栩栩如生。
對孫松林全力復活花絲鑲嵌工藝的功勞,北京工藝美術協會常務副會長李進華,以及中國工藝美術學會副理事長唐克美等工美界專家乃至泰斗,都給予了高度評價。而從事多年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工作的王宇則稱:“這叫文化功德。”
把當代國寶展示給世人
華夏珍寶博物館所收藏展示的,絕大部分是當代工藝美術的奇葩和瑰寶。孫松林說,現代藝術品市場和收藏界存在兩大誤區:一是只講年代不講品味,二是只看人名不看作品。
他說,難道一個清代3歲頑童的涂鴉,比現代一個知名畫家的作品還要好?但現在市場往往只看年代——這是清代的,那是宋代的。其實,藝術品之所以成為藝術品,在于藝術高度和藝術美感——在于好,而不是它的年代。現在很多人只重視年代而忽略了藝術價值。現代的藝術珍品,放到千年之后,無非是現代的新東西1000歲,清代的1200歲而已。那時,比的就是東西的好壞了。歷朝歷代都在打造自己的工藝珍品,而不是只會繼承——比如清代的皇帝乾隆、雍正等都親自設計下圖紙,著人督造國寶。
關于第二個誤區,孫松林說,名人有巨作,也有名作,也有小品。巨作是代表其一生藝術成就的,名作是因為大家的接受度、認知度比較高的,小品是閑暇之余的習作而已。而在行業內,很多人只要求這個人是名人,哪怕是習作,也要比他名氣稍遜的人的巨作更受歡迎。這已經成了通病。其實,一個成熟的藝術家,其巨作、代表作,是要比許多名氣大的人的習作強很多的。
2008年,舉世矚目的奧運會開幕式上,不管是擊缶而歌,還是古琴清音,以及龍蛇狂書,都讓世界近距離體會到了中華傳統文化的魅力。這之后,孫松林一是看清了收藏界存在的誤區,二是出于對中華傳統文化的鐘愛,孫松林開始著手用自己這些年的積累,籌建博物館。他對自己博物館的定位,是一個要做傳世瑰寶的博物館——以博物館為載體,恢復傳統工藝,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傳統宮廷絕技。
這個定位,不是一時興起,而是來源于孫松林對文明的認識。
孫松林認為,傳承文明,既要看文字,又要看實物。他說,中國傳統民族瑰寶留下來,有兩條主線,一個是宮廷文化:封建帝王訪野搜奇,或舉全國之力,把一項技藝推向極致,如故宮博物院;而另一條主線,是靠厚葬文化的陪葬品,這是中國文物傳承非常重要的一個方式。而現在,宮廷文化消亡了,也沒有了厚葬文化。這樣,代表這個時代的藝術作品傳承就遇到了危機。
“文字和文物,構成了歷史和文明。沒有文字記述,沒有文物佐證,那么歷史在哪里?都說開元盛世,如果考古只發現了幾個爛瓦罐,那么盛世在哪里?說中華民族正在復興,而子孫看到我們的藝術品都是粗制濫造,那么復興又在哪里?”
他說,未來中國藝術品的傳承方式會有兩個,一是家庭傳承,一是館藏。孫松林告訴記者,家傳是“獨樂樂”,是留給家族后人的,會深藏于家。百年屈辱后的中國,正走在民族偉大復興的道路上,要讓后代更多的看到這個時代,最好的途徑是博物館,也就是“眾樂樂”。
斟一盞茶,孫松林對記者說,未來一兩百年后,你說這個博物館還是私人的嗎?還姓孫嗎?到那個時候,它會是整個國家和民族的,是公眾的,公共的。
參觀博物館時,記者發現,每位觀眾都有講解員全程陪同,并且所有觀眾都會被邀請到瓷器展區。記者詢問,為什么每個觀眾都會被邀請到這里走一遍?孫松林解答,陶瓷,是“與國同名”。他說,多年前他第一次去日本,和幾個日本小朋友聊天,發現他們對漆器講得頭頭是道。因為英語中的“Japan”,也是漆器的意思。他就思考,中國的小朋友是不是也能把瓷器講得頭頭是道?
因為有這個心結,從博物館開館伊始,孫松林就對員工說,作為中華兒女,我們必須了解陶瓷,因為在世界人的眼里,陶瓷就是我們的名片,所以一定要邀請每一個參觀者,在博物館走完這趟陶瓷文化之旅。
華夏珍寶博物館不僅是展示的平臺,還面向觀眾銷售藝術品。孫松林有自己的一套理念,他說,什么是傳承?最好的傳承是銷售。一個好東西,一種民族工藝,一種非物質文化遺產,有了買賣才會有傳承。工藝是附著在工藝品上的,好東西做十件,即便經過戰亂,經過不當收藏,就算壞了九件,還能剩下一件,未來者還能看到這種工藝。他還說,今天的社會風潮下,人們更愿意收藏孤品、單品。事實上,中國工藝美術都是孤品和單品。比如同樣是花絲,從館藏的十二生肖可以看出,為表現各種動物毛發、鱗爪的的不同,要用許多種不同的花絲。天人合一是中國藝術品的靈魂,即便是同一個藝術家做同一件藝術品,也個個是孤品,也各不相同。比如徐悲鴻一生畫過上萬匹馬,可能筆法相似,但每匹馬形態各異,所體現的藝術精神和藝術家的心境也不一樣。
陪同的華夏珍寶博物館執行館長張三鑒補充說:尤其對于花絲鑲嵌等瀕臨失傳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來說,銷售就是最好的傳承和發揚。畢竟,一個人和一個博物館的力量是有限的,銷售,就是動用更多人的力量,動用市場的力量,讓更多人參與到中國傳統文化藝術品的傳承和保護中,這種傳承和保護才真正是無限的。藝術品之所以成為藝術品,在于其是歷史的傳承,是時代的創新,是藝術的精神。形而上謂之道,形而下謂之器,器以載道。
博物館背后的產業鏈
博物館者,是征集、典藏、陳列和研究代表自然和人類文化遺產的實物的場所,是對那些有科學性、歷史性或者藝術價值的物品進行分類,為公眾提供知識、教育和欣賞的文化教育場所。盡管是一家私人博物館,但華夏珍寶博物館從一開館,就在發揮自己的天然職責,并嘗試自我造血。
張之鑄,原故宮博物院副院長,在2011年退休后,受孫松林邀請,成為華夏珍寶博物館的館長。在張之鑄的牽頭下,2012年成立了華夏珍寶博物館專家委員會,下設7個專業委員會,200余位專家、大師。這些專家和大師除了文博界泰斗和知名專家,還有工藝美術領域的頂級藝術大師。
2012年,華夏珍寶文化論壇正式啟動。論壇開辦“雪域珍寶唐卡”專場、“鏨金刻銀妙手花絲”專場,“詩書傳家五世其昌”專場等。這些論壇專場,給了各方面的專家介紹和交流各自領域、展示研究成果的機會,也給了公眾向專家面對面學習的機會。此外,論壇還搭建了一座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如何與專業結合、如何與商業結合的橋梁。
為了征集更多的藏品,2013年,“華夏珍寶博物館尋寶中國行”正式啟動。通過這項活動,華夏珍寶博物館走向全國,訪野搜奇,向社會征集和交流藏品,并通過博物館這個平臺帶給世人,探索了一條尋寶、鑒寶、賞寶和藝術交流的新路子。
如今,全國的民營博物館有四五百家。民營博物館,都是一些有愛好、有夢想、有使命感的人所創辦的,一般是以館主個人家藏、收藏的東西為基礎,做一個展示的平臺。
但是,博物館的建立和運營是兩回事。建立很容易,那只是錢和資源的問題,運營一個博物館則很難,在現行的體制下,是出路和思路的問題。
因為后者的原因,許多私人博物館本身就沒有完善應當承擔的社會功能,一些館主即便傾家蕩產,最后也難以維持,甚至館閉藏散。如今,華夏珍寶博物館共展出有超過8000件、涉及9大類自有以及來自社會各方面的藏品。
這家民營博物館為何能越做越大?執行館長張三鑒道出了主要原因:華夏珍寶博物館探索出了一條征集、典藏、研究、傳承保護和市場經濟結合的道路,其沒有過分強調收藏家和某人、某機構的一己之力,不是為某個人歌功頌德的工具。因為,博物館不管是私人還是國立的,都是社會性的,都是公益性的,憑一己之力,憑滿腔熱情,是找不到出路的。
在華夏珍寶博物館背后,是一個完整的博物館產業,由博物館品牌、運營博物館的股份有限公司、藝術品開發公司和藝術品銷售公司組成。
博物館產業中藝術品開發公司和藝術品銷售公司構成了藝術品的一級交易市場,承擔的是藝術品從大師到藏友環節——代理大師作品,為藏友把關,并提供專業認證、評估和交易。承擔了“藝術品代理人”的功能。
華夏珍寶博物館還本著各取所需的交易精神,對會員客戶手中的藏品進行交流,加上旗下擁有以及合作的拍賣公司,構成了藝術品的二級交易市場,又承擔了“藝術品經紀人”功能。
同時,對于一些國寶復制和復原工程,以及創造當代藝術珍品的大型項目,又以合伙人企業的形式,與藏友進行合作,共創珍品,共享利益。承擔了“藝術品合伙人”功能。
因此,一個華夏珍寶博物館,極其背后的產業鏈條,涉及兩級市場、承擔三大身份,實現了一個完整的產業化運營。因此,這家民營博物館不僅是征集平臺、教育平臺、研究平臺、展覽平臺、交易平臺,還是一個多方面的藏友服務機構。
采訪的一天時間里,不時有藝術家或者路過、或者專程拜訪孫松林。傍晚記者離去,孫松林還在會客室,無暇辭別,執行館長張三鑒送記者出館。
張三鑒說,對于合作的藝術家,孫松林往往更看重的是那些名氣不算很大,但處在創作黃金期、有代表作的年輕藝術家。書畫創作旺盛期是50到60歲之間,陶瓷是40到50歲之間,玉雕則是在30到40歲之間。在這個年齡段,往往是佳作頻出,到了70歲以后,筆往往就拿不穩了;60歲以后,拉玉坯也拉不動了。很多年輕的藝術家,佳作頻出,但日子過得往往并不好。因此,華夏珍寶博物館為行業新貴和有潛力的藝術家的幫助也是不遺余力,只要能受到專家委員會的認可,就為他們制定展覽、推廣計劃,容易讓處在黃金期的藝術大師專心于藝術創作,求藝術,而不是求名,求財。并且,現在年輕藝術家創作出來的東西,東西好,價格不高,傳遞給藏友,就是為藏友提供了藝術收藏的原始股。
責任編輯 李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