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幼小的身軀套著灰色的軍裝,稚嫩的臉盤頂著紅五星的八角帽,纖弱的雙手緊握木頭步槍……這是紅軍小學中最常見的一幕。眼下,全國的紅軍小學數量達到127所,遍布80多年前紅軍戰斗過的所有省份。
2009年7月31日,貴州婁山關紅軍希望小學建成開學,“紅軍小學”誕生。此后幾年中,在一些老將軍、老領導和全國關工委等部委的推動下,紅軍小學如雨后春筍般興起。每年的六一、七一、國慶節,媒體上紅軍小學的孩子們身穿軍裝舉辦活動、表演節目的新聞成為一道景觀。讓孩子從小就穿軍裝、拿武器,在刀光劍影中亮相登場,在全世界除了朝鮮之外絕無僅有。每當看到這樣的鏡頭,未經歷過戰爭的筆者總是恍如回到“文革”年代。有點搞不清楚的是,從小就讓孩子穿上軍裝,舞刀弄槍,到底想把他們扮演什么樣的“角色”?
紅軍小學發起者的初衷很簡單,是一部分老紅軍、老革命深感當年曾養育紅軍的革命老區當今之落后、孩子上學之困難,從而產生類似建設希望小學的想法。其主旨是感恩革命老區做出的歷史貢獻、改善革命老區落后的教育條件、發揚和傳承紅軍精神,將革命老區的孩子建設成為社會主義合格的接班人。
很顯然,紅軍小學是集中社會資源解決革命老區孩子教育問題的一項善舉,成為了繼希望工程后又一項廣得人心的基礎教育建設的大好事。“紅軍小學”,公眾理解應該只是該工程的特定名稱而已,最根本的功能是讓當地孩子有學可上。
可現實中,紅軍小學似乎變了味兒。上了紅軍小學,學生已不是學生,儼然成了小紅軍。讓孩子們穿上軍裝自比潘冬子、紅孩兒,小小年紀就扛起刀槍、英勇殺敵。可問題產生了:當他們揮舞刀槍,沖鋒陷陣的時候,敵人在哪里?大刀要向誰的頭上砍去?
紅軍產生的年代是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面對的敵人是國民黨軍隊及地主惡霸等反動勢力。說到底,是政權間爭奪的內戰。從人類學的角度來看,但凡內戰都是同胞之間的相互殘殺,很難用正義與非正義來界定。可要讓剛步入校門的小學生了解這一復雜的歷史,幾乎是不可能的。在他們的意識中,穿上軍裝就是戰士,拿起武器就要消滅敵人。誰是敵人?反映紅軍時期的兒童片給他們提供了很清晰的原型,那就是胡漢三、白狗子。學習潘冬子,就是要將柴刀狠狠地向胡漢三頭上砍去,報仇雪恨。于是,孩子們踏進學校的第一課,有可能就是仇恨教育、敵對教育,是不用通過任何司法程序就可以對認定的仇人進行砍殺的啟蒙教育。
在幾十年的“文革”反思中,當年靜坐在校園教室中的紅衛兵為何一夜間變成了破壞秩序的急先鋒,變成了對昔日尊敬的老師、長輩、領導揮拳相向、無情折磨的兇神惡煞?許多學者認為,這跟我們多年以來的階級教育、仇恨教育有著直接關系,甚至有學者將新中國成立后對孩子的教育斥之為“喝狼奶長大”。以至于今天還有人判斷,滋生“文革”的土壤并沒有完全消除,那種渴望再以“文革”方式來解決社會矛盾的呼聲依然此起彼伏。在最近發生公共場所的幾起惡性殺人案件中,兇手都是二十來歲的年青人。當他們無厘頭地將尖刀捅向無辜弱者、因一點爭執就給同學下毒時,僅用“心理變態”是很難解釋的。
我們不否認用“紅軍小學”對學校進行命名,有著期待孩子們發揚紅軍光榮傳統,堅定理想、艱苦奮斗、吃苦耐勞、逆境成才等方面的深層意義。但要做到這一點,絕不是靠對紅軍的角色化模仿可以實現的。井岡山上的“朱德挑糧小道”,如今匯聚了不少旅游者,他們穿著租來或買來的軍裝,挑兩個小籮筐,嘻嘻哈哈打打鬧鬧上山去,能說他們感悟到了什么?當深厚的傳統被娛樂化之后,崇敬早已隨風而去。
筆者雙手贊成集社會資源在革命老區建設紅軍小學的善舉,更擁護對老區人民為中國革命作出巨大貢獻的感恩之心。只是覺得,無論什么地方的孩子,進入學校的首要任務是完成學業,而不是小小就去“從軍”。
責任編輯 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