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里的一場大雪

雖然這些年的冬天，這小鎮多多少少總會落雪，可我們畢竟是南方長大的孩子，怎么也看不夠那些漫天飛舞的潔白晶瑩碎片。

轉眼又入了冬，大家正被即將來臨的中考逼迫得無處遁形。寒意一來，誰都縮著脖子仰望灰蒙蒙的天，暗自祈禱呼嘯的北風帶來雪的消息，也好讓我們有個理所當然的借口痛痛快快地瘋一把。

小鎮的冬天似乎覺得再不下雪就對不起我們這幫孩子，那天早晨空中終于飄飛起大雪，整個校園沸騰了。作業被扔在一邊，課間沒有誰愿意窩在教室里，凍得不行也要出門去望一望冰雪覆蓋的山巒田野。有男生極耐心地伸手去接正落下的雪，那姿勢那表情像極了虔誠的朝圣者（當然我們私底下開玩笑說更像乞丐）。許多人當即就在走廊上折騰開了，到處都能聽見雪球砸中目標的那一聲“啪”，然后一定有人得意地喊“耶”，緊接著就會是一句怒吼：“你給我等著——”在一邊安靜看雪景的幾個女生只好抱著頭，以免被誤傷。小鄭的衣領里不知被哪個愛搞惡作劇的男生塞進了一把雪，凍得他上課時還齜牙咧嘴的，但他也不氣惱。

教語文的老孔答應我們只上半節課，但要求我們認真聽，這樣下半節課允許我們到操場上去玩。我們自然是紛紛應允。

雖然答應了認真聽，其實誰的注意力都不在老孔和他發的試卷上。裝作不經意地瞟一眼窗外，擔心雪在下課之前就停了，或者低頭看試卷的時候偷偷瞄手表，計算離下課還有多少時間。等待的時候指針挪得總是格外慢。當老孔終于宣布下課時，我們仿佛剛獲釋的犯人，立即涌出教室，一路飛奔下樓，有人更是恨不得自己會輕功，直接從四樓飛下去。

操場可比走廊開闊得多，幾個課間在走廊上交戰還沒“算完賬”的男生，立刻拉幫結派開始雪球大戰。“活寶”棟棟不愿結盟，顧自亂扔雪球，結果被眾人群起而攻之。小鄭故意找茬似的三番五次襲擊小淑女們，我們幾個強勢的女生立刻結成統一戰線為她們鳴不平，大呼小叫地追著小鄭亂打。乾哥笑得挺超凡脫俗，一個人很有耐心地滾雪球，居然很快在他手上出現了一個排球大小的雪球，只是夾雜著枯枝敗葉，看上去臟兮兮的。路過的男生們看看他的雪球，又掂量一下自己的，然后謹慎地從他身邊繞開。也有膽大的湊上去，向他要一小塊兒，為自己的雪球添些分量。

操場上“哪里跑——”“站住！”“我饒不了你！”“救命啊——”的喊叫聲滿天飛。

小彤想要在操場中間堆個雪人。她奇跡般地把乾哥的超大雪球要了過來當身體，自己再捏了個小一點的做腦袋。不一會兒，除了幾個在一邊玩瘋了的男生，班里其他人都圍了過來。大家七手八腳地找來“鼻子”“眼睛”，為那個小小的雪人打扮。我找了幾個人一起去花壇里收集樹葉上干凈的雪，打算用來覆蓋在雪人的身體表面，使它看上去更清爽些。等回來的時候發現，那小家伙已經比原先大了一倍，睜著黑黑圓圓的小眼睛歪著嘴向我微笑。小彤在它圓滾滾的肚皮上隨手寫下“十班”兩字，贏得大家一陣掌聲。

雪花還在風中無聲地紛飛，一瓣一瓣地落在我們如夜般烏黑的發間，映襯著我們年輕而不失純真的面龐。我們圍在一起，誰都不說話，就這么微笑著，安靜地注視眼前還沒有我們膝蓋高的胖乎乎的小雪人。

快上課了，同學們陸陸續續地回教室。我們幾個女生還不想離開，最后在旁邊幾個初一小朋友對雪人虎視眈眈的目光中聚到一起，用手機拍了一張合影。

過年的時候，在網上和新認識的朋友分享過去一年最開心的一件事，我鄭重其事地把在這個南方小鎮的雪地上和同學一起度過的這半節課的情景告訴了他。

攜手挺過初三這段忙碌辛苦日子的我們，現在已各奔東西。但我相信，多年以后，當我們再在這小鎮熟悉的街頭巷尾相見，仍然會清晰地回憶起這場大雪，想起這幫親密無間、愛玩愛鬧，一起為美好明天拼搏的同學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