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喜歡你用大大的手將我舉起,喜歡你用厚厚的胡子扎我的臉,喜歡在同學們談起自己的爸爸是干什么的時候,一臉驕傲地對他們說:“我爸爸是地質隊員,去過很多地方,懂得很多東西。”然后哼起當時很流行的兒歌:“地質隊叔叔的小鐵錘,敲得山谷叮咚叫……”
那時候,你就是我的大山。我捧起厚厚的書,碰到看不懂的字就會去找你,每回你都能馬上清清楚楚地給我解釋。我騎在你的肩頭度過了短暫而快樂的童年。
后來認字多了,看到很多文章里寫道“父愛如山”。那時懵懵懂懂的我還不太清楚為什么把父愛形容成山,但已經開始在語文老師布置的作文里寫你時用《父愛如山》為題。然后在語文老師聲情并茂地朗誦優秀作文時,聽到我筆下的你的種種的好,在同學們羨慕的目光中低下了頭。
那時,我們一家人住在簡陋的集體宿舍里。我喜歡在家里“搞破壞”,用彩筆在老舊發黃的墻壁上涂涂寫寫。翻遍家里的所有抽屜,無意中發現你得的優秀干部、優秀隊員等獎狀及紀念品,我羨慕不已,對你說,我也想要在這么多獎狀上出現我的名字,你笑了笑說,那得自己努力啊。
于是,我盡力把一切做到最好,考很多很多的第一,拿一張又一張的獎狀,直到貼滿墻壁,直到比你得的還多。我開始明白,想要得到什么都得靠自己努力。我聽著集體宿舍里的叔叔阿姨夸我乖巧聰明,夸你工作認真負責,夸我們家幸福美滿,心里美滋滋的,每回見到他們更是甜甜地叫著叔叔阿姨好。
你和媽媽省吃儉用,終于攢下錢在城里買了一套商品房,我們在那些曾同住集體宿舍的叔叔阿姨艷羨的目光中搬了家。
搬進新房后,一家人過了一段很開心的日子。可從某天起,你總是眉頭緊鎖,脾氣也越來越差。后來我悄悄問媽媽才知道原因,地質隊已經解散,你和媽媽一夜之間成了沒有工作的人。
于是你去了朋友開的公司幫忙,兩周才回來一次。
那時我剛升入初中,對一下子加重的學業壓力有點不適應,成績開始倒退,心里有些恐慌。
你處于低谷期,而我正進入叛逆期,兩人的情緒都不好。于是,我與每兩周才回來一次的你經常爭吵。你原本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不復存在。漸漸長高的我此時竟覺得你這般瘦弱。你不再是那個什么都懂,可以保護我,給我整個世界的父親,而只是一個向這個紛繁世界討生活的平凡人而已。
出乎我的意料,一段時間后你居然辭職了,理由是想多陪陪女兒,想看到女兒一如既往的優秀。
你開始留意身邊的工作機會,開始尋找另一個起點。看到你這么努力,這樣為我付出,我怎么忍心讓你失望。于是,我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加倍努力,成績慢慢趕上去了。
終于,通過層層選拔,你進了交警大隊,干起了協警的工作。
之后,無論是嚴寒的冬天還是酷熱的夏天,你都穿著制服站在十字路口,一刻不停地指揮來來往往的行人、車輛,保證交通暢通。那次在你上班時我從你面前走過,你都沒有瞟我一眼。后來問起才知道,你只顧著自己的職責,壓根沒有注意到我從你身邊走過。
我記得某個夏天的傍晚,你如往常一樣站著崗,剛放暑假的我穿過你站著的十字路口準備去書店逛逛。雷陣雨來得那么突然,嘩啦啦地傾盆而下,我趕忙跑到附近小店的屋檐下躲雨,回頭卻發現,你竟然還站在路口指揮交通。大雨終于停了,你全身也被淋透。我向你招手,想讓你回家換衣服,你視而不見,繼續專心地指揮交通,直到下班回家才換衣服。
后來聊天時偶然提起這件事,我問你為什么不去躲雨,就算去了也沒人會怪你,你簡簡單單回答,我得盡我的職責。
夏天過后,新學期開始,第一次月考,我考砸了。
當我忐忑不安地把班主任要求家長簽名的成績單遞到你面前時,你只用很平靜溫和的聲音說:“這次沒考好,不必太在意。這只是檢測你之前一段時間的學習成果的手段而已。現在你想想是不是前段時間分心了,沒有認真學習,還是有什么別的原因……”
沒有抱怨,沒有責罵,只有安慰和鼓勵。
之后,你還很有心地把在電視上看到的優秀學生的學習方法記下來拿給我看,讓我學習借鑒,要我合理安排時間,督促我制訂學習計劃。
日子波瀾不驚地過著,我們父女又如同從前一樣親密無間,最終我以優異的成績考入重點高中。
現在我才明白,為什么這么多人將父愛比喻為“山”。你就是用山一般深沉、隱忍、厚重的愛呵護我,陪伴我成長,教會我什么是愛,什么是責任,什么是奮斗與努力。
看著你頭上隱約的白發與有點佝僂的身體,我依然感覺你是我的大山。未來的路,哪怕再艱難,我也會勇敢地走下去。希望我們能一直陪伴彼此,親愛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