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入黃石十五中,是在1997年。班主任由數學老師徐衛祥兼任。徐老師當時三十左右,矮矮胖胖,戴一副眼鏡,有些書生氣,也有些“端架子”。記得開學第一節課,徐老師講了整整兩小時。“如果犯錯必須寫自省記錄”——對于這一條,我印象深刻。
入學不久,身為小組長的我因小事和學習委員鬧矛盾。恰好徐老師在場,認定我是過錯方。我為此和徐老師爭論起來,還辭了小組長一職。同學們都站在徐老師這邊,認為我純屬無理取鬧。我的初中生涯就這樣被那場師生爭吵所籠罩,宛如夢魘一般。但我也開始學會享受孤獨。“不懂得孤獨的人,是不懂得成就一番事業的”——我常以杰弗遜的這句名言自我安慰。
前年年底,我在深圳與教英語的饒老師小聚。饒老師告訴我,徐老師來深圳頭幾年很辛苦,頭發白了不少。
“你還對徐老師有成見嗎?”饒老師忽然問我。
我無法想起當時的回答,但答案一定是“沒有”。那時我只想知道徐老師的現狀,盡快聯系上他。
不久,我在圖書館發現了徐老師自費出版的《教者當自強》。書中,徐老師向他曾經傷害過的學生一一道歉,并認真反省教學工作中的失誤。當然,這本書不能作為晉升職稱使用——有誰會拿“自省記錄”到處送人?唯一的解釋是,徐老師在以坦誠之心,希冀同學們的原諒。
某一天,我在微博上搜到一位深圳學生給徐老師的留言,我一看有門,趕緊給這個小師妹發私信,她很慷慨地告知我徐老師的電話號碼。
聯系徐老師,一下子變得這么容易!
但是拿起電話時,我的心里又起波瀾。我不由得憶起初二某個下午在教室后門與徐老師就打分問題“討價還價”,以致他冷言離去的情景,還有初三畢業時在辦公室把成績單扔到徐老師面前發泄怨氣的情景。
當然,我希望這些青春的懵懂、莽撞宛如生命里的飛鴻一般,在空中消逝了。可能徐老師沒有忘記,所以才會有那本《教者當自強》,其實我也沒有忘記,只是有時故意不再想起。
我撥了幾個數字,還是沉默了,最終決定通過短信,向徐老師匯報自己的進步。
“祝賀你取得優異成績,老師為有你這樣的學生而榮幸!我現在在深圳高級中學初中部,歡迎來深圳做客。”徐老師馬上進行了回復。
坦誠地說,短信聲響時,我不太敢看。但很快,我心中的包袱終于落地,默默感激徐老師的寬宏大量。我隨之打通徐老師的電話,當時在家鄉過年的他表示一直在關注我,知道我已經出書并讀博,“謝謝你還記得我這個老師,當時我一定說了很多錯話。”
實際上,徐老師沒有錯,有錯的是我們,當時是我們太不懂事,給老師添了麻煩。
過年時,我忽然在網上遇到一位當年成績很好、如今在深圳打拼的同學,由于工作一直沒有起色,孤單煩悶的他想到找我訴說心結。我則勸他去找徐老師。
“徐老師不會理我的,”這位同學固執地認為,“他要是知道我現在這樣,一定很失望。”
“其實你完全不必如此的,”我告訴他,“這么多年了,我們誤會了徐老師,也誤會了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