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半個多世紀的歲月真的是手指間那截可以輕易彈掉的煙灰?否則,陳衡哲的沉寂就太不可思議了。
誰也無法否認,陳衡哲是五四以來中國女界的一大驕傲,只要數點她曾經奪得的錦標,讀者就會心知肚明,一位成就斐然的學者被后世刻意遺忘和存心忽略,必定有其政治原因。陳衡哲是第一批庚款女留學生,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第一位女作家,是北京大學的第一位女教授,是出席國際太平洋學術會議的第一位中國女學者。陳衡哲曾謙虛地表示:“我不過是機會好罷了。當時受高等教育的女學生實在太少了。”但一人獨得四項第一,怎么說也是那個時代的佼佼者。楊絳在其回憶文章《懷念陳衡哲》中稱羨陳衡哲“才子佳人兼在一身”。這個評語十分中肯,并非謬贊。
陳衡哲,祖籍湖南衡山,祖父是晚清進士,翰林院庶吉士,父親也是不大不小的官員。她夙慧天成,生活在一個相對開明的大家庭里,從小習誦詩書,少女時代即具有詠絮之才。
小時候,陳衡哲最喜歡舅舅莊思緘。這位長年在廣西、廣東做官的舅舅思想十分新潮,佩服西洋的科技和文化,他常將自己的見聞和感受講給陳衡哲聽,末了,總忘不了激勵自己的小外甥女:“你是一個有志氣的女孩子,應該努力學習西洋女子的獨立精神。”這話使陳衡哲深受觸動,她問道:“我怎樣才能學得跟她們一樣呢?”莊思緘便贈給她一個現成的答案:“進學校呀!……一個人必須要勝過他的父母尊長,方能有出息。沒有出息的人,才要跟著他父母尊長的腳后跟亦步亦趨。”后來,陳衡哲回憶道:“這類的話,在當時真可以說是思想革命,它在我心靈上所產生的影響該是怎樣的深刻!”每見舅舅一次,她要進入新學校念書的渴望就加深一層,久而久之,蚌病成珠,上學就被她當做心中最高的理想。
一、才女兼學者
陳衡哲求知若渴。十三歲那年,她征得母親的同意,隨舅舅遠赴廣東。為此她痛哭一場。“這哭是為著快樂呢,還是驚懼,自己也不知道。但現在想起來,大概是因為這個決定太重要了,太使我像一個成年人了,它在一個不曾經過感情大沖動的稚弱的心靈上,將發生怎樣巨大的震蕩呵!”她也說不準自己為什么要為此落淚。
由于年齡不夠,陳衡哲在廣東未能立刻就學。她不肯偷懶,跟著舅舅學習《普通新知識》《國民課本》,此外還閱讀一些充滿新觀念的報刊。她認為這種教育使她“由一個孩子的小世界中,走到成人世界的邊際了。我的知識已較前一期為豐富,自信力也比較堅固,而對于整個世界的情形,也有從井底下爬上井口的感想”。她感激舅舅,這在她的文章中充分顯示出來:“督促我向上,拯救我于屢次灰心失望的深海之中,使我能重新鼓起那水濕了的稚弱的翅膀,再向那生命的渺茫大洋前進者,舅舅實是這樣愛護我的兩三位尊長中的一位。他常常對我說,世上的人對于命運有三種態度:其一是安命,其二是怨命,其三是造命。他希望我造命,他也相信我能造命,他也相信我能與惡劣的命運奮斗。”
1911年冬,陳衡哲隨舅母前往上海,考入蔡元培等人創辦的愛國女校。這一階段大約三年,她自覺在學業上沒有什么長進,但她所學的英文幫助她后來考取了清華學堂赴美留學的資格。在新大陸,陳衡哲不僅智識日進,而且眼界大開。她先后在美國瓦沙女子大學和芝加哥大學研修西洋歷史和西洋文學,為期六年,獲得了碩士學位。
1916年10月間,因征文的緣故,陳衡哲與哥倫比亞大學哲學系的高才生胡適有了書信往還,兩人都富于幽默感和同情心,可謂相見恨晚。他們反復探討白話文學的可能性和可行性,最終達成共識。當時,胡適呼吁文學革命,這一主張在中國留美學生中并不叫座,贊成者不多,連他的好友任鴻雋(后來成為陳衡哲的夫君)也不以為然,唯有陳衡哲毫無保留地認同。因此,胡適視陳衡哲為異性知己乃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起初,他們之間的書信往來更像是在玩斗智的文字游戲,單是一個稱呼問題,就有幾個回合的拉鋸。
1916年11月1日,胡適率先“發難”:
你若“先生”我,我也“先生”你。
不如兩免了,省得多少事。
兩天后,陳衡哲的回信踏著綠色郵路款款而至,問題之后仍跟著問題,大有解鈴還須系鈴人的意思:
所謂“先生”者,“密斯忒”云也。
不稱你“先生”,又稱你什么?
不過若照了,名從主人理,
我亦不應該,勉強“先生”你。
但我亦不該,就呼你大名。
還請寄信人,下次寄信時,申明要何稱。
胡適雖幽默,卻并不“慷慨”,他不想在稱呼問題上浪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于是匆匆收兵,以和為貴:
先生好辯才,駁我使我有口不能開。
仔細想起來,呼牛呼馬,阿貓阿狗,有何分別哉?
我戲言,本不該。
“下次寫信”,請你不用再疑猜:
隨你稱什么,我一一答應響如雷,決不敢再駁回。
這種游戲酬答之片,至今看來,仍然妙趣橫生。1916年秋天,胡適和陳衡哲的友誼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據《胡適留學日記》記載:1916年11月17日,胡適的密友、《留美學生季報》主筆任鴻雋(字叔永)拿出兩首五言絕句,讓胡適猜作者是誰。其一是《月》:“初月曳輕云,笑隱寒林里。不知好容光,已映清溪水。”其二是《風》:“夜間聞敲窗,起視月如水。萬葉正亂飛,鳴飆落松子。”這兩首絕句詩中有畫,頗得唐代大詩人王維的真傳。胡適是細心人,且有考據癖,反復玩味這兩首詩,再聯想到任鴻雋對陳衡哲的愛慕之情,他的結論不難作出:“兩詩妙絕!……《風》詩我三人(任、楊及我)若用氣力尚能為之,《月》詩則絕非我輩尋常蹊徑。……足下有此情思,無此聰明;杏佛有此聰明,無此細膩。……以適之邏輯度之,此新詩人其陳女士乎?”這個答案果然獲得滿分。
在美國留學時,陳衡哲標榜“不婚主義”,擋掉不少慕名而來的追求者,她與胡適的友誼自始至終金堅玉潔,比男女之情更為持久,也更為彌足珍貴。1919年,任鴻雋三萬里(由中國赴美國)求婚的誠意感動了陳衡哲,她終于在二十九歲時拋棄多年堅持的“不婚主義”,與之訂立婚約。翌年,他們在北京完婚,舉行文明婚禮,蔡元培為證婚人。胡適的賀聯是“無后為大,著書最佳”,頗具戲謔意味。
1920年,胡適在《新青年》第8卷第3號發表了一首新詩《我們三個朋友——贈任叔永與陳莎菲》,即是贈給任鴻雋和陳衡哲夫婦的,最見他們三人非同尋常的友情:
上
雪全消了,春將到了,
只是寒威如舊。
冷風怒號,萬松狂嘯,
伴著我們三個朋友。
風稍歇了,人將別了,———
我們三個朋友。
寒流禿樹,溪橋人語,———
此會何時重有?
下
別三年了!月半圓了,
照著一湖荷葉;
照著鐘山,照著臺城,
照著高樓清絕。
別三年了,又是一種山川了,———
依舊我們三個朋友。
此景無雙,此日最難忘,———
讓我的新詩祝你們長壽!
婚后,陳衡哲將胡適的照片放大,掛在自家客廳里。她從未想過要藏掖什么,一切出自率真的性情,別人如何誤解,她是毫不介懷的。1921年,胡適為女兒取名素斐,即用莎菲(陳衡哲的筆名)的諧音。海外學者唐德剛先生據此懷疑胡適暗戀陳衡哲,夏志清教授則通過研究陳衡哲的小說《洛綺絲的問題》認為陳衡哲愛慕胡適。應該說,這些好事者捕風捉影的功夫盡夠了,考證的本領卻比先師胡適差上幾個段位,思想也不如陳衡哲、胡適二人豁達通脫,才會產生這樣的誤會。
1920年,北大校長蔡元培率先在大學教授隊伍中開放女禁,致電陳衡哲,聘請她為歷史系教授。陳衡哲屬于柯靈所稱道的“作家而兼學者”的典型,她是北京大學第一位女教授,后來還任教于東南大學和四川大學,專教西洋史。她的文學創作涵蓋新、舊體詩和散文、小說,其中她對小說用功最深,《洛綺絲的問題》等小說關注女性角色的社會定位,富于思辨色彩。陳衡哲認為,女性的愛情生活固然重要,但事業成就(實現個人價值)更為重要,它是人格、尊嚴和權利的最磐固的基石和最可靠的保障。這一主張出現在大多數女性仍在追求婚姻、戀愛自由的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其先鋒性不言而喻。
陳衡哲在《小雨點·自序》中說:“我既不是文學家,更不是什么小說家,我的小說不過是一種內心沖動的產品。它們既沒有師承,也沒有派別,它們是不中文學家的規矩繩墨的。它們存在的唯一理由,是真誠,是人類感情的共同與至誠。……我每作一篇小說,必是由于內心的被擾。那時我的心中,好像有無數不能自己表現的人物,在那里硬逼軟求的,要我替他們說話。他們或是小孩子,或是已死的人,或是程度甚低的苦人,或是我們所目為沒有知識的萬物,或是蘊苦含痛而不肯自己說話的人。他們的種類雖多,性質雖雜,但他們的喜怒哀樂卻都是十分誠懇的。他們求我,迫我,攪擾我,使得我寢食不安,必待我把他們的志意情感,一一地表達出來之后,才讓我恢復自由!他們是我做小說的唯一動機。他們來時,我一月可做數篇,他們若不來,我可以三年不寫只字。這個攪擾我的勢力,便是我所說的人類情感的共同與至誠。”她的這一觀點顯然有別于法國文豪薩特的“每天必寫一行”。
二、《川行瑣記》引發軒然大波
1935年8月,任鴻雋就任四川大學校長,陳衡哲隨夫入川。據任以都回憶:“他們剛到成都,便有許多不認識的人一窩蜂跑到他們住的地方來,說是來看博士,問他們看什么博士,他們就回答說要看女博士。家母看到這個場面,覺得啼笑皆非,因為她并沒有拿到博士學位,就算拿到了,女博士又有什么了不起呢?諸如此類的事情,使她深深感到四川的文化實在太落后了。”1936年3月、4月和6月,陳衡哲在胡適主編的《獨立評論》上發表了三封公信,即總稱《川行瑣記》的系列篇章,不料想這三封公信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起因是,任鴻雋與四川軍閥劉湘的關系不諧,他力圖改革川大,刷新天府之國的教育現狀,意欲解聘一些學力有限、人望不足的川籍教授,因而招致忌恨。陳衡哲的文章成為了火藥桶上那根嗞嗞冒煙的導火索。
在《川行瑣記》中,陳衡哲秉筆直書,批評川人的保守觀念和落伍行為,她指稱四川有“二云”——天上的烏云和人間的鴉片煙云,四川的“有些女學生也絕對不以做妾為恥”;四川的雞蛋缺乏蛋味,水果缺乏甜味,蘭花缺乏香味……她還給川人開出五副“藥”:掘除鴉片煙苗的鏟子、銷毀煙具的大洪爐、太陽燈、魚肝油和真牌社會工作人員。文章出爐后不久,陳衡哲即被四川新聞界的專欄記者和專欄作家“棉花匠”、“鄉壩佬”和“佛公”,還有一些“義憤填膺”的讀者,牢牢揪住,不肯放手。他們群起而誶之,群起而攻之。這來勢洶洶的口誅筆伐中,不乏措辭極其惡毒的人身攻擊,甚至還有一些協會指控她犯了“誹謗罪”,欲向法院提起公訴。當年,成都是刺刀見紅的討伐地,《新新新聞》和劉湘直接掌控的《新民報》是彈無虛發的打靶場。
陳衡哲被罵為“學了點洋皮毛的女人”、“擺洋架子和臭架子的闊太太”、“賣弄華貴的知識分子”和“文化領域中的漢奸”。有的作者攻得興起,竟然拿陳衡哲的私生活說事,揭露她心里暗戀的原本是胡適,因為江冬秀河東獅吼,不容許臥榻之側還有其他女人鼾睡,胡適沒種而懼內,不敢離婚,她想做白話文祖師爺的如夫人亦不可得,沒奈何才下嫁給川人任鴻雋。她挑剔川人的種種劣病,實際上是歇斯底里的泄私憤,是恨烏及屋。有些游擊高手則更具政治敏感度,指出“陳衡哲的《川行瑣記》,不是湖南女子眼中的四川,而是美帝國御用學者眼中的中國”。當年,留學歐洲的學者多半看不起留學美國的學者,法國留學生李思純即趁機起哄,質疑任鴻雋、陳衡哲的學者身份和地位。還有一些文化人將進攻的矛頭直指整個獨立評論派和胡適極力倡導的實用主義哲學。
平心而論,陳衡哲、胡適、任鴻雋,這些喝過洋墨水的知識分子,均具有強烈的民族意識,但他們對中國根深蒂固的鄉土觀念不以為然。1936年3月4日,黃炎培赴川大演講,即提醒川大學生“就是做夢也要做愛國的夢,不要做思鄉的夢”。正因為如此,陳衡哲以諍友的角色出現,她對鄉土觀念極強的川人橫豎看不順眼,批判起來毫不留情,連一點商量討論的余地都沒有。《川行瑣記》確實貶損了川人的形象,有以偏概全之嫌。事后,陳衡哲自己也承認:“有幾位他們的太太不在成都的朋友近來對我說,‘我們的太太看了您的第二封公信之后,不肯到成都來了,這怎么辦?’”再者,該文發表的時機也不對,當時民族矛盾急劇上升,抗戰已迫在眉睫,陳衡哲選定此時批判川人的種種弊病和劣根性,只會授人以柄。被惹毛了的川人發誓不肯饒恕她,鄉壩佬上綱上線,指責陳衡哲的《川行瑣記》完全是“發泄畛域觀念,挑撥地方感情,有背中樞統一團結之旨”。至于那些老對頭,他們又趁機找到了攻訐獨立評論派的活靶子,對胡適大潑溷穢。
1937年,陳衡哲忍無可忍,決意遠離那片是非之地,任鴻雋毅然辭去了川大校長職務。盡管行政院、教育部和四川省政府極力慰留,胡適、王世杰、翁文灝等好友誠懇勸駕,但任鴻雋去意已決。
三、履行精微的母職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陳衡哲寫過一本倡導婦女解放的小冊子。她的觀點是溫和的,并不主張婦女敵視男性伴侶,無端地從家庭中叛逃出去。在這本小書中,她有這樣的感慨:倘若連孩子洗澡這樣的事情,都要讓爸爸放下手中的書本,跑去連哄帶勸,那么做父親的也就太累了,做母親的也就太不稱職了。她認為,婦女解放是從觀念上和行動上把自己塑造成對家庭和社會有用和有益的新人,而不是自求多福,孤立地對抗家庭和社會。所以說,一個得到了解放的婦女,不僅僅擁有與男人平等相待、平等相處的若干權利,還應提高自身的整體素質,給丈夫、子女、家庭和社會帶來良好的影響,造成多贏的局面。陳衡哲非常忠實地踐行自己的理論,在家中,她“獨裁”、“專斷”,任鴻雋心無旁騖地鉆研學問,樂得享有遐邇皆知的懼內的美名。這真是一個奇異的對比,胡適的妻子江冬秀沒多少文化知識,是遵行三從四德的傳統婦女,按理說做賢妻良母更為輕車熟路,事實上,江冬秀只做到了一半。倒是喝過洋墨水、身為名教授的陳衡哲堪稱最高標準的賢妻良母,她不單是能照顧好一家人的日常生活eXzh17UX/NY/RcMiV7nfUAqwIa6TOBPJpIcUjiDsdPI=,還能幫助家人實現各自的人生價值。抗戰期間,胡適臨危受命,擔任駐美大使,江冬秀并未隨行,待在國內無所事事,整天東風白板紅中發財,沉溺于雀戰不能自拔。一旦失去父親的管束,胡適的幼子胡思杜就頻頻逃學,混跡于上海灘那些聲色犬馬的娛樂場所,不僅學業荒廢,眼見著人也要墮落了。無奈之下,胡適將幼子接到美國,但胡思杜惡習難改,竟把學費拿到跑馬場去撞大運。最具諷刺意味的是,胡適曾驕傲地說,“思杜是我創造的”,言下之意,他對恩師杜威的實用主義念茲在茲,所以給愛子取名“思杜”。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在猛批胡適的群眾運動中,滯留在大陸的胡思杜竟輕松自如地來了個窩里反,向他父親投去一枚重磅炸彈,徑直斥罵胡適是“帝國主義的走狗”。1951年,胡思杜在《中國青年》上發表《對我父親——胡適的批判》,可謂立場鮮明:“他對反動派的赤膽忠心,終于挽救不了人民公敵的頹運,全國勝利來臨時,他離開了北京,離開了中國……從階級分析上,我明確了他是反動階級的忠臣,人民的敵人。在政治上,他是沒有進步性的……”胡適讀到這篇出自幼子胡思杜之手的批判文章,該會怎樣苦笑和悲嘆呢?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后期,陳衡哲正當事業輝煌之際,卻毅然辭去教職,為的是從社會生活中抽身出來,做一位全職母親,專心教育三個孩子。據說,她作出這個令人驚訝的決定,與胡適的女兒素斐不幸染病夭折有很大的關系,她突然醒悟道:“母親是文化的基礎,精微的母職是無人代替的……當家庭職業和社會職業不能得兼時,則寧舍社會而專心于家庭可也。”這話出自一位五四時期功成名就的女作家和女學者筆下,與“推動搖籃的手即是推動世界的手”出自一代天驕拿破侖之口中,同樣耐人尋味。事實證明,陳衡哲所付出的犧牲獲得了豐厚的回報,她的兩女一子都很有出息:長女以都,頗有其母遺風,獲美國哈佛大學博士學位,在美國任大學教授;三子以安獲美國哈佛大學地理學博士學位,在美國任大學教授;次女以書畢業于美國瓦沙女子大學,頗有孝心,大學畢業后,回國照顧雙親,任教于上海外國語學院。真是一家兩代五教授,實堪稱書香滿門。
據《任以都先生訪問紀錄》所述,迄至晚年,任以都對母親的許多教誨仍然記憶深刻。陳衡哲曾對她說:“我們那一代人出去留學,都有一個理想,就是學成歸國,要為國家、人民盡點心力,做點事情。你們這一代人卻對公眾的事業根本沒有什么理想,只愿念個學位,找份好差事,這算什么?”當年,任以都思想激進,言論偏頗,一再痛罵士大夫禍國殃民。陳衡哲用責備和開導的語氣對女兒說:“你知不知道士大夫階級為國家、人民做過多少事?真正的士大夫,處處為國家、人民著想,從不考慮個人利害,這樣過一輩子才算是有意義的。”有其母必有其女,言傳身教的合力無窮,任以都不難開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