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屆肖邦國際鋼琴大賽中,1980年的第十屆大概最為引人注目,乃至眾說紛紜,原因有兩個:一是那屆比賽的第一名獲得者是越南人鄧泰山,成為亞洲獲此殊榮的第一人;二是當時的評委之一、鋼琴大師瑪爾塔·阿格里奇,非常欣賞另一位選手伊沃·波戈萊里奇(當時屬南斯拉夫),因不滿評選結果,拂袖而去,震驚樂壇,由此引發“誰是肖邦鋼琴大賽真正冠軍”的熱門話題,得益者自然是波戈萊里奇,享得“無冕之王”的榮譽。波戈萊里奇趁此東風,脫穎而出,在古典樂壇迅速打開局面,接連推出唱片,舉辦音樂會,一時間風靡樂壇,風光無限。
就這樣,在相當長的時間里,人們只知道春風得意的波戈萊里奇,幾乎忘了那屆肖邦鋼琴大賽的得主鄧泰山,鄧泰山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但世事無常,三十年風水輪流轉,令人想不到的是,以“怪路子”聞名的波戈萊里奇,到后來越來越怪得出奇,怪得荒誕,以至自亂陣腳,演技明顯退化。幾年前我在上海文化廣場聽他的現場音樂會,已到了不忍卒聽的地步。相反,長期低調的鄧泰山穩扎穩打,步步為營,幾十年后依然在樂壇占有一席之地,而且頗有后來居上之勢,近年來音樂會的次數明顯增多,僅上海就來了兩次。2013年9月24日,他在上海音樂廳的獨奏音樂會幾乎滿座,氣氛熱烈。

這場音樂會的曲目以德彪西、肖邦為主,加有李斯特的兩首“傳奇”——《圣方濟各對鳥布道》《圣方濟各行走在水上》。從浪漫派到印象派,這是鄧泰山最為拿手和擅長的曲目。甫一出場的鄧泰山,神態儒雅沉穩,氣定神斂。開篇是德彪西的《版畫集》,鄧泰山從容不迫,顯示了一流的大局感和控制力,語感細膩飄逸,音色清澈靈敏,他的德彪西可以說是先聲奪人。
下半場全部是肖邦的作品:兩首《夜曲》、四首《圓舞曲》、一首《諧謔曲》(作品31號)與兩首《波蘭舞曲》(作品26號之一、53號“英雄”)。鄧泰山是靠肖邦“起家”的,應該說對肖邦最得心應手了了,他的現場演奏也稱得上字正腔圓,韻味純真,但相比他的德彪西,似乎少了些新穎和獨到之處。肖邦被演奏得太多了,要出新意,確實很難。想必鄧泰山也明白這點,他最后的安可曲以德彪西《前奏曲》中的“煙火”結束全場音樂會,引爆觀眾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從德彪西開始,到德彪西結束,意味著鄧泰山已走出了我們觀念中的肖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