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千山遠

我是一片樹葉，離開枝頭飄蕩遠去。與根相距千山萬里，而這個距離叫做代溝。

——題記

它是一道無聲無息卻又無盡的、冰冷的屏障，蔓延著零下的溫度，攜著成長的滄桑感和冷漠與無助。

陰沉沉的天，時而有毛毛雨飄飛。小山區的某個角落里不具名的小飯店就更顯得清冷。

我拿起作業，選擇了離光亮最近的地方就座，并且塞上了耳機，因為這畢竟不是我所熟悉的教室。雖然耳旁歌不斷音，但我的認真并未少過，我在認真地看書。

看書有些疲倦了，我少不得望向窗外，任精神自由飛翔：烏云罩住天空，云下的人就看不見太陽了，但是他們也許真的不知道，烏云上面的太陽依然認真地散落著應有的光芒。

它無形地隔離在我與他們之間，我跳不過去，他們穿不過來，彼此無從靠近，而我們所能認可的默契，卻是共同承受著無言的難過，無語的痛苦。

有個聲音陡然打斷了我的思路，因此我帶著疑惑略微的憤怒表情轉過頭去聽他說什么，他的眼睛直視著我。此時所有的桌椅、門窗都不翼而飛，在他犀利的眼光下，只有我無處躲藏，我感覺到不信任的煙霧已經氤氳了我的境地。你是在聽歌，還是在做作業？這球狀似的話，投中我心臟的陷塌之地，而里面充滿了足夠的氣。錯怪，并非本來就是壞的，其所以壞，只是因為有一種畏懼隨之而來，怕不能逃避那繼續錯怪下去的人，我沒有言語回答他，因為我進退維谷，我選擇以沉默告訴他實情，以沉默為自己辯護，以沉默尋求原諒和理解，而他也似乎讀懂了這透明空氣中的內容，然而沒有作聲，我依舊塞著耳機。

片刻過后，她過來了，她那充滿怒氣的腳步聲使我無法不注意那腳的動態，它的一起一落擾攪了空氣的安靜。她一靠近，就拿掉了桌上的手機，此刻我的失望從我的體內噴射而出，于是我最激烈的反應就是立刻從她手中把手機搶回，在此后幾秒中，我感到吃驚和后怕，似乎那個反應不屬于我大腦管轄的區域，而正當我的心中向她認錯的時候，我又感到她責備和不信任的氣息正向我涌來。所謂的理智產生的思想和考慮，有沒有顧及她的感受的思想在我心中烽火相戰，而戰勝是前者，我反唇相譏于她一心不可二用的理由。她的傷心也同我的失望一樣從體內噴射而出，可她最激烈的反應卻是讓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

我知道她的愛，也明白她的痛，我也有一抹關于她的心痛揣在內心深處，可是這個我無從說起，于是我又選擇了沉默。

它是圓月和旁邊的星星之間的那一層朦朧，即便夜是如此的黑暗，即使星星是如此的努力閃耀，即便這夜空下的朦朧是他們共同努力的杰作，也是他們之間想通往彼此的橋梁，但是此時此刻，這個簡單的事實卻不被理解。

小飯館是一個文靜孩子的家，開了簡單的小賣部，我總是感到他們一家好幸福，我從來沒有聽到過，她的繼父和媽媽兇過她一句話，他們在我的眼里，都好像籠罩在一層神秘與尊重的帷幕里，我不僅沒有發現他們身上有什么缺陷，而且在包藏他們充滿和諧與尊重的帷幕下，認為他們有一種高尚的感情和應有盡有的關愛與理解。而我的媽媽，我不能否認她同樣是一位偉大的母親，只是我們之間的問題就是一些不被揭開的誤解和錯覺，就如同我從館子里出來幾分鐘后，她大喊我的名字，滿世界地找我，并且帶著責備的生氣，讓我感到厭煩。

我喜歡看《家有兒女》，因為其中不僅有客，而且有一對令我向往的父母，還有那生父與繼父之如同兄弟一樣情感和關愛等等。那是出現在藍天下的海洋，因此我想化作一滴水，然后融入海的世界。但事實告訴我，它是一個遙不可及且不屬于我的夢。

星球，你離它越遠，它就會變得越暗越小。我們應該為星星會發光而幸福，而不應該因星星不及其他星明亮而痛苦。

它是他們用半年的經歷與經驗化作滾燙的鋼水所鑄成的一雙鞋，他們又將那雙鞋牢牢套在我的腳下，卻又叫我向前跑，這像是一場不為人知的暴雨，即將降落在我的世界。

關于計算機的知識在農村孩子的腦子里，就像是缺乏某種測試手段的貴金屬一樣。老師世面廣，反而沒有見過農村的現狀，他們總是單純地以為都是高中生了，最基本的操作都應該會的，因此那些老師從不仔細講，從來是一筆帶過，接一來就拋一句，有什么不懂的，自己下來問。可是當某一個同學拿一個在他們眼里最簡單不過的問題，或問幾次類似的問題時，他們就帶著鄙視的目光和高高的音調邊擺示白眼邊半肯不肯地回答或作提示，而“上網”這個詞在他們的眼里就像一個黑暗的無底洞，他們的思想和意識被封閉在一個固定的區域之內。也不怪他們，因為那是歷史遺留下的一地的無奈。而她，也正是廣大文盲勞動婦女中的一個而已。

它是永遠緊貼在他們身上細小又繁多的灰塵，它剝奪了從他們體內浸溢而出的汗水的晶瑩美麗，從而污濁了它。即便這樣，也由于無邊無盡的光被它吸收又被釋放在那僅有的空間里，使我無法找見它，但是又為什么，他又一直指著它而絮絮不休呢？

在一個不大的房里，我們都安安分分地各自工作著，繼而耐不住安靜的他總是找個話題來打破這安寧的氣息，而這個話題往往都是“累不累”。我們每天都是如此……前幾天加班到十二點才睡覺，你不在的時候，這些全都是我們干的，有時候還忘記吃飯……如果這些，他不說，我也看得見，再者如果他說一次，我理解，說兩次，我同樣選擇理解，可是他三次四次再到N次，我就無法理解和忍受。

有些東西明明很重要，可是如果還要靠外物的包裝修飾來顯示它的重要的話，那它往往就變得不那么重要，就像雍容華貴的牡丹，開放在藍天白云下，本是盡展它的美麗，可是如果人們為了使它更顯雍容華貴，而用黃金和鉆石來包裝它的話，那結果會是怎么樣呢？而我所說的那個重要的事情就是我媽媽前十幾年在我生父家中所受的苦，而她所做的包裝，就是曾已接二連三地紅著眼睛掛著額紋向我痛斥和擺示她受過的苦痛，或許她不知道，曾經在她身上發生過的悲劇，在她不孝的孩子口中無數次地咀嚼鑒賞之后，已經讓他變得麻木，而就在這麻木之中，那心中重要的東西，就正在漸漸升華而減輕它的傷。

但是我始終知道她是愛我的。

落木千山遠，本來葉與枝干筋脈相連，思想融為一體，可當葉子與枝干相離而去了的時候，他們的思想就因體異時異而異了，因為他們之間有一種距離，叫做代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