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家的幻想

內容簡介：

著名小說家曲晨被妻子周莫瑤對外宣稱得了精神病，一時間他從天子驕子變成了人見人憎的精神病患，他發現一切不過是周莫瑤報復他出軌并且想要和她離婚的把戲……

01

睜開眼的時候，曲晨一眼就看到周莫瑤一雙眼通紅地撲向自己。

“晨，你終于醒了。”

曲晨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等過了半分鐘以后，他才慢慢回過神來。首先，他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痛得似散了架；其次，他晃悠了一下腦袋，才想起昏迷前發生了什么事情。

他和周莫瑤在七樓的陽臺上吵架，他好說歹說要和周莫瑤離婚，他還承諾房子和財產統統都會留給周莫瑤，自己要凈身出戶。

可是周莫瑤不肯離婚。是的，她怎么可能愿意離婚呢。一個嫁了曲晨七年的女人，早就被柴米油鹽的生活給折騰成一個沒有任何工作能力的黃臉婆，要是被丈夫給拋棄了，她如何有勇氣再重新開展新的生活？

兩個人吵得越來越兇，劇烈的爭執間，曲晨明顯記得，周莫瑤一雙手狠狠地襲了過來，然后把他給推開。

之后的一切他大概都記不得了，只記得最后，自己從七樓的陽臺掉了下去。

“幸好掉下去的時候被樹枝給鉤著，不然這七樓的高度啊……后果不堪設想！”耳畔，是紛紛擾擾的人聲。

病房外有幾個警察走了進來，他們撥開吵雜的人群走到曲晨的身前。不等他們開口問話，曲晨顫巍巍地抬起手，指著周莫瑤的鼻子。

“警察，是這個女人把我給推下去的。”他的聲音很平靜，還略帶一絲絲的沙啞。

什么？！

周莫瑤整個人都愣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丈夫。

“是這個女人推我下去的，你們把她帶走吧！”

像是突然得了狂躁癥一樣，曲晨不管不顧地吼叫了起來。有人把他按在床上讓他冷靜下來，警察們也眼疾手快地按著周莫瑤的手不讓她逃離現場。

“不！警察先生，我沒有把我老公推下去！”看到周莫瑤著急地給自己辯駁，病床上的曲晨詭異地笑了起來，“不就是因為我想離婚所以才把我推下去嗎？周莫瑤，夫妻一場，你怎么這么狠心地對我下手！”

他看著周莫瑤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

“曲太太，現在請你隨我們回警察局一趟。”其中一個警察轉過身，對著周莫瑤客客氣氣地道。周莫瑤的目光還停留在曲晨的臉上，可曲晨已經一刻鐘都不愿意再瞧她一眼。他別過臉，臉色冷得像冰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莫瑤慢慢轉身，跟著幾個警察走出了病房。

“病人現在極需要休息，請家屬先離開……”終于，那些嘮嘮叨叨、看熱鬧的聲音也隨著一起消失了。曲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過去的，這次卻是睡得十分安穩，沒有像之前兩個月那樣經常做噩夢。一覺醒來，才發現外面的天空早就黑透了，回頭，卻看到穿著白色衣衫的女子亭亭玉立地站在自己的身前。

“馬靈！”

一看到馬靈，所有不愉快的情緒都立刻煙消云散起來。馬靈也很體貼地把自己的手伸了過去，用力地握緊曲晨遞過來的手。

“我真的太想念你了！從七樓掉下去的那一刻，我真的以為自己會再也見不到你了。”他用力地抱緊馬靈，生怕一松開手，對方就會從自己眼前消失一般。

馬靈卻只是輕輕地笑著。曲晨抱著她的身體，聞著她秀發的清香，覺得心曠神怡。是的，馬靈其實還稱不上是女人，她才二十出頭，還是一個女孩。和周莫瑤站在一塊，換了別個男人，也應該會選擇馬靈。

而她，就是曲晨堅決要和周莫瑤離婚的理由。

曲晨想要和馬靈在一起，永永遠遠地在一起。

“傻瓜。”馬靈騰出一只手，輕輕拍打著曲晨的背，“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嗯，會永遠在一起的。

02

讓曲晨意外的是，把他從七樓推下去的周莫瑤，很快就被警察放了，也沒有任何的拘留和懲罰，曲晨一覺醒來就看到她在病房內忙前忙后的身影。她低眉順眼的樣子確實討喜，但曲晨心里清楚，他已經不愛這個女人了，不論她做什么，對自己怎么好，他還是只想從她身邊逃離。

“你不要忙了，給我出去吧。”曲晨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我也沒有多忙，就是想陪陪你……”周莫瑤仰起一張臉，一雙眼水盈盈的。

“我讓你滾，你聽見沒有！”他瞪大一雙眼，仿佛巨鷹一般，兇狠又不可靠近。

周莫瑤一個哆嗦，手上拿來切水果的水果刀應聲掉在地上。

“等我出院了，我們就談談離婚的事情！”

這一刻，曲晨心心念念的都是馬靈，他只想快點結束這段沒有任何感情的婚姻，好迎娶心愛的馬靈。

在醫院閑著無聊，曲晨給馬靈打電話，說想見她。但電話中馬靈卻推搪說：“寶貝我最近有點忙，等你出院以后我們再見面吧。”

雖然護士建議他一直待在醫院，但他已經很久沒有出去過了。趁沒有人瞧見的時候，他偷偷換上自己平日的衣服，走出病房，離開醫院。

身為S市作協成員之一，曲晨寫過好幾本暢銷作品并且被搬上大熒幕。尤其是最近剛完成的一部五十萬字的長篇作品，未面世已經掀起一陣狂熱的風潮。因此他在S市也算是知名人士，經常走在街上會有粉絲跑上前來找他簽名。

然而這一天，情況有點不一樣。

大家認出他以后，卻紛紛躲到一邊，壓低聲音似在商討著什么，臉色很難看。

“那不是曲晨嗎？他怎么還沒被送去精神病院啊？”

“是啊，還一個人出來四處溜達，不會出事嗎？”

兩個大嬸突然拔高的聲音清晰地躥入他的耳內。

“你們在胡說什么？”曲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他不過是出了事故一直待在醫院，就這么幾天的時間沒有在公眾場合露面而已，大家以為他得精神病了？

“曲太太都已經在博客上公開說你得了精神病，還說你會有好長一段時間不能寫小說。”

曲晨額角的青筋在拼命地狂跳著，他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乖順溫和的周莫瑤，竟會放出這種謠言來重傷自己。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曲晨想也不想，立刻跑回醫院。

周莫瑤沒在病房見到他，早就急得手忙腳亂，突然看到他回來，立刻朝他跑了過去：“你去哪里了？”

曲晨并沒有說話，反手就是一個耳光，周莫瑤狼狽地摔倒在地。

“周莫瑤，你憑什么說我得了精神病？憑什么啊！”他像野獸一樣朝她吼。

一直守在病房門口的記者聽到聲音，潮水一樣地擁了過來看兩個當事人。

“啊，是精神病發作了嗎？”

“我以前采訪過他，感覺現在他真的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他老婆好可憐啊……”

莫名其妙的一群人！曲晨狠狠地瞪著這些看熱鬧的人，閃光燈此起彼伏，他的心情糟糕得不可思議。他急于逃離，撥開人群想跑出去。然而，病房里里外外都擠滿了人，他剛跑出去就不知道被誰抓住了手。曲晨奮力推開，又往前跑了好幾步，卻和迎面而來推著小車子的護士撞個滿懷，不僅把人家護士給撞在地上，連小車子上的藥物都被撞碎了一地。

曲晨整個人吃了一記痛，身上還沾了各種顏色的藥水，各種藥水混在一起的味道也特別難聞。他不曾這樣狼狽。也沒有人敢上前扶起他，他慢慢地恢復神志，抬起頭茫然地看了看身后的人，發覺大家都用一種特別奇怪的目光看著自己。

他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一張張模糊了的嘴臉在眼前飛速地劃過。

“晨，會好起來的，你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周莫瑤一臉的淚過來扶起他。這一刻，在其他人的眼中，她一定偉大得像個天使一樣。而他曲晨呢，精神病發作，還打了妻子一個耳光，在別人面前出盡洋相。

瘋了，真的瘋了……

曲晨不知道是自己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03

重度偏執型精神病。

曲晨后知后覺地知道自己原來竟得了這種病。

出院被接回家以后，曲晨把家里能砸能摔的東西都砸了個遍。周莫瑤最初還會被這樣的場面嚇哭，到后面她已經習以為常了，每次看到曲晨情緒失控的模樣，她除了耐心地等待他把一切不滿的情緒發泄完，并沒有別的辦法。

也有人勸周莫瑤把曲晨送到精神病院去，每次她聽見這樣的話，都會憤怒和生氣。她不能夠讓曲晨住進那樣的地方，她嫁了他七年，自然熟悉他的脾性，她寧愿一切都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和我離婚？”將周莫瑤端上的早餐摔在地上后，曲晨冷著臉又提出了這個問題。

“我說過的，我不要離婚，你現在生病了……”

“我根本沒有病！”

等到曲晨反應過來，他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纏上了周莫瑤的脖子，他死死地掐著她的喉嚨，那么用力，那么兇狠。他甚至能看到周莫瑤快要窒息、眼白都要翻開的恐怖樣子。

他像是突然清醒回來一樣，猛地松開了手。

周莫瑤渾身無力地靠在餐桌上，仿佛剛剛和死神搏斗過一樣，此刻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重獲新生。

“莫瑤……”他挪動腳步到周莫瑤的眼前，彎下身，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妻子。

其實也并不是完全的不愛或者討厭，這個女人，曾經和自己如此的親密，不論是身體上還是心靈。在他還只二十一二歲、一無所有什么名氣地位都沒有的時候，是她不顧家人的反對，義無反顧地選擇和窮小子的他在一起。曲晨其實都記得這些久遠的美好。

是啊，他們曾經很幸福很幸福，又是為什么，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這樣的局面？

“我剛剛……差點殺了你。”她應該立刻逃開才對啊，為什么她還要留在這里？

“我不怪你。”就是因為太愛這個男人，所以不論他對她做什么過分的事情，她都無法真的生氣。

周莫瑤心里想著，阿晨，我只是想一直陪在你身邊。

她用力地抱著他，兩個人傻傻地擁抱著彼此的身體，也是這一段時間里，最難得的一刻溫柔。

“老婆。”半夜的時候，曲晨輕聲地喚了一下周莫瑤，見她沒有反應，再喚了一聲。當確定她真的睡著了，曲晨輕手輕腳地起身穿衣，然后拿了一串鑰匙就出了門。

曲晨決定去找馬靈。

在攔截了一部空的出租車往她家的方向趕的時候，曲晨回想起他和馬靈相知相戀的經過。

那一次，曲晨的書稿還有三分之二未完成，但距離合約上白紙黑字規定交稿的時間還只剩不到一個月。于是出版商為他找來了代筆的人，馬靈。

她是他的粉絲，也是一個書寫者。不過她沒有任何的名氣，只靠著替別人當槍手寫東西，賺取很少很少的報酬。可馬靈的臉上始終洋溢著滿當當的笑容。他記得她跟自己說過，她喜歡寫小說，已經寫了很多年，不管能不能出名，只要能堅定地寫下去，她都會覺得滿足。

“你看上去還那么年輕，真的不像寫了很多年小說的人。”曲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他眼中，馬靈很單純，像一個剛剛升上大學的大學生，臉蛋粉粉的，經常會對他露出那種粉絲見到偶像的嬌羞表情。

“曲先生……”每一次，馬靈都會禮貌又嬌羞地稱呼曲晨，她的眼睛從來不敢直視他，身上又帶著少女特有的清香，就算只是遠遠地看著，曲晨也會覺得心曠神怡。久而久之，他便被這個女生給吸引住。

一次，她和往常一樣坐在他旁邊寫稿，曲晨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么了，為什么會不由自主地靠向她，為什么會抓起她的手放在唇邊一吻，為什么在看到她一臉的受寵若驚后把她給壓在身下……這樣的感覺仿佛幾百年沒有過了。他愛周莫瑤，所以才會娶她為妻。可七年之癢讓他覺得婚姻生活也和他的寫作一樣，到達了前所未有的瓶頸期。

“先生，到了。”

前面的司機扭頭嚷了一聲，曲晨聞言，回憶被中斷，他看了看玻璃車窗外面的景色，果然是到了馬靈家樓下。

曲晨按下電梯，來到十一樓。

“大夜晚的你找誰啊？”讓他意外的是，給他開門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叔。

“請問馬靈在嗎？”曲晨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他的眼睛被屋內的布置吸引了過去，雖然來過馬靈的家不是很多遍，但他明明記得，馬靈的家不是這樣布置的。可是，地址明明是這里沒錯啊。

他的腦袋變得無比混亂。

“馬靈？沒有這個人啊。”大叔的臉上一副被打擾了美夢的神情。

“她住在這邊三年了……”曲晨急急地說。

“小子你在跟我開玩笑吧？老子住在這里十三年了！從來沒聽說過這棟大樓里有馬靈這樣的人！”

什么？！

明明前不久她才來醫院看望過自己，那些親吻擁抱還有……身體緊緊貼合在一起的沖擊也是真實的，怎么突然會這樣？

曲晨愕然地后退幾步，恍惚間，竟不知道自己到底身處何地。

04

曲晨感覺自己被周莫瑤囚禁了。

自從那一晚周莫瑤在半夜發現曲晨一個人偷偷跑出去以后，她幾乎每天足不出戶，守在曲晨的身邊。偶爾她要休息，也會找好幾個信任的家人守在那里。他們甚至把曲晨的手機也沒收了，不讓他和外界聯系。

但曲晨知道，周莫瑤只不過害怕自己有機會和馬靈聯系。

不知道馬靈最近怎么樣了，沒辦法和她聯系，她也不好上來找他。按照她的性子，她一定很著急很無措吧。

最近幾天曲晨的變化周莫瑤是親眼所見的，他不似之前那么暴躁和不安，也不會張嘴閉嘴就問她到底什么時候才肯離婚，她每次遞過去的藥，他都乖乖地吞了下去。偶爾曲晨還會對她說起兩人交往時發生過的甜蜜回憶，這個時候的他，是最正常不過，一點患病的影子都沒有。

“莫瑤，你不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嗎？”

聽到曲晨這樣一問，周莫瑤才回過神來。

“是結婚紀念日！”她驚呼了一聲。

“我想今晚我們兩個人能好好地過。”曲晨很久沒有這樣熱情地拉著周莫瑤的手，他把嘴巴湊近她的耳朵，貼著她的耳朵低聲說了一句什么，周莫瑤的臉立刻紅透了。看到她結婚這么多年，在他面前始終保持著懷春少女嬌羞神情的樣子，曲晨不是不感動的，他的心情變得莫名的沉重和復雜。但他想，只有今晚才有機會逃出去。

是的，他這些日子以來的柔情和平靜，統統都是裝出來的。

不這樣，怎么能降低周莫瑤的戒備，博得她的信任？

“那我先出去買菜吧。”平日她都是強顏歡笑，只有這一刻的笑容才是真真切切的。

“我想陪你一起去呢。”曲晨輕輕地呵出一口氣，“就一次，好不好？今天是紀念日，一年就只有一次！”

周莫瑤拗不過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曲晨在菜市場就把周莫瑤給甩開的。菜市場人多雜亂，她就算追過來也要一時半會兒。曲晨飛快地上了一輛空的出租車，他也不知道身上不多的錢夠不夠付車費。但他想，只要能甩掉周莫瑤就算是很成功。

出租車一路加速度地前進，曲晨回頭去看，哪里還有周莫瑤的身影。他終于松了一口氣，然后向出租車司機借來手機，給馬靈打了電話過去。

半個小時以后，曲晨坐在附近的小公園等馬靈。很快，他就看到馬靈出現在眼前。

“我之前去你家找你，怎么開門的是一個男人？而且，他還說從來沒有見過你。”明明難得見一次面，曲晨一想到上次去找馬靈的事情就不禁窩火了。

“怎么可能？”聽到他這樣說，馬靈似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你是不是精神不好，找錯地方了……”

精神不好？！

一聽到“精神”兩字，曲晨像是被點燃的火一樣，整個人都沸騰了起來。連馬靈也以為自己得了精神病嗎？看到她臉上慢慢堆積起來的疑惑和打量，他挫敗地后退了好幾步。他魯莽地朝空中揮舞手臂，大喊：“我精神好著呢，我根本沒有病！你不要相信我老婆和其他人的話！”

馬靈只是有點嘲弄地笑了一下，卻被曲晨看到了。

心臟的位置，似是有一把尖刀狠狠地戳了一下，一個血窟窿立刻冒了出來。

“你憑什么也說我得了精神病！”曲晨迅速地撲了過去，他把馬靈翻身給壓在身下，看到馬靈掙扎求饒，他霸道地笑了，然后狠狠地吻住她的唇，懲罰般地咬著她的嘴唇。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曲晨卻像是看到了怪物一般，整個人都僵了下來。

懷抱中被他吻得意亂情迷的女人，哪里是馬靈，分明是周莫瑤！

“老公……”許是剛剛的纏綿實在久違，周莫瑤的聲音軟得能掐出水來。

可曲晨只是無比驚恐地推開了她。

“為什么會是你？！”他神經質地朝她大吼，“馬靈呢？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誰是馬靈？”

曲晨囁嚅著，震驚得說不出一個字。

“晨，你說的那個馬靈……是你的什么朋友嗎？”看到他臉色慘白，周莫瑤用力地扶住他的手臂。

“你不知道她？”不可能，他明明記得周莫瑤以前見過馬靈的。馬靈是自己的代筆作者，她們兩人明明已經見過很多次面了。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周莫瑤無比肯定地說。

曲晨狼狽地坐在地上。

“你是不是又出現幻覺了？”周莫瑤剛剛還納悶，很久沒有和自己進行夫妻義務的曲晨，在剛才的那一個剎那，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樣子。他的溫柔，他的親吻，如細細的雨滴一點一點地入侵她的身體，細致到她每一寸的皮膚。他用恰到好處的力度揉捏她身上最柔軟的部位，他把頭埋在她的雙峰間，使勁地吸吮她身上的芬芳。然而，在到達極致快樂的前夕，他突然抽身退了出來。

周莫瑤灰心地想，原來他不過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叫做馬靈的女人。

05

沒有人知道馬靈到底去了哪里。

曲晨把能問的人都統統問了一遍，每當他們聽見馬靈這個名字，臉上都會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然后禮貌地后退到一邊，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曲晨。

他并沒有瞧見，身后的周莫瑤用無比悲傷的眼神看著他。

這一天周莫瑤見天氣很好，帶著曲晨出來散步。去他們第一次約會的步行街，第一次慶祝相識紀念日吃牛排的西餐廳，路過一個露天廣場的時候，周莫瑤背著手倒退著走，面朝著曲晨，對他笑吟吟地說：“還記得嗎？你就是在這個廣場里跟我求婚的。”

當日，漫天的紅霞染紅了天際，一團團的火燒云綻放得那樣熱烈。曲晨單膝跪下，一手捧著紅玫瑰，另一只手高舉一枚閃亮的戒指，借著美景和人潮對周莫瑤說，我愛你，請嫁給我，讓我用余生好好照顧你。

曲晨也似慢慢想起了這些，他的嘴角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然而像是突然瞧見什么，他飛速地甩開了周莫瑤的手，朝著某個方向不管不顧地奔了過去。

“晨！”

等周莫瑤追到他的時候，竟聽見他喃喃自語地說：“我剛剛看到馬靈了，我明明看見她了！”

周莫瑤終于崩潰了，她痛心疾首地朝他吼：“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馬靈這個人！她只是你臆想出來的人物！”

“你說謊！”曲晨據理力爭，“她是存在著的。我和她明明彼此相愛，就是因為你不肯和我離婚，就是因為你把她給藏起來了，所以她這段時間都避著我不敢來見我了！”

周莫瑤聽罷，只是凄然地笑了笑。

“這么多年的感情，我竟然輸給一個虛構的女人……”

之后的幾天，他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周莫瑤還是像以往那樣按時定量給他喂藥、喂飯，然后就把他關在房間。她似是極度疲憊，蒼白的唇始終抿得緊緊的。曲晨不習慣這樣的周莫瑤，好幾次想開口對她說點什么，話到嘴邊又總是說不出口。

“我不會和你離婚了。”突然，曲晨開口說話。

“真的？”周莫瑤喜出望外地看著他。

“嗯。”他定定地看著她，“但你能不能讓馬靈回來，我想見她最后一面。”

手中的空飯碗應聲掉在地上，周莫瑤失神地走開，沒有再理會他。

遠處，仿佛有人在小聲地說話。

“是不是做得太過了？”聽聲音，是一個很陌生的男人，曲晨不認識這把聲音的主人。“如果有一天晨知道了這一切，還有那個女生其實是被我們……”

曲晨努力想去聽清什么，可越是心急，越是什么都聽不見。

說罷，那邊傳來女人輕輕的一聲嘆息。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的。”周莫瑤志在必得地說。

“把他變成這個樣子，你覺得開心？”男人的聲音帶著微微的上揚，仿佛不可思議。

“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永遠把他留在我身邊的辦法。”

外面傳來的一聲巨響打斷了兩個人的談話，是曲晨從樓梯上摔了下去。他昏迷了三個小時，傍晚的時候才慢慢醒轉過來。周莫瑤的手上捧著熱粥，看到他醒了，立刻溫柔地把粥喂到他嘴邊。

曲晨眼巴巴地看著她。

“我做了一個夢。”他平靜地開口。

“是什么？”周莫瑤問。

“我夢到，你們殺了人，然后，還要把我給殺了。”他凄慘地笑了起來，“我覺得我這一刻是很清醒的。但越是清醒，我就越發現，我的病有多嚴重。”他呆呆地看著窗外，窗外什么景物都沒有，他卻仿佛看得入迷，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晨，對不起，我沒有好好照顧你。”

他難得地附和她，輕輕點頭。

但他其實明白，他不會好起來了。他別過臉，雙眼滿滿的都是眼淚。他想，他會報仇的，為馬靈報仇。

一直以來，他根本沒有任何的病，統統都是周莫瑤一手造成的。也有很多個瞬間，他也以為這個世界上真的不存在馬靈這個人，也疑惑馬靈是不是真的只是自己臆想出來的人物……但這一刻，他敢肯定，馬靈是真實存在的。只不過，被周莫瑤和那個陌生男人聯合起來，殺掉了。

兩個月以后。

曲晨的最新長篇小說終于要面世了，他都已經記不得自己寫了什么東西。又或者說，其實這本小說根本不是他寫的，他發覺自己的記憶衰退得厲害，甚至昨天他吃了什么東西，他都不記得。

所有人都不贊成這個時候讓曲晨再次面對媒體，可周莫瑤堅決要帶他出席新書發布會。她買了很多昂貴的新衣服，一件一件在他的面前比畫。曲晨本身就是天生的衣架子，紅色西裝搭配白色長褲。她緊緊地拉著曲晨的手，夫婦甫一出場，此起彼伏的閃光燈像巨浪一樣撲了過來。

“請問曲太太，曲先生的病現在怎么樣了？”

“曲太太無微不至一直守在曲先生身邊，感動了不少人。”

“你們以后有什么打算嗎……”

這一刻，曲晨看到周莫瑤臉上蕩漾著耀眼的光芒。這個女人害得他變成所謂的精神病患，害得他失去了馬靈這個愛人，她卻用他來做新聞，搏出位，成為了人人喜聞樂見的二十四孝的好太太。

她口口聲聲地說愛他，不過都是假話。

她為了報復他出軌，把他弄成精神病，就是這場鬧劇的開端。

這一刻，在曲晨體內住了許久的野獸終于蘇醒，既然大家都覺得他瘋掉了，那么瘋子殺人，根本不算犯罪。

沒有人知道，那把短刀是怎么被曲晨抽出，然后狠狠地刺中周莫瑤的胸口。巨大的紅雪蓮在她的胸口盛開，周莫瑤不可置信地看著曲晨，把刀一寸一寸地加深……

“晨！”

“賤人，你去死吧！”

他的臉上染上從她胸口迸發出的鮮血，血腥讓他更加快樂，他癲狂地笑，笑得那么燦爛，笑到最后，竟變成了抽咽。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哭。

“聽說了嗎？住這個房間的病人以前是個作家。”一個小護士小聲地說。

“好像是。他還親手殺了他老婆。”

“他的病好嚴重，因為他認為自己出軌了，愛上了別人，還妄想到聽到妻子和陌生男人殺害小三的對話。但其實，他根本沒出軌也不存在小三，統統都是他幻想出來的。”

“看上去蠻可憐的……”

兩個小護士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淡金色的黃昏照耀在這家醫院走廊盡頭的房間，病房內的男病人一時大笑一時又流淚，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要笑，為什么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