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鴻,1973年生,福州人,福建醫(yī)科大學附屬協(xié)和醫(yī)院整形外科副主任醫(yī)師,福建省目前唯一的血管瘤博士,于2013年10月成功完成全國第一例公開的“中國式換臉”手術。
年11月4日,這一天江成鴻一共做了5臺手術。坐診、查房、手術、做研究,每天忙碌在高強度的醫(yī)務工作中,江成鴻只好借助拔罐來消除一天的疲勞。
在江成鴻看來,整形一共分為兩大部分: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錦上添花是把健康的人打造得更美,而雪中送炭則是對先天或后天畸形的病人進行整形治療。”從事整形美容專業(yè)17年來,江成鴻做了不少有關眼鼻整形和面部年輕化治療的美容手術,但是整體而言,對先天或后天畸形的病人進行治療,在江成鴻的整形工作中占據著更加重要的地位。因此,與我們慣常理解的“整形”不同,江成鴻從事的還有另一種整形。
換臉
2013年10月14日,福建醫(yī)科大學附屬協(xié)和醫(yī)院手術室內成功上演了一幕“中國式換臉”,這在福建省尚屬第一例。而對于江成鴻來說,從醫(yī)近20年以來,這也是他印象最深、最具挑戰(zhàn)性的手術之一。
2011年春,一名援助律師帶著一位患者找到了正在坐診的整形外科副主任醫(yī)師江成鴻。這位患者是來自莆田的17歲女孩小梅。5歲時,在一場火災中,小梅的雙手和臉部被嚴重燒傷:面部皮膚粘連、結痂、凹凸不平;疤痕像一層厚厚的盔甲覆蓋在面部,使她的嘴巴難以張開;兩眼眼瞼缺損歪斜,無法閉攏;雙手十指痙攣畸形……
看到小梅嚴重受損的面部,江成鴻十分吃驚,“盔甲一樣的皮膚限制著她的面部,笑起來的時候,大家也不知道她是在笑還是在哭”,她的表情完全被掩藏在那層厚厚的“面具”之下。
起初,江成鴻與同科室的郭主任商量之后,并沒有同意為小梅進行治療。因為對于皮膚燒傷,傳統(tǒng)的醫(yī)療方法是植皮,而植皮一般只能用于小面積的修復。采用這種方式修復面部,會出現(xiàn)色差、攣縮、不出汗等諸多弊端,更何況小梅是幾乎整張臉都要植皮。而如果采用換臉的方法,則需要將死亡8個小時以內的捐獻者的整個面部皮膚取下來移植給病人。但是,目前僅有法國、美國、中國各開展過一例這類“同種異體”的換臉手術,并且3例病人均已死亡。
“這是由于異體臉面的移植存在排異情況。移植的那張臉畢竟不是自己的臉,將別人的臉貼到自己的臉上之后,體內的免疫細胞就開始自動排斥這張臉上的細胞。”江成鴻解釋道,“為了讓臉上的細胞能夠存活下來,患者需要終身服用免疫抑制劑,而服用的后果是,他們的免疫力會大幅度下降。長期服用以后,一個小小的感冒都會給他們帶來致命的危險,一些病人就是因為抵抗力下降、反復感染而死亡。這是以往做換臉手術的一個重大缺憾。”
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然而對于花季少女小梅來說,帶著“盔甲”繼續(xù)生活又有什么意義?為了能讓小梅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小梅的家人多次找到江成鴻和郭主任,希望進行手術。
在江成鴻的印象中,上海曾經做過一例區(qū)別于同種異體的換臉手術——“中國式換臉”,即在患者自己的身上養(yǎng)出皮膚,并移植到臉上。“雖然聽說他們的手術是成功的,但他們卻并沒有對外發(fā)表任何文章,也沒有相關的新聞報道,所以我們剛開始還是會有顧慮的,擔心手術有潛在的風險。”江成鴻說。
2011年11月,江成鴻與同事們決定借鑒上海的先例,為小梅在肩胸部培養(yǎng)“新臉”。
手術分三期進行,在第一期手術中,有一個環(huán)節(jié)十分關鍵,要在小梅的脖子上接3根血管,作為保障“新臉”存活的“供血島”。這3根血管包括1根動脈、2根靜脈,需要分別與脖子的動脈和靜脈接在一起。1根血管直徑約1毫米,僅相當于四五根頭發(fā)拼在一起的粗細,連接時卻要在如此細的血管上縫10針,這如何能做到?
“在顯微鏡下縫合的時候,我感覺就像在微雕,始終屏住氣,不敢動作太大。因為我們的血管脆弱得就像豆腐,稍微一用力便會破掉。”江成鴻回憶,“而且,在血管中穿針引線的時候,打的結必須整整齊齊,既不能太疏也不能太密:稍有稀疏,血液就會噴漏出來;縫合得過密,線結在血管中又很容易形成血栓,這樣整塊皮膚就沒辦法存活下去了。”
歷經12個小時的殫精竭力,在江成鴻與同事的嚴密操作下,第一期手術克服了種種困難,終于順利完成。到了2013年10月份,小梅的“新臉”終于被成功“養(yǎng)活”。
2013年10月14日中午,換臉手術正式開始,這場手術中難度最大的環(huán)節(jié)就是處理已經養(yǎng)了9個月的新皮膚。
“先要把這片養(yǎng)活的皮膚的再造血管找出來,如果它在手術中不小心被弄破了,那就功虧一簣了。”江成鴻說,將血管剝離之后,就開始處理新皮膚。手術燈下的新皮膚只有很薄的一層,上面布滿了血管。由于新皮膚只是一整張皮,沒有眼睛、鼻子和嘴巴的輪廓,這就需要按照小梅的五官進行相應的裁剪。
手術持續(xù)了近10個小時后終于告成,小梅獲得了一張嶄新的臉。原本自卑得不敢抬頭跟別人說話的她,開始漸漸地重拾自信。“剛來的時候,她說話的聲音特別小,別人幾乎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說話。”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小梅的場景,江成鴻似乎仍能感受到當時的那份心疼。而現(xiàn)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小梅整個人的狀態(tài)很好,已經可以笑著說一大段話。
“我們保留了她的表情肌,再過兩三個月,她的表情會更豐富。”站在一旁的江成鴻說,小梅的肌肉和新皮膚會貼合得更緊密,血管也會繼續(xù)生長,將來臉上還可以表現(xiàn)出年輕女孩害羞臉紅的反應。
種鼻
中學時代的江成鴻喜歡的并不是醫(yī)學,研究服裝設計、關注T臺走秀才是他平時最大的愛好。1991年高中畢業(yè)之后,依照父親的期許,江成鴻考入福建醫(yī)科大學。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有關創(chuàng)新的理念竟然可以繼續(xù)延伸到他的醫(yī)學生涯中。
2012年8月,泉州小伙小連(化名)在一場車禍中鼻子受到了嚴重損傷,左側鼻翼沒有了,鼻柱也被毀了一部分。原本濃眉大眼的22歲小伙,因為這場車禍和后續(xù)的感染,造成了鼻子明顯畸形。車禍后,小連為了掩飾鼻子的缺陷常常帶著口罩,整個人變得越發(fā)自卑和消沉。同時,鼻子的畸形不僅對他的外觀造成影響,狹窄、殘存的鼻柱右移等問題又接連引發(fā)了通氣過敏、氣喘等毛病。
2013年初,小連到協(xié)和醫(yī)院詢問治療方法。然而,經過檢查之后,醫(yī)院最初并沒有找到適合小連這種情況的鼻子再造術方法。江成鴻說,經過一段時間的慎重評估,他們打算給小連制定一個鼻整形手術計劃:“在小連的額頭‘種植’一個預構鼻,等到預構鼻具備了移植手術指征后,再把它轉移到原本受損的地方進行修補。”
2013年9月,歷經9個多月,小連的鼻子得到順利移植,這在全國鼻整形中尚無先例。
其實,在2013年初,英國倫敦大學學院的科學家也曾在一名因皮膚病而失去鼻子的病人身上成功“種”出了一只鼻子。不同的是,這個鼻子是在病人的手臂上培育出的。“這需要病人把他的手臂架在額頭上近3個月,這樣的‘種植’方法對于病人來說未免有些吃力。”江成鴻說,“我們把鼻子‘種植’在病人的額頭上,不僅避免了他舉手臂的痛苦,同時也更方便于手術的操作。”
“我喜歡創(chuàng)意性,喜歡獨特的想法,而這些完全可以在整形中體現(xiàn)出來。可以說,我們這次的‘種鼻’手術就是一次很大的突破。”對美的感受和設計想法與醫(yī)學也可以進行適當?shù)慕Y合,江成鴻指著電腦上病人的圖片說,“能夠給他們自信和美,讓他們真正融入到生活當中,這是我們的責任。”
輸不起的血管瘤博士
對于江成鴻來說,整形手術和服裝設計是有相似之處的,它們都需要精心的構思和設計。雖然人的價值和服裝不可同日而語,但都可以帶來美的享受,從這個方面來講,整形醫(yī)生和服裝設計師的工作是相通的。只不過,和服裝設計師相比,整形醫(yī)生更輸不起,因為他們所面對的設計對象是人,他們要給各有所需的病人帶來自信,甚至更多的時候是在挽救患者的生命。
“有很多患者還只是嬰幼兒。”江成鴻舉例說,“血管瘤是嬰幼兒最常見的良性腫瘤,通常發(fā)生在面部皮膚,而且,瘤體會隨著他們的年齡增長而成長。在病情嚴重的情況下,一旦瘤體破裂,就可能造成大量出血,甚至產生致命危險。”
在江成鴻的電腦中,記者看到一個嬰兒全身長滿了一團一團豆粒似的紅色瘤體,甚至連眼睛里都有。“這樣一個小孩子,才2個月大,原先并沒有任何征兆,血管瘤卻在短時間內迅速出現(xiàn),而且生長速度特別快。雖然這種病的發(fā)病率特別高,但是發(fā)病機制卻仍然不清楚。”
江成鴻意識到,整形外科醫(yī)生的責任不僅在于給患者帶來美的感受,更重要的職責是幫助他們擺脫病痛的折磨。參加工作4年之后,2000年,江成鴻再一次踏上求學之路,開始攻讀碩士。在此期間,江成鴻在國內首次建立并應用了三維血管瘤血管生成模型。這是一個能夠模擬血管瘤生長的模型,“由于瘤體的發(fā)生機制有很多因子的參與,哪個因子最重要、怎么作用、給血管瘤帶來什么樣的反應、給患者帶來什么樣的后果,這些情況都可以在這個小小的模型中得到演示”。
“當時只有幾千塊錢的研究經費,翻閱過很多國內外的資料之后,我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去設計,沒想到在這個模型中竟然真的長出了三維血管。”談話中,江成鴻忽然提高了說話的分貝,興奮的表情抑制不住,“這個模型建立之后,我們就能知道加什么藥可以干預瘤體的生長,從而大大減少病人的痛苦。”
在醫(yī)學研究過程中,采集患者的血樣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尤其是采集嬰幼兒的血樣。江成鴻在上海交通大學醫(yī)學院攻讀博士學位期間,為了研究血管瘤的發(fā)病原因,曾經在2008年至2009年耗費一年多的時間去采集孩子們的血樣。
“嬰幼兒的血管很細,不像大人掛吊瓶可以在手上直接扎針,而是需要從他們大腿根部的股靜脈去取血。所以,一般情況下,家長是不同意自己的孩子被扎針的。”而實驗所需的血樣又分為血管瘤增生期、血管瘤退化期、靜脈畸形和正常組等幾種不同的類型,需要分別對相應類型的嬰幼兒進行采樣,采集工作面臨著很大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