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雅可夫斯基的美國女兒和她的母親

在馬雅可夫斯基故居博物館里，陳列著詩人的一本筆記本，在一個空白頁上，有詩人親筆下的“女兒”兩個字。

也許，這是馬雅可夫斯基在無意中寫下的，但多少年來，這兩個字卻是讓馬雅可夫斯基的研究者傷透了腦筋，百思不得其解。馬雅可夫斯基何來的女兒？

直到馬雅可夫斯基去世60年后，也就是1990年初，一個自稱是馬雅可夫斯基女兒的美國人第一談向外界披露自己的身世，并稱在她即將出版的一本書中，描述馬雅可夫斯基與她母親伊麗莎白·西貝爾特的那段愛情生活。

馬雅可夫斯基的這個女兒名叫艾麗·帕特里齊婭·湯普森，是紐約城市大學的教授，家庭關系學家，她的俄文名字叫葉蓮娜·弗拉基米羅夫娜·馬雅可夫斯卡婭。1993年，在馬雅可夫斯基誕辰100周年之際，她的《馬雅可夫斯基在曼哈頓》一書在美國出版。馬雅可夫斯基的這段隱沒了75年的愛情，才被外界知曉。

伊麗莎白·西貝爾特的故事

伊麗莎白·彼得羅芙娜·西貝爾特，1904年出生在離俄羅斯巴什科爾托斯坦共和國首府烏法不遠的一個名叫達夫列卡諾沃的小城，她的父母都是講德語的門諾派教徒。門諾派教徒在達夫列卡諾沃只是少數。他們的祖先是在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時代從德國來到俄國開墾土地、興建工廠的。伊麗莎自的父親彼得·亨利·西貝爾特一家人從事的是農業生產，家里一共有9個孩子，都在門諾派的學校里受到了很好的教育。

大女兒伊麗莎白不但俄語好，德語、英語、法語也一樣好。十月革命后的上世紀二十年代，伊麗莎白在烏法的美國救濟署機關做翻譯工作。1923年，她認識了—個名叫喬治·瓊斯的英國人，兩人可謂一見鐘情，很快就結了婚。婚后，他們一起去了美國。

1924年，西貝爾特一大家子人也離開了俄羅斯，來到加拿大一個和達夫列卡諾沃十分相似的小城。這里有如巴什基爾一樣的大草原，有如同烏拉爾一樣的陡峭山峰，一條穿過城邊的鐵路更讓這里與他們在俄羅斯的家鄉沒有什么兩樣。在加拿大門諾派教徒的幫助下，西貝爾特一家獲得了一處牧場。但是運氣不好，連續幾年大旱，莊稼絕收。全家人全靠伊麗莎白從美國寄來的一些錢度日。

然而，伊麗莎白與喬治·瓊斯的婚姻并沒有維持太長時間。雖然他們兩人還沒有正式離婚，但已分開來生活，因為伊麗莎白在美國的居住權需要有這個婚姻來維系。憑著自己出眾的容貌和身材，伊麗莎白找到了一個時裝模特的工作。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1925年夏天，伊麗莎白與來美國舉行畫展的馬雅可夫斯基相識了，這改變了她的人生。

1925年，紐約，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

1925年7月，馬雅可夫斯基來到美國紐約，舉行招貼畫展，在紐約的一個詩歌晚會上，他遇到了美麗的伊麗莎白。馬雅可夫斯基只會講俄語，到了外面就寸步難行。他把自己唯一會說的一句英文歉語寫在一張小紙片上，放在自己的夾克口袋里。當有人向他用英語打招呼時，他就會掏出這張小紙片，給對方看。于是，他的朋友、俄僑達維德·布爾柳克就介紹了伊麗莎白做他的翻譯，伊麗莎白知道他是個大詩人，就爽快地答應了，并俏皮地將他的那張小紙片給撕掉了。

他們在紐約一起度過了三個月。百老匯大街上，留下了他們出雙入對的身影，他們還一起出席了在哈萊姆（曼哈頓島上的黑人區）舉行的一個晚會，一起到“不泄氣”夏令營度假，一起到美國平民餐館就餐，一起到美國左派作家邁克爾·高爾德家中做客。

馬雅可夫斯基的這次美國之行，一直有伊麗莎白伴隨在他的身邊。興致勃勃的詩人在美國一共創作了10首詩歌，其中就有他的代表作《布魯克林橋》。

當他們確定親密關系時，馬雅可夫斯基問伊麗莎白，會不會害怕接下來的后果。伊麗莎白平靜地說：“愛就意味著有孩子。”馬雅可夫斯基離開美國時，已經知道伊麗莎白有了孩子。

秋天，到了該回國的時候，伊麗莎白知道馬雅可夫斯基身上沒有多少錢。當時他坐在一張寫字臺的后面，看著伊麗莎白，說：“你總該添幾件冬天的衣服。你又沒有工作。毛料裙子、大衣和帽子得多少錢？”伊麗莎白說：“我自己買得起。”馬雅可夫斯基則堅持要同伊麗莎白一起去買裙子和大衣。他們去了布魯明黛百貨商店。馬雅可夫斯基給伊麗莎白買了一條咖啡色的毛料裙子，又買了一件最便宜的花呢大衣。最后，他還留給了伊麗莎白差不多50美元付房費用。

10月28日，他們兩人在碼頭告別。馬雅可夫斯基吻著伊麗莎白的手，當著眾人的面，他只用“您”和“艾麗·瓊斯”來稱呼她。“羅尚博將軍號”輪船離岸了。輪船載著五等艙室里的馬雅可夫斯基去了，他沒有錢買別的艙室。伊麗莎白則一個人回到家里。

伊麗莎白在回憶中說道：“回家后，我很想撲到床上大哭一場，為他，為俄羅斯，但我卻到不了床上。因為我的床上鋪滿了鮮花——‘勿忘我’。他身上一點錢也沒有。但他就是這樣的人。誰能說他粗野、魯莽、冷酷無情？我不知道，紐約十月底的‘勿忘我’，他從哪里搞到的？”

作為馬雅可夫斯基離去的悲傷的標記，伊麗莎白剪掉了自己的發辮。女兒至今還保存著母親當年剪下的一條栗色的辮子。

1928年，尼斯，女兒唯一一次見到父親

1926年6月15日，伊麗莎白生下了女兒。瓊斯大度地接納了這個孩子，并將馬雅可夫斯基的孩子收為了養女。女兒有兩個名字，一個是她外祖母的名字艾麗，一個是她愛爾蘭教母的名字帕特里齊婭，于是，她就有了艾麗·帕特里齊婭這個名字。

1928年10月，小艾麗兩歲多了，馬雅可夫斯基有了—個與這對母女見面的機會。艾麗母女兩人來到法國尼斯處理移民問題。馬雅可夫斯基正好也在巴黎。伊麗莎白的一個朋友把她們母女的地址告訴給了他。他立即趕到尼斯與她們會面。

艾麗還記得當時的情景：“我記得，父親有兩條長到天上的長腿，一雙有力的大手。”馬雅可夫斯基在尼斯有兩天時間。臨別時，他帶走了兩個艾麗的吻和她們母女兩人的照片，還有女兒送給父親的禮物——一支派克牌鋼筆。這支鋼筆至今還保存在馬雅可夫斯基博物館里。

“兩個親愛的艾麗！我的親人！我多么想念你們。我真想同你們再待上一周。請告訴我，你還會熱情地歡迎我嗎？我看，這不會是夢想。如果不出問題，我爭取在周三、周四再來尼斯。遺憾的是，我的到來是這樣匆忙。下次我一定讓你們得到更多的歡樂。快給我回信。吻遍兩個四腳動物。你們的瓦洛佳。1928年10月26日”馬雅可夫斯基一回到巴黎就給在尼斯的這對母女去了信。

伊麗莎自很快回信：“大灰狼，為你的到來高興。那個四腳動物已經睡了……我們下一次也許會找一家更便宜的旅館……如果你來不了，你可知道，尼斯的兩個艾麗會十分傷心的，你要常寫信來。你要把莫斯科的雪球寄給我們。我一想到莫斯科就會激動得發狂。總是夢見你。”

但是，法國的尼斯之行卻是馬雅可夫斯基唯一的一次。那以后，他就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他的兩個艾麗了。

當時，馬雅可夫斯基要求伊麗莎白同他一直回俄羅斯去，但伊麗莎白不同意，因為兩人在意識形態方面有分歧，并發生了爭執。

1929年，斯大林50歲生日時，別的詩人都寫了頌歌，但馬雅可夫斯基卻沒有動筆。他有一點神經過敏。對自己的表現不滿意，對于觀眾的尖刻諷刺也不再像從前那樣給以迅速的回應。他也許太累了。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他完全絕望了。

而大西洋彼岸的伊麗莎自似乎也預感到了不祥。4月12日，伊麗莎白發出了她紿馬雅可夫斯基的最后一封信。在信的最后，她寫道：“你要把這一地址記在筆記本的首頁，并這樣標明：‘如果死亡，或者其他意外，請通知我們’。保重。”

1930年4月14日，馬雅可夫斯基自殺身亡。伊麗莎白是從報紙上得知這一消息的。幾年以后，伊麗莎白再婚。

1985年，伊麗莎白去世前，把記錄了自己人生秘密的6盤磁帶留給了女兒，里面詳細講述了她與馬雅可夫斯基的這一段生活。

“遺書中為什么再沒有提到我和母親？”

馬雅可夫斯基在遺書中提到，他的家屬包括母親、姐妹、莉莉婭·布里克和韋羅妮卡·波隆斯卡婭，而且請求政府“關照他們的生活”，但是卻沒有提到艾麗母女二人。這是為什么？

1991年夏天，艾麗·帕特里齊婭和她的兒子羅杰爾應邀第一次回到俄羅斯，在莫斯科見到了馬雅可夫斯基的親屬和他的朋友。面對這一問題，艾麗·帕特里齊婭是這樣回答的：“在我1991年7月第一次到莫斯科見到韋羅妮卡·波隆斯卡婭（她是一個女演員，是馬雅可夫斯基自殺前兩年愛上的一個有夫之婦，她雖已答應詩人要與自己的丈夫離婚，然后嫁給詩人，卻始終沒有付諸行動）之前，這始終是一個我無法滿意回答的問題。波隆斯卡婭在她家的小客廳里熱情地接待了我。她的書架上擺著馬雅可夫斯基的塑像。我相信，她還愛著我父親。波隆斯卡婭也知道我。因為馬雅可夫斯基曾經對她說起過：‘這個女兒就是我的未來。’并且高興地把那支我在尼斯送給父親的派克鋼筆給她看過。我曾問過渡隆斯卡婭：為什么遺書中沒有提到我和我母親？她當時是這么回答我的：‘他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保護我和你們母女。’她說得非常清楚，如果我父親當時不這樣做的話，那他死后，莉莉婭·布里克（她是與馬雅可夫斯基保持情人關系時間最久的女人，而且她的丈夫布里克也是詩人的朋友，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三個就住在一起，而且她和她的丈夫都是靠詩人的稿費生活的。所以，這個嫉妒的女人，一直希望將詩人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是不會放過我和我母親的。

波隆斯卡婭還說：當時，父親桌上立有我的照片。他死后，包括我的照片，還有他寫下的一些和我母親有關的文字，都被莉莉婭毀掉了。

馬雅可夫斯基的另一個名叫納塔利婭·布留哈年科的女友也曾提道：“馬雅可夫斯基去世的幾天后，我與莉莉婭一起去到馬雅可夫斯基的家里。莉莉婭翻檢了詩人留下的書信，并毀掉了馬雅可夫斯基女兒的照片和塔季揚娜·雅科夫列娃寫給詩人的一些信件，但把我的信還給了我。”

艾麗·瓊斯一直對莉莉婭心懷恐懼。她永遠也不會忘記在馬雅可夫斯基桌子上偶然看到的那份電報：“你去了哪里’把你的情況告我。你與誰在一起并不重要。我要去意大利。給我錢。”伊麗莎白替馬雅可夫斯基感到難過。當時，伊麗莎白是在用自己的積蓄支撐著兩人的生活，而且兩人是生活在自己搭造的臨時密封艙里。

莉莉婭·布里克在自己的回憶錄里則刪去了最后一句話——“給我錢”。

伊麗莎白在女兒9歲時，就已經告訴了她父親的事情，但作為家庭的秘密，必須在母親死后才可以公開。伊麗莎白很清楚，為了她和女兒的安全，必須一生隱瞞自己與馬雅可夫斯基的這一關系。

1991年夏天，艾麗·帕特里齊婭和兒子羅杰爾來到位于新圣母公墓的馬雅可夫斯基墓前，俯身吻著俄羅斯的土地，并把母親的骨灰埋在父親墓碑一旁，她說：“母親去世后，我一直希望有這樣一天。生前，他們在一起度過了幸福的三個月；死后，他們將永遠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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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雅可夫斯基

馬雅可夫斯基（1893-1930），他的全名是符拉基米爾·符拉基米羅維奇·馬雅可夫斯基。他是著名的俄國詩人、劇作家。其代表作有長詩《列寧》和《好！》以及諷刺喜劇《臭蟲》。由于長期受到宗派主義的打擊，再加上愛情遭遇挫折。1930年4月14日，詩人開槍自殺，身后留下了13卷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