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吐魯番盆地位于天山東部,是世界上最低的盆地,曾孕育出燦爛的古代文化。吐魯番是新疆古代文化的一個縮影,匯聚四方文化的精華。自古以來,吐魯番不僅是多民族聚居的地區,也是多種宗教匯集之地,歷史上薩滿教、祆教、佛教、道教、摩尼教、景教、伊斯蘭教、印度教等都曾在吐魯番流行過,其中佛教在這塊土地上流行時間最久、影響最深遠。
[關鍵詞]佛教;吐魯番;宗教文化
[中圖分類號]B94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3)14-0009-03
一、佛教在吐魯番地區的傳播
公元前6~前5世紀,印度北部迦毗羅衛國凈飯王太子喬達摩·悉達多有感于世人生、老、病、死的苦惱,加上對婆羅門教不滿,遂舍棄王族生活,出家修道,在大菩提樹下靜坐思惟修禪長達六年,終于“悟道成佛”,遂創立了佛教。早期佛教主要在印度北部、恒河流域一帶傳播,后逐漸盛行于整個印度地區,并向外傳播,其北傳一支經過新疆地區進入中原。
早期佛教的基本教義包括“四諦”、“十二因緣”和“八正道”。“四諦”,即苦、集、滅、道四諦,是早期佛教理論的核心內容。“十二因緣”是苦、集二諦理論的延伸,旨在闡明苦因和三世輪回,認為人生可分為12個彼此互為條件或因果聯系的環節,即無明、行、識、名色、六入、觸、受、愛、取、有、生、老死。“八正道”是對道諦理論的進一步發揮,即正見、正志、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佛教認為此八法,可令世人苦集永盡,由“凡”入“圣”,達到涅槃之境。
早期佛教教義經過后來不斷補充和發展,逐漸抽象出三條根本義理,即諸行無常、諸法無常、涅槃寂靜。佛教的三大根本義理作為辨別佛教經籍真偽的標準,發揮著重要的印鑒作用,故又被稱作“三法印”。
吐魯番地區的佛教包括車師佛教和高昌佛教兩大部分。但是車師佛教與高昌佛教之間并不存在明顯的傳承關系,車師佛教明顯受到龜茲佛教的影響,屬于印度佛教東漸的產物,而高昌佛教的形成則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河西漢傳佛教的影響。
眾所周知,在古代印度佛教東漸的過程中,西域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關于佛教傳入我國的具體時間和路線在學術界尚存爭議,一般認為佛教自印度北傳經新疆地區進入我國內地。季羨林先生認為:“佛教從印度向中國傳播,有兩條途徑:其一,由印度傳至大夏,再傳入中國;其二,由印度傳至中亞新疆小國,再傳至中國,佛教傳入中原內地的時間則為公元1世紀。”①但是不論由大夏或中亞哪條途徑傳入,都必須經過西域地區,即沿絲綢之路南道由罽賓越蔥嶺進入于闐、且末、鄯善;另一路沿北道進入疏勒、龜茲、高昌,再由敦煌入關。②由于吐魯番位于新疆東部地區,因此接受佛教的時間相對較晚。
佛教何時傳入吐魯番,史料沒有明確的記載。20世紀初,日本大谷探險隊在吐峪溝石窟獲得一件《諸佛要集經殘卷》。這部佛經抄寫時間是西晉元康六年(296)三月,這是有關吐魯番佛教的最早記載。據相關學者考證,佛教傳入吐魯番地區的時間應在公元前1世紀左右的車師前國時期。《出三藏記集》卷8記載,鳩摩羅跋提曾于前秦建元十八年(382)至長安傳教,其身份是車師前國國師,說明當時吐魯番地區佛僧有著較高的社會地位。據陳世良先生考證,鳩摩羅跋提時代,高昌佛教主要受印度佛教影響,大、小乘并行,經律論齊備。鳩摩羅跋提曾翻譯過四部經典,即《四阿含暮抄》、《阿含經》、《阿毗曇心》、《鼻奈經》,均屬于小乘佛教經典,史書記載的大乘經典僅有《摩訶缽羅若波羅蜜經》。由此說明,小乘佛教在當時似更為流行。③不過,自鳩摩羅跋提以后至北涼沮渠安周滅車師(時間在450年)近70年間,文獻典籍再未提到車師前國佛教發展情況,考古資料亦未發現確鑿的證據。但并不能因此說明車師佛教就于此時驟然消亡了。
二、佛教在吐魯番地區的發展與興盛
公元4~5世紀,高昌先后為前涼、前秦、后涼、西涼、北涼統治,這些地方性割據政權均祟信佛法,對高昌地區佛教發展有所推動。尤其是沮渠氏殘余勢力在高昌建立北涼流亡政權以后,大量開窟建塔、禮佛誦經,吐魯番佛教遂臻至極盛。沮渠安周統治時期,高昌地區大興佛教,廣建佛寺,為麹氏高昌時期(497~640年)佛教勢力的繁盛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與車師前國佛教相比,這一時期的佛教基本上已轉化為漢傳佛教了,大乘思想已開始占據主導地位。
高昌北涼流亡政權覆滅后,吐魯番歷史進入了闞氏高昌、張氏高昌、馬氏高昌、麹氏高昌四個地方政權相繼統治時期。闞氏、張氏、馬氏政權存在時間非常短暫,且內亂頻仍,因此,這一時期吐魯番地區佛教的發展情況由于文獻記載貧乏不得而知。麹氏高昌王國自北魏太和二十一年(497)國人殺馬儒立麹嘉為主開始至唐貞觀十四年(640)麹智盛降唐為止,歷十王約140余年。麹氏高昌時期,吐魯番地區佛教的隆盛可從《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中略窺一斑。據《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載,高昌王麹文泰極崇佛法,當聞玄奘法師欲至時竟“喜忘寢食”,夜半列燭親自出宮恭迎,并與之結為兄弟,“令一國人皆為師弟子”。④其國雖小,但那時也有“僧徒數千”。⑤近代以來,吐魯番地區發現的麹氏高昌時期的佛寺就有130余所。高昌故城內寺塔林立,有的佛寺建筑面積竟達近萬平方米。⑥
高昌回鶻時期,佛教曾獲蓬勃發展,佛寺遍布各地,僅高昌一地就有50余座,而且擁有眾多的信徒。佛寺不僅收藏有《唐韻》、《玉篇》、《經音》等中原典籍,還藏有卷帙浩繁的《大藏經》。作為高昌回鶻王國夏都的北庭(今新疆吉木薩爾縣北12公里處破城子),佛教文化也十分昌盛。公元10世紀左右,偉大的回鶻文佛經翻譯家勝光法師就誕生于此。他先后譯出的經典有《金光明最勝王經》、《玄奘傳》、《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經》、《觀身心經》等。北庭的高臺寺和應運太寧寺作為皇家寺院在回鶻王國中具有非常高的地位。蒙元時代,藏傳佛教興盛并向西傳入高昌地區,大、小桃兒溝石窟的興建就是藏傳佛教在吐魯番傳播的典型例證。在元代,吐魯番地區人才輩出,出現了許多著名的回鶻佛教僧徒,如舍藍藍、安藏、阿魯渾薩理、全普庵撒里、潔實彌爾、闊兒古思、亦黑迷失等,其中大多都為藏傳佛教的信奉者。
吐魯番地區的特殊地位使得印度佛教、漢傳佛教、藏傳佛教在此交匯、碰撞、融合。現存的吐魯番地區數量眾多的石窟和佛教遺址正說明了這一點,如柏孜克里克石窟、吐峪溝石窟、雅爾湖石窟、伯西哈爾石窟、臺藏塔、勝金口佛寺遺址等,都是古代吐魯番地區佛教繁盛的有力證據。
三、佛教在吐魯番地區的衰敗
佛教自傳入吐魯番地區以后長期保持著興盛,直到10世紀,情況發生了變化,高昌回鶻佛教開始受到來自中亞伊斯蘭教勢力的威脅與侵擾。大約在960年左右,喀喇汗王朝建立,隨后大舉東侵,不久即占領了原屬高昌回鶻的伊犁河谷和喀什噶爾地區,并遷都于喀什噶爾。此后,通過數十年的戰爭,于1006年最終占領了信仰佛教的于闐。至11世紀中后期,高昌回鶻佛教中心之一的龜茲亦為伊斯蘭教勢力所占。回鶻佛教區域日見促狹,而伊斯蘭教勢力卻在西域地區迅速膨脹。至13世紀中葉,高昌回鶻王室也受到來自中亞伊斯蘭教勢力的嚴重威脅。13世紀后期,蒙古西北宗王的叛亂,吐魯番地區成為了戰亂的重災區。1275年,察合臺宗王都哇率軍圍攻哈喇火州長達6個月之久,破城后,蒙軍大肆燒殺掠搶,高昌國王室被迫向東遷移。雖然蒙古統治者對各種宗教也采取兼容的態度,但是由于連年的戰爭和掠奪,使吐魯番地區的經濟遭到嚴重破壞,這對于依賴于農業經濟的佛教是一個沉重的打擊。13世紀以后,高昌回鶻佛教開始走向衰敗。元朝泰定年間(1324~1328),畏兀兒地區逐步被伊斯蘭化的察合臺汗國所蠶食。
14世紀末,蒙古察合臺后王黑的爾火者汗以“圣戰”為名義,以武力攻陷了哈喇火州和吐魯番城,將高昌更名為“Dár al islam”(伊斯蘭之座),⑦使吐魯番地區已經走向衰敗的佛教再次受到重挫。
吐魯番地區的佛教盡管連遭重創,但其仍保持有一定的勢力并未立刻退出這一地區,直到15世紀初期,這里大多的居民仍為佛教徒。1420年,哈烈國王沙哈魯·把哈都遣使明朝,途經吐魯番地區,見這里大部分居民仍是佛教徒,并有許多新疆雕塑的佛像,而且建有極美麗的佛寺。⑧明朝使節陳誠于永樂十二年(1414)出使中亞途經吐魯番,見其居民大多尊信佛法。明成祖朱棣還任命吐魯番高僧清來為“灌頂慈慧圓智普應國師”,法泉等為土魯番等城“僧綱司”官。⑨吐魯番佛教徒很注意發展與中原王朝的關系,直至明朝正統二年(1437),吐魯番國師巴剌麻答失還繼續派遣僧人赴中原王朝貢馬及方物,以求得到中原王朝的保護和支持。這里需要說明,黑的兒火者雖然一度征服吐魯番地區,但并未能使這里的全部居民改宗伊斯蘭教。從1437年以后,文獻資料中再未出現關于吐魯番地區佛教僧侶的記載,這可視作吐魯番地區佛教進一步衰落的佐證。吐魯番地區被伊斯蘭教勢力統治后,佛教并沒有很快消失。經過幾十年的發展,直到15世紀后期,伊斯蘭教最終取代佛教成為吐魯番地區居民普遍信仰的宗教。
縱觀吐魯番地區佛教的傳播、發展、繁盛和衰敗的歷程,無不與戰爭緊密相連。從吐魯番地區現存的佛教遺址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佛教在這里一度輝煌。宗教的演變與民族的演化相生相伴,正是由于多種宗教在這片土地上的交替出現,才有了現在的吐魯番。
[注 釋]
①季羨林:《中印文化交流史》,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2年版,第27頁。
②李進新:《新疆宗教演變史》,新疆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03頁。
③陳世良:《從車師佛教到高昌佛教》,載敦煌吐魯番學新疆研究所編《吐魯番學研究專輯》,敦煌吐魯番學新疆研究資料中心1990年編印,第144~146頁。
④⑤唐·慧立、彥悰:《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中華書局1983年版。
⑥穆舜英、王明哲、王炳華:《建國以來新疆考古的主要收獲》,載新疆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編《新疆考古三十年》,新疆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1頁。
⑦米兒咱·馬黑麻·海答兒:《中亞蒙兀兒史——拉失德史》,新疆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25頁。
⑧李進新:《論吐魯番地區佛教的衰亡和伊斯蘭教的興起》,《新疆師范大學學報》,2003年第2期,第26頁。
⑨清·張廷玉等:《明史·吐魯番傳》,中華書局197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