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伏羲文化在我國傳統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由于時代久遠,目前依據傳世典籍對伏羲進行文獻學意義上的考證已經難有突破,從文化角度研究伏羲可以彌補這方面的不足。從文本走向田野再到文化的伏羲研究,是今后傳統文化研究的新路向。仇池伏羲文化研究就是其中的一個典型個案。
[關鍵詞]伏羲;仇池;伏羲文化
[中圖分類號]K871.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3)14-0034-02
伏羲是中華民族的人文始祖,居“三皇之首”、“百王之先”,千百年來受到了中華兒女的尊崇和共同敬仰,被后世尊為“中華第一帝”。在傳世文獻中,春秋以前典籍未見伏羲,有關伏羲的記載是在戰國中晚期以后。這一時期的伏羲,身份混亂,或人或神,在古代帝王譜系中序列不定,伏羲尚在口耳相傳、被逐步創造的過程中。從戰國以至秦漢,時代越往后,與伏羲相關的文獻記載越詳細,其事跡和功業也越卓著,而其在古代帝王世系中的地位也越重要。①隨著伏羲地位的提升,關于伏羲出生的史跡及其作為圣王的異質,也被不斷地創造出來。
在文獻典籍中,有關伏羲的記載初見于戰國時期,經秦漢魏晉時期不斷擴充,至唐宋時期基本定型,長久以來有關伏羲的事跡傳說虛實交雜,使之兼具了歷史和神話的雙重特色。文化的傳播需要接受客觀條件的外在制約,由于相關歷史文獻記載零散、內容偏少,文字記錄對認知視野的限制,以及中國古代對待“怪力亂神”的傳統文化心態,作為中華文化源頭之一的伏羲文化在傳播與接受過程中也受到很大程度的影響。近年來,由于大量考古資料的發掘、民俗民風的多方考證,伏羲及其文化的歷史真實性得到進一步的驗證,伏羲作為歷史上曾客觀存在過的人物及其地位已經得到史學界的普遍認同。②這就成為我們對伏羲文化進行進一步研究的基本前提。
伏羲在歷代文獻中稱呼不一,其異名在上古“三皇五帝”中為最多,有伏犧、庖犧、包犧、伏戲、慮犧、宓戲、包羲……,等等,但依據歷史事跡的描述可推斷為同一人。伏羲對華夏民族貢獻頗大。首先體現在生產工具的改進上,《周易·系辭下傳》云:“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作結繩而為網罟,以佃以漁,蓋取諸離?!迸c之相似的說法在《易緯》、《尸子》、《世本》及《潛夫論》中均有記載,從中反映出,在原始社會時期伏羲就已發明了網罟,引導先民發展漁獵和畜牧,逐漸開始擺脫原始的采集自然物的生活。其次是創造書契,唐司馬貞《補史記·三皇本紀》中說,伏羲氏“造書契以代結繩之政”。伏羲所畫八卦尚非文字,但所造書契應是文字之發端,這對于華夏文明史的開啟意義重大。另外,譙周《古史考》謂伏羲“制嫁娶,以儷皮為禮”。針對原始群婚時代混亂的婚姻關系,伏羲制定了嫁娶禮儀,在《儀禮》中有儷皮禮制。《法言》、《白虎通義》亦云:“伏羲因夫婦,正五行,始定人道?!币幏痘橐鲋刃颍S持一夫一妻的家庭制,這對發展生產,繁衍人類都極為重要。除此之外,《易緯》又云:“伏犧立九部而民易理?!薄妒辣尽份d:“伏羲造琴瑟?!薄吨荀滤憬洝贩Q:“伏犧作歷度?!薄端囄念惥邸分性唬骸扳覡奘献鳎加畜?。”這些文獻記載一方面反映了神話傳說的內容,另一方面也呈現出在原始社會早期無序的生活狀態中,伏羲“立九部”,“設六佐”,創立“分部治理”原則;制琴瑟,作樂曲,自發地改變純物質的生活方式;作歷度,定氣節,逐步認識自然規律等諸多社會性規范和準則,初步確立了原始社會的秩序,為人類文明的進步奠定了基礎。
當然,古籍中所記述的這些成就自然不可能是伏羲一個人的獨創,而是很多代遠古先民在不斷的實踐過程中摸索創新的結果。數千年的歷史傳說將多種形式的文化創造發明與功績歸之于伏羲,其原因主要在于:作為中國古代確曾存在過的遠古始祖,伏羲被視為先民文化創造的代表而受到后人的尊敬和紀念,于是他的事跡在累代傳頌的過程中被逐漸放大和疊加。盡管如此,作為氏族部落首領的伏羲,畢竟在總結前人探索經驗的基礎上,進行了集大成式的文化創新和綜合,這就使得后人在追溯自身的文明淵源、文化始祖和文化傳承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地以伏羲為起點。但是將伏羲確立為中華文化的始祖,并不排斥遠古先民的積漸之功,它只表明:最初的伏羲的確是一個具體的人,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后世在他的身上賦予了更多的能力和意義,于是伏羲不再是一個個體或者不再是一位人格神,轉而演化為一種符號,一種能指。正是因為伏羲文化的這種包容性和開放性,其內涵隨著文化的發展而不斷擴展,所以在伏羲的身上集中了全部原始時期先民的文化創造。伏羲的不同稱號、種種傳說以及集中在他身上的諸多人文成就,都是各古老氏族和各古老文化相互交融的結果,而這種交融的結果最終也成為中華民族文化的最早源頭。
從古籍所記載的傳說表明,伏羲氏所生活的地域范圍較為廣闊,其中涉及到西北、中原及西南等大部地區,這是伏羲氏在較長時期內四處遷徙、不斷繁衍的結果。然而,有關伏羲的出生地,目前學界一致認為,伏羲出生于甘肅天水一帶,天水是“羲皇故里”,但除天水之外,尚有他說,特別是在甘肅,有西和說、禮縣說和靜寧說等。關于伏羲的出生地,漢代《遁甲開山圖》稱:“仇夷山,四絕孤立,太昊之治,伏羲生處。”仇夷山即仇池山,在今甘肅省西和縣南部,屬西秦嶺山區,為古代羌戎人住地。宋代羅泌所著《路史》中也說:“伏羲生仇夷,長于成紀,徙治陳倉?!倍跁x皇甫謐《帝王世紀》中則說:“燧人之世有大人跡出雷澤,華胥以足履之,有娠,生伏羲,長于成紀?!逼湟鉃椋酥溉A胥在雷澤,踩踏一大腳印后感應受孕,之后生下伏羲。在《郭注引河圖》中亦云:“大跡出雷澤華胥履之而生伏羲。”榮氏《開山圖》注曰:“伏羲生成紀,徙治陳倉。”又曰:“成紀水故—東經成紀縣,故帝太昊庖犧所生處也?!薄凹磳⒎酥E,移至秦隴之間矣?!本C合文獻記載內容,經多方考證,學者們認為出生伏羲的雷澤應在古成紀,而古成紀的地理位置現基本確定在甘肅東部黃河上游渭河流域。另據王大有先生考證,華胥孕育伏羲的“雷澤”應是甘肅西和縣仇池山以西的“天池大澤”,今為禮縣的雷壩,亦稱大潭。其實,神話傳說時代,在先民的概念里,不見得有一種具體的地名,先民對地域的認知也就只有山、丘、河、澤的簡單區別而已,所謂的“雷澤”有可能就是一片水澤,并不是一個確定的地點。但一種文化的傳承與接受,在有文字的時代可以通過閱讀和傳抄文化典籍來完成,而在無文字的時代則只能以口耳相傳的方式來進行,人類最早的歷史都是以口耳相傳的形式存在和傳播的,因而傳說中無疑就包含有歷史的成分。既然在古籍中記載了有關伏羲出生的傳說“生于仇池,長于成紀”,那么這種說法就不應該被忽視或者被認為是憑空臆造的結果。
伏羲生于仇池的傳說自古有之,這也使西和縣仇池山至今都留存了與伏羲有關的文化遺跡和人文景觀,如伏羲廟、仇池山神殿三皇塑像、伏羲崖以及小有天等,這些遺跡和景觀都已經成為甘肅隴南乃至西北地區具有深遠而廣泛影響的文化遺產。而與伏羲相關的不少歷史傳說在當地更是歷代相傳:仇池山不僅是人文始祖伏羲的誕生地,也是伏羲、女媧的祖母仇池金母、母親華胥和父親雷公誕生之地,而且還是軒轅黃帝與刑天的決戰之地。③“神話不是歷史,但從本質上來說,神話也是真實的歷史。不過,這個‘真實’,不是具體的神話人物、神話故事的‘真實’,而是這些表象背后隱藏的本質的‘真實’。”④伏羲文化的內涵與仇池山古文化遺存之間密切的關系,正是仇池山悠久而豐富的遠古文化在古代神話傳說中的反映。在考古發掘的過程中,西和縣仇池地區也有早期的陶片出土,據專家考證陶片所反映的內容與伏羲生活的時代相關,而在仇池地區眾多的與伏羲相關的民間傳說也廣為流傳,當地百姓傳記的《原始天神人祖寶卷》、《人皇出野灣──母望兒雄關》中對人文始祖羲皇誕生、修煉于仇池山有詳細記載,每年農歷正月十五仇池山西漢水還要舉行八卦祭壇儀式。而其中的部分傳說和有關史籍所載內容相比較有許多一致之處。譬如在神話傳說中,伏羲被描述為“作結繩而為網罟,以佃以漁”、“養犧牲以充庖廚”,伏羲是原始漁獵生產工具的發明者,是原始畜牧業的開創者。而史料表明,西和縣仇池山地區,在上古時期氣候濕潤,森林繁茂,江河遍布,水草豐美,自然環境宜于漁獵畜牧,與神話傳說中伏羲早期的生產活動環境較為吻合。
伏羲文化從產生到價值的最終顯現,應該被看成是一個經過了形成──傳播──接受三個階段的過程。從當下伏羲文化的現實意義來看,伏羲文化已經不再是一種靜態的物化的存在,而是一種動態的、觀念化的存在,也就是說伏羲文化已經成為一種肇始于上古,延及數千年的觀念,成為不同時期、不同地域的人們所共有的一種民族集體意識,而華夏民族的穩定性和創造力即源于此。正如西和縣仇池山的伏羲廟和傳說中女媧生活過的小有天,盡管從其外觀樣式和內部格局可以判斷出,二者帶有很強的今人造設痕跡,但這卻無法改變歷史上人們對仇池地區伏羲文化的一度認可,也絲毫不能影響以西和縣仇池山為中心的伏羲文化對周邊區域的有形輻射。
伏羲文化在中國歷史上的地位舉足輕重。作為一位兼具歷史與神話色彩的傳奇人物,伏羲是由自然采集生活向漁獵畜牧生活過渡時期的杰出氏族首領,是中國古代先民從純粹的物質時代向早期的精神時代跨越的開拓者,是華夏民族文明的肇始者。從他身上集中體現了原始社會早期華夏先民所應有的智慧。對伏羲的認同其實質就是對伏羲文化地位的肯定。伏羲在不斷遷徙的同時也把中原地區先進的文化散播到了其他地區,現在我們還可以見到曾經在伏羲經過的地區留存的與之相關的文化遺跡和文化活動,而許多不同地區的地域文化追根溯源其指向都是伏羲文化。目前,隨著當前對傳統文化的重新認識,伏羲文化作為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受到了廣泛關注。對伏羲文化的多種解讀,不僅使一直以來發掘伏羲文化內涵以及進行相關研究的活動變得更有價值,而且對于保護民族傳統文化、了解中國遠古歷史、深化民族認同感、加強民族凝聚力同樣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
[注 釋]
①王劍:《太昊伏羲考辨——兼及古史帝王世系研究中的問題》,《周口師范學院學報》,2005年第4期。
②霍志軍、吳云霞:《伏羲文化源流探析》,《天水行政學院學報》,2011年第1期。
③趙子賢著、趙逵夫箋注:《形天葬首仇池山說》,載西和縣志辦公室2010年編寫《仇池論集》,第11頁。
④吳天明:《中國神話研究》,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版,第7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