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羅門之歌》中權力的喪失者

摘 要：莫里森的小說《所羅門之歌》塑造了一對喪失各自權力的夫妻的經典形象。對這對夫妻的描述充分證明，只有認同民族文化，獲得民族歷史知識，才能捍衛黑人的生存權和文化身份；只有反抗父權制，掌控話語權，才能捍衛女性的自主權力。

關鍵詞：黑人生存權力；女性自主權力；喪失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3）35-0274-02

托妮·莫里森是美國現當代最偉大的作家之一，《所羅門之歌》是使其躋身于著名作家行列的作品之一。這部小說以黑人主人公奶娃的成長為主線，講述了他在美國密歇根市的生活和在姑姑彼拉多影響下去美國南部尋找本土文化根基的過程。全書充分展示了彼拉多作為男權社會的挑戰者、本土文化的傳承者及女性主義思想傳播者的光輝形象，也贊譽了奶娃從一個文化迷失者到一個文化捍衛者的轉變歷程。但是，在這些積極的形象背后，也生活著一批喪失權利，迷失于白人文化藩籬中的黑人。他們的出現，更深刻地印證了傳承本土文化、捍衛自身權利的必要性。

一、權力的界定

權力理論由法國結構主義哲學家米歇爾·福柯于20世紀70年代提出。福柯所說的權力既包含人們對于權力的慣常理解，也包含特殊的含義，即權力被認為是一種政治技術，用來對權力主體進行支配。這一特殊的權力排除掉了所謂階級或個人的某項權力，而是各種力量關系的結合。

權力是各種力的關系在它們所運作及構成它們自身的組織領域里所展現的多樣性；權力是一個過程，經由不斷的斗爭與對立、轉化，加強或倒置力的關系；權力是這些力的關系在彼此之間找到的支持，于是形成一個鎖鏈或一個系統，或是相反的看，是歧義與矛盾，使得它們彼此孤立；最后，權力是這些力的關系可憑借而產生效用的策略，使它們……可以顯現在國家機器中、法律形成過程以及各種社會霸權中[1]68-69。

福柯認為，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實質上就是權力關系，因為人的本能便是對權力的渴望，權力既掌控階級與個人，又被其所行使，無論是使用權力還是受控于權力，都由知識所實現，知識是實現社會行使權力、規訓社會成員的必要保障。因此，福柯認為權力與話語，權力與知識存在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在權力與話語的關系上，福柯認為，“在任何社會中，話語的生產是被一些程序所控制、篩選、組織和分配的，它們的作用是轉移其權力和危險，應付偶然事件，避開其臃腫麻煩的物質性。”[1]190話語由排斥、解釋、限制、和社會推行四種策略來控制。排斥是指對禁忌言語和瘋癲話語等的排斥；解釋則強調對話語內容的解釋進行適當掌控；限制針對于話語的使用者；社會推行是通過教育手段使話語主體獲得知識與權力，從而推行、修改社會對話語的掌控。由此可見，權力是影響和控制話語的主要因素，權力的實施必須通過話語來實現。在權力與知識的關系上，福柯認為，“權力產生知識；權力與知識互相指涉；不相應地建構一種知識領域就不可能有權力關系，不預設和建構權力關系也不會有任何知識。”[2]219從福柯的思想上來看，權力產生知識與真理，二者緊密相連、不可分割。知識與真理是權力的展現形式，同時也是權力的載體，喪失了載體，權力也隨之而消亡。

在小說《所羅門之歌》中，便有一些喪失權力進而喪失自我的黑人，他們缺乏應有的知識與話語，即本民族的文化或女性話語權，而被白人文化或父權制支配，從而喪失了行駛權力的能力。

二、黑人生存權力的喪失者

美國黑人民族構成了一個充滿悲劇色彩的文化實體，在白人種族主義的壓迫下，在白人霸權文化的殖民下，美國黑人構造了一段充滿著不斷抗爭、爭取生命權力的血淚史。福柯提出了生命權利這一概念，它強調干預和管理生命的權力。生命權力被認為是規訓權力的延伸。規訓是一種政治力量，它通過運用各種規訓手段，把肉體物化為政治力量，并在極大程度上對這一力量進行統一。這種政治解剖學在多種體質、機構和制度中得到了廣泛的應用。權力靠知識來體現，而美國黑人卻長期處在一個對本民族文化知識的群氓時代。在這種悲劇性的文化迷失中，美國黑人限于黑人文化悲劇意識的漩渦中，在黑人白人兩種文化的碰撞下艱難的選擇，最終喪失了黑人的生存權力。小說中，奶娃的父親梅肯·戴德就是這樣一位犧牲品。

梅肯·戴德是黑人中追求“美國夢”的成功者，這一成功建立在喪失黑人民族意識的基礎上。首先，梅肯對自己的家族文化和歷史一無所知，更不用提黑人的文化和歷史。梅肯·戴德這個名字本身就代表了自我的喪失。戴德并非他的真實姓氏，它是由一位聯邦軍隊的北方佬在喝醉之后在完全沒用腦子的情況下胡亂在紙上涂寫的姓名。從此，父傳子、子傳孫，這個姓氏便一直傳承下來，因此，梅肯·戴德自己也不知道祖先的真實姓氏，完全切斷了同祖先的聯系，喪失了對家族歷史的認知，喪失了權力的載體。其次，梅肯一味追求白人的文化價值觀，以金錢為中心，如金錢般冷酷，這一點在他向貝斯太太索要房租時體現得尤為明顯。“讓他們流落街頭就有法活了嗎，貝斯太太？如果你想不出辦法付給我錢，他們就會流落到街頭的……那你最好加把勁，貝斯太太。你的期限到……到星期六。”[3]24當他的另一位房客要自殺時，他對警察說道，“我沒打算把他弄下來。我打算把我的錢弄下來。他如果愿意他可以死在那里。但是如果他不把我的租金扔給我，我會把他從那扇窗戶上崩了。”[3]28梅肯的貪婪與冷漠源自于他悲慘的童年。梅肯與父親和妹妹生活在父親的農場“林肯的天堂”。父親辛勤勞作，積累了一定的財富，成為了鄰居中的佼佼者。這份成功招來了禍事，白人覬覦這筆財富，將梅肯的父親槍殺，占有了農場。梅肯親眼看到了父親被殺的場景，一切童年的美好隨父親的死亡消失殆盡。但是他并未沉淪，而是企圖奪回父親的農場。然而在白人種族制度的壓迫下，在白人價值觀的驅使下，他無法獲得與白人平等的地位，最終完全屈服，走向扭曲，喪失黑人本真的生存權利。他錯誤地認為，若要在白人主宰的社會中占有一席之地，就必須忽視固有的黑人生存法則，要將白人的行事準則與自身同化。梅肯的扭曲的價值觀讓他喪失了親情，為了一袋金子與自己的妹妹決裂，為了財產與露絲結婚，但婚后與妻子形同陌路。此外，白人的價值觀更讓他背離了黑人文化。無法獲得知識，也就不能掌控權力，因為“權力和知識是直接相互連帶的”[4]29。所以，缺乏對黑人文化的認知必然導致梅肯失去權力的載體。

三、女性自主權力的喪失者

梅肯喪失了作為一位黑人的應有的價值觀和生存權力，而他的妻子露絲則喪失了作為女性的自主權力。黑人女性需要承受種族與性別的雙重壓迫，被壓縮到社會、文化的最邊緣。黑人婦女的地位往往被描述為世界的驢子，正如左拉·赫斯頓曾在《她們的眼睛注視著上帝》中說過，白人將包袱扔下給了黑人，黑人不得不撿起來并扔給家里的女人。[5]160由此可見，黑人女性不僅被白人女性所忽視，同樣被黑人男性所排斥。福柯在與布奇耶交談時說道，“當我考慮權力的機構時，我想到它存在的細微形式，權力深入個體，到達他們的身體、滲透他們的姿勢，他們的姿態，他們的話語，他們怎樣學會生活和與他人交往。”[6]217在福柯思想的影響下，權力被看做一種交往活動，它來自身體以及身體在社會中的交往活動。而施加在女性身上的諸多文化現象則充分體現了父權制的權力，因此，對女性身心的塑造也是父權制權力的特點。在小說中，露絲就是父權制掌控的對象。

梅肯的妻子露絲出身于頗具名望的醫生家庭。父親對露絲關懷備至，在她會走路后，也不讓她四處活動。在父親的極端愛護下，露絲變得極富依賴感，使得她喪失了獨立的女性意識。在與冷漠的梅肯結婚后，她并未享受到丈夫的細心呵護和關懷體貼，“露絲，在每天開始時，總被她丈夫的輕蔑嚇得默不作聲，而在每天結束時又會被她丈夫的輕蔑所震懾得手忙腳亂。”[3]12露絲作為妻子的話語權的喪失正是“人之消亡”理論的體現。福柯指出，人消亡的原因在于“人是在一種成片段的語言的空隙中構成了自己的形象的”[7]505。人的構建基于語言的散布，人的消亡便是話語消失的結果。露絲在這個家庭中毫無話語權，默默忍受梅肯的侮辱，使女性自我逐漸消亡。在與梅肯無愛的婚姻生活中，露絲只能將精神寄托于死去的父親和未成年的奶娃身上。在父親死亡時，她“躺在他身旁。赤裸裸的像一條牲畜欄里的狗，在吻他……她把他的手指含在她的嘴里”[3]84。當兒子已經長大，開始厭煩她那索然無味的奶水時，她依然讓他每天至少一次躺在自己懷里，吸吮她那略帶甜味的乳汁，聊以慰藉自己無愛、孤寂的生活。為了做一個乖巧的女兒和賢良的妻子，她將自己壓制為一個“小女人”。“不是身子小，而是我這個人微不足道。”[3]142露絲這一番話透漏出了喪失女性尊嚴與權力的無奈與絕望。

權力與知識、權力與話語存在著密不可分、相互支持的關系。無法獲取知識、無從發表話語便是權力喪失的表征。在白人文化作為主體的社會中，只有堅持傳承本民族文化，才能獲得文化身份的認同和歸屬感；在父權制壓制的生活中，只有摒棄男權思想，消除性別歧視，才能捍衛女性的自主權力。

參考文獻：

[1] 米歇爾·福柯.性經驗史[M].佘碧平，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2] 劉北成.福柯思想肖像[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

[3] 托妮·莫里森.所羅門之歌[M].舒遜，譯.北京：中國文學出版社，1996.

[4] 米歇爾·福柯.規訓與懲罰[M].劉北成，楊遠嬰，譯.北京：三聯書店，1999.

[5] 張巖冰.女權主義文論[M].青島：山東教育出版社，1998.

[6] Alan，Sheridan.Michel Foucault：The Will to Truth [M].New York：Tavistock Publications，1980.

[7] 米歇爾·福柯.詞與物——人文科學考古學[M].莫偉民，譯.上海：三聯書店，2001.

[責任編輯 高惠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