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大堡子山秦公陵園的發現,為西垂作為具體城邑及其方位的判斷提供了有力依據。而陵園本身的發現及其所出土文物,也進一步說明了嬴秦崛起于隴山以西。秦公陵園的發掘主要分為大堡子山城址、大型建筑基址、祭祀遺跡三部分,所出器物以金器和青銅禮器為大宗,也有車馬器和兵器,其中鷙鳥形金飾片、青銅鼎及銘文、青銅簋及銘文、青銅镈及銘文、附镈三虎等都更加表明了秦都東移后仍有公族率部留守故都,保持著宗廟陵畤祭統。
[關鍵詞]大堡子山;秦公陵園;西邑;鷙鳥形金飾片;“秦子”樂器坑
[中圖分類號]K878.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3)08-0046-05
秦人緣起于海岱文化圈的嬴姓部族,其始祖可追溯到東夷集團鳥圖騰部族首領少昊,以及位居“五帝”之二的高陽氏顓頊。對此,學界認識已趨一致。這支嬴族在何時、因何由而西遷隴右,人們的觀點卻大不相同。20多年前即有學者提出,周滅商后又平定了三監之亂,參與叛亂的一支嬴族作為戰俘被遣配到隴山以西,與戎狄雜居,秦人乃其后裔。近年新發現的清華簡與此說應合,有簡文謂在商王朝任要職的嬴秦近祖飛廉,于商亡后逃至商奄,周成王伐商奄,殺飛廉,遷其民于朱圄山(今甘肅省甘谷縣西南境),是為秦之先。2011年,李學勤先生撰文對這則戰國簡資料作了考證,并據此論定西遷朱圄山的這支嬴族,即為“秦人始源”。①此說還擁有田野考古的輔證。20世紀80年代,在朱圄山附近的甘谷縣磐安鎮毛家坪,發現過時代較早且內涵豐富的秦文化遺存,表明那里確曾為一處嬴人的聚居地區。②但我們還是聽到許多質疑的聲音。有些學者認為,戰國時期有關古史的異載雜說并不少見,在未經考古發現明確印證前,幾支戰國簡文尚不足以為這一重大史事定論,毛家坪遺址出土物亦未顯示出海岱文化的任何影跡。即使飛廉余族確曾戰敗西遷,也不必定是秦之“始源”,因為許多跡象表明,嬴族西遷不止一次。換個角度說,飛廉余族之所以不遷他處而遷于朱圄山一帶,正因為這里本即飛廉主族的活動地域。
我們還是尊重《史記》的記載。據《秦本紀》言,至遲在商代中后期,嬴族已在西垂地區創建了一個以商王朝為宗主的小方國,商亡后又依附于周。所謂西垂地區,即秦漢時代隴西郡西縣境域,古今學者對此無異議。其范圍大致含涉今甘肅禮縣東部、西和縣北部及天水市南部,包括甘谷、武山的某些地帶。筆者曾多次作過考析,西垂作為具體城邑,其本名也即初名稱“西”。早在五帝末期,該地即曾被部落聯盟領導中心確定為西方測日、祭日的標位點,后來因被犬戎族長期占據過,故又名犬丘或西犬丘。其方位應在今禮縣西漢水上游永興與祁山之間的域段內,也即后世省、州、縣史志屢言的“天嘉古郡”故址。③20世紀90年代禮縣大堡子山秦公陵園的發現,為上述判斷提供了有力依據。
大堡子山位于禮縣城東約26華里的西漢水北岸,是永興、永坪二鄉的交界地,因其西南端山嘴上有座清代民間修筑的避亂土堡而得名。此山距筆者所推斷的西邑地望約10余里,那正是先秦方國都邑與祖陵間的通常距離。流向大體由東而西的西漢水和由北而南的永坪河,在山下舒緩交匯;天水徐家店至禮縣城的公路,從山腰盤繞而過。以往誰也未曾想到,被歷史積塵掩埋了兩千七八百年的秦國第一處公陵,就坐落在這個山包頂部向陽的斜坡上。大堡子山深深隱藏著一段失落已久的歷史,這個巨大秘密的被揭示,成為改革開放后甘肅文博考古領域最具轟動性的事件。
陵園是在20 世紀90年代前期盜墓正猖獗時被發現的,及至有關部門和省上領導關注此事,并撥款進行搶救性發掘清理時,幾座大墓早已被洗劫一空。大批珍貴文物迅速出現在紐約、倫敦、巴黎、東京,以及香港、臺北和澳門的文物交易市場上,令社會各界扼腕瞠目,痛惜不已。盡管如此,陵園發現本身即具重大意義。嬴秦崛起于隴山以西那段被忘卻了的歷史,將由此再現其風貌;秦文化的研究探討,也將由此翻開新的一頁。通過考古人員的清理發掘,我們得以明確陵園的位置、布局和規模,了解墓葬的形制、結構和品位;經過公安部門從盜、販文物罪犯手中的追繳,以及各地收藏機構的積極征集,陵園所出部分器物已收歸公有;流失海外的墓中珍品也多已面世,有關資料信息被陸續反饋回國內。這一切,都為我們了解、研究該陵園創造了必要的條件。
陵園中心部位處于大堡子山頂部地勢較為平緩的東北山梁的南坡,東西長約250米,南北寬約140米,總面積近5萬平方米(圖1)。由北到南(也即由上而下)平行并列著兩座大墓,北面一座為“目”字形(M3),南面一座為“中”字形(M2)(圖2)。“中”字形大墓以南,附有一東一西兩座車馬坑,已清理的是東面一座(M1)。周圍有規律地分布著200多座中、小型墓葬。所有墓葬均為東西向,坐西朝東。陵園正上方有夯土臺基遺存,附近發現不少秦瓦殘片,表明那里曾存在陵寢類墓上建筑。“目”字形大墓全長115米,墓室口長24.65米,寬9.8米,墓深16.5米。“中”字形大墓全長88米,墓室口長12.1米,寬11.7米,墓深15.1米。兩墓均有東、西兩條斜坡墓道,墓室呈上大下小的斗狀,皆設二層臺,臺上有殉人(“目”字形大墓臺面盜擾破壞嚴重,只發現殉人1,另有西墓道填土中有殉人7;“中”字形大墓二層臺上有殉人7,另在西墓道填土中有殉人12)。墓主葬式為仰身直肢,殉人則多為屈肢。兩墓棺下均有腰坑,坑內各殉犬1只,玉琮1件。車馬坑(K1)為瓦刀形,全長36.5米,東西向,坑道在東。坡狀傾斜至坑底。坑東西長14.65米,南北寬12.95米,深5.4米。坑內殉車4排,每排并列3乘,每乘兩服兩驂,轅東輿西。
已知的資料及信息顯示,陵園所出器物,以金器和青銅禮器為大宗,散現的車馬器和兵器也頗引人矚目。曾在巴黎展出過的一批金器,包括一對金虎和大量棺槨飾片,其中有大型金鷙片4對8件,高52厘米、寬32厘米,鉤喙、環目、凸胸、屈爪,飾不規則的凹凸勾云紋(圖3)。有4件在紋飾余白中隨紋樣走勢鏤出10個形狀各異的透孔,當初可能含寶石類鑲嵌物,以示雄雌之別;另有數十件形制各異的小型金片(這類小型金片甘肅省博物館和禮縣博物館各征集過一批),大都為羽瓣形,應為組成鷙鳥身、尾的部分構件。用成對的大金鷙裝飾棺槨,反映了嬴秦以鷙鳥為始祖圖騰的宗教觀念。青銅禮器有鼎、簋、橢方壺、編鐘、編镈等,數量甚巨,分散收藏于世界各地。上海博物館和甘肅省博物館各藏有一批列鼎、列簋(包括許多殘件)。最大鼎高47厘米,口徑42.3厘米,寬體,外折平唇沿,厚立耳,淺垂腹,平底微圜,三蹄足,足上部有三齒扉棱。沿下和腹部均飾竊曲紋,足部飾獸面紋。器內腹部鑄銘2行6字:“秦公乍鑄用鼎”(圖4)。最大簋高23.9厘米,口徑18.6厘米,弇口,高蓋,獸面耳垂珥,圈足下附3獸首支足。蓋頂捉手內飾變形鳳紋,蓋坡沿與器口沿飾竊曲紋,下腹部與蓋面飾瓦棱紋,圈足飾垂鱗紋。蓋內與器內鑄對銘2行5字:“秦公乍寶簋”(圖5)。
大堡子山秦陵披露后,學界首先關注的是墓內問題。盡管考古信息和文獻記載都為墓主的判斷劃定了較窄的時域(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但學者們的意見還是很不一致,對于兩座大墓究系二公之墓還是一公的夫妻異穴合葬,就有不同認識。即以二公言,莊、襄、文、靜四位秦君都容含在大墓時域所允許的范圍內。筆者力主襄、文二公說,并作過具體論證,認為上方的“目”字形大墓應為襄公之墓,而其下的“中”字形大墓,墓主當系文公。④
必須附筆略述的是,在大堡子山秦陵清理后不久,又在永興鄉趙坪村西北側圓頂山北坡上,發現了一處秦國貴族墓地。這里是一片平緩寬闊的河谷臺地,與大堡子山隔西漢水相望,距離不過六七里,往昔就曾多次出土過品位甚高的先秦器物。1998年和2000年,考古人員兩次清理發掘了屬于春秋中期的貴族墓葬4座,車馬坑1座,出土了大量包括成套青銅禮器在內的珍貴文物。其中有兩座五鼎墓,出土器物尤其可觀。經初步調查和勘探,已知該地帶是一片范圍較廣、跨時甚長的秦國墓區,有春秋早期也有春秋中、晚期乃至戰國時期的墓葬,且多為貴族墓葬。這表明,在秦都東移關中后,此處仍有公族留守。從其位置和規格看,這應當就是秦國最早的一處國人墓地。它與大堡子山公陵一南一北成犄角之勢,共同拱衛著國都的西郊。這片墓區的發現,更堅定了我們對秦都西邑地望的判斷。
大堡子山秦公陵園的面世,不僅受到社會各界的深切關注,也引起各級政府和相關部門的高度重視,更大規模、更深層次的考古調查與發掘也隨之展開。2006年,由甘肅省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國家博物館考古部、陜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北大學考古文博學院五家單位組成的早期秦文化聯合考古隊,又在大堡子山地區開展了新的調查發掘工作。以下我們對其成果分三項作簡略介紹。
首先,對大堡子山城址的發掘。
城址位于大堡子山頂部西南向和東北向相連接的兩道山梁上,平面大致呈長方形,總面積約25萬平方米。城墻依山勢而修,夯土建筑,大都殘毀嚴重。東西斷續長約1000米,南北斷續長約250米。東北角一處保存較好,長約5米多,殘高約3~4米,夯層厚8~12厘米。20世紀發現的秦公大墓及車馬坑、新發現的樂器祭祀坑及大型建筑基址,均在城址內,中、小型墓葬城內也有零星發現。發掘報告坦承:“大堡子山城址的城墻只是經過了初步調查和鉆探,尚未試掘,有關城墻的準確走向和詳細結構,以及城墻的建造和廢棄年代等尚不明了,有待于進一步開展工作。”⑤筆者陋見,從該城址的位勢、規模,尤其是城內文化遺存(主要是秦公大墓、車馬坑、樂器祭祀坑、府庫建筑和中小型墓葬)看,城墻當為保護陵園而建,并非常規性的民眾居邑,更不可能是都城。
其次,對大型建筑基址的發掘。
基址(編號21)位于城址內南端高處兩個相鄰的臺地上,為夯土建筑,呈南北向縱長方形,南北長107米,東西寬16.4米,東西兩墻基間寬11.4米,基槽深1.12米,寬3.2米,夯層7~10厘米。東西兩墻之間的正中位置,有南北一字形排列的17個柱礎,礎間距約5米,另有一柱礎被移位至西北方5米以外處。柱礎石質,為當地有所暴露的青灰色頁巖,形狀不規則,未經加工,個別柱礎由小石塊堆積而成。室內地面基本上全被破壞,殘存小片地面顯示與柱礎石面相當,柱石應為暗礎。未發現木柱腐朽后留下的柱洞痕跡,表明立柱非建筑物隔墻所用的墻內柱。未發現瓦片堆積,因地表破壞嚴重,也未發現門道和臺階一類設施。綜合諸因素考察,這應是一座具有梁架結構的兩面坡式建筑,估計為茅草屋頂(圖6)。
基址夯土內出土兩件可斷代陶片,時代為西周晚期或春秋早期。基址內發現分別屬于春秋早期偏早和戰國時期的墓葬,前者被基址打破,后者打破了基址。這可以確證,該建筑始建于春秋早期偏晚或中期偏早,而至戰國時期即被廢棄。發掘者認為,這應是一座大型府庫類建筑,“始建年代與被盜秦公大墓的年代大體相當或稍晚”。⑥
第三,對祭祀遺跡的發掘。
這是大堡子山秦公陵園田野考古收獲最豐碩、意義也最深遠的后續發現。
祭祀遺跡位處被盜秦公大墓M2西南方約20余米的平緩地帶,包括1座樂器坑、4座人祭坑、6個灰坑。附近盜洞遍布,最大一個盜洞緊貼樂器坑南壁而過,相距僅20厘米。樂器坑有幸未遭毒手。
樂器坑(K5)呈東西向長方形,東西長8.8米,南北寬2.1米,殘深1.1~1.6米,距地表深1.92~2.06米(圖7)。坑內樂器分兩排設置,坑南部置青銅編鐘與編镈,靠坑壁一字形擺開,8件甬鐘在東、3件镈在西。編镈由西向東依大小順序排列,編鐘則以大者在中間的方式置放。鐘镈均有掛鉤,在器上或器旁。鐘镈表面殘留布紋痕跡,說明入坑時包以麻布。3件镈上或其側各有1件銅虎,鐘镈及虎的紋飾溝槽內均發現朱砂殘存。鐘镈北側為鐘架,存有時斷時續的木質朽痕,由朽痕可知是用一根東西向長方木條和兩根南北向短方木條構成,長8.8米,寬1.97米,外表經髹漆,但紋飾已無法辨別。未發現鐘架上附有銅質構件,且鐘镈皆安放于木架一側而未懸掛,可猜測鐘架為象征性冥器,非實用物。坑北部置石編磬與磬架。編磬5件一組,共兩組,按規格大小依次由西向東排列。磬架亦木質,形制與鐘架近似,長2.5米,寬0.8米,有髹漆。編磬發現于磬架之下,不排除懸掛擺置的可能。磬的形制,與被盜大墓中所出相同,股、鼓兩邊都微凹呈弧線形,顯示出秦磬的特色。
最大镈通高66厘米,體高48.5厘米,銑間距37.2厘米,舞長徑29.4厘米,短徑23.7厘米。平于,橢圓口,舞面中央開長方形孔,透雕扁體龍紋繁紐,镈身附4條透雕蟠龍紋脊棱,其中兩條上延至舞部與繁紐相接。舞部以脊棱為界,分飾對稱的4組龍紋。镈身被脊棱分為4個上下鑲袢帶的紋飾區,區內分飾對稱的組合龍紋圖案,上部為雙首龍紋,下部為單首龍紋。三镈形制、紋飾大致相同,繁簡略異,規格遞小。造型宏偉,裝飾華美,鑄制精良。最大镈鼓部鑄銘6行28字:“秦子作寶龢鐘,以其三镈,厥音鉠鉠雍雍。秦子畯命在位,眉壽萬年無疆”(圖8)。
每镈附一銅虎,虎體中空,顧首向上,呈蹲踞狀。三虎長分別為22.6厘米、22.4厘米、21.7厘米,寬分別為8厘米、11.1厘米、7.9厘米,高分別為11.1厘米、8厘米、11.3厘米(圖9)。有學者主張銅虎也是一種樂器,是用來為镈止音的,即古文獻中所說的“敔”。⑦筆者認為,銅虎和大墓中所出的金虎、銅虎性質相同,顯示某種神秘的宗教意義,對葬品起守護作用。這種舉措當和嬴秦成為西方諸侯國后日漸昂揚的崇虎情結有關。⑧
8件甬鐘形制、紋飾基本相同,規格依次遞小。最大鐘弧于,橢圓口,通高43.7厘米,體高31.5厘米,甬長12厘米,舞長徑19.6厘米,短徑15.3厘米,銑距22.2厘米,附鉤。舞部分4個對稱紋飾區,飾陰線卷云紋,鉦部左右各分5個篆區,每區凸3枚,鼓部飾左右對稱的陰線顧首夔龍紋。
樂器坑附近有4個人祭坑,形狀與大小不一,共殉6人,其中4人為兒童。或俯身屈肢,或蹲坐蜷伏,或雙手掩面,或骨架殘缺倒置,其相甚慘。
樂器坑與人祭坑距秦公大墓(M2)很近,且與大墓及所附車馬坑方向一致,可以肯定和大墓有關。因尚未發現西周至春秋時期以樂器坑陪葬貴族大墓的先例,故發掘者認為這不屬秦公大墓的從葬或附葬內容,而應為祭祀遺跡。⑨這種分析是正確的,出土器物的時代特征也能輔證。已有學者對已知秦镈體高與銑間比、主體紋飾個性、銘文內容及至字體風格,作過對比研究。結論是大堡子山樂器坑所出镈的時代,比陜西寶雞太公廟所出武公镈的時代要早,而比上海博物館所藏出土于大堡子山秦公大墓的秦公镈時代要晚。⑩也就是說,樂器坑不大可能與秦公大墓同時修造,它應當是大墓墓主的后嗣為祭祀先公而興建的。在此還須提及日本MIHO(美秀)博物館所藏傳出大堡子山秦陵的編镈和編鐘(件數不全),其規格與樂器坑所出相近,而形制和紋飾則幾乎完全一樣。其甬鐘銘文除了因不是編镈而少“以其三镈”一句外,內容全同于樂器坑所出镈銘,句式、語氣、字體如出一手。如”秦”字,均為省臼而從三禾,這是該字后起的一種頗具個性的寫法;又如“年”字,皆簡筆寫成近似“人”字形。筆者曾撰文指出,MIHO博物館所藏那批秦子樂器,與樂器坑新出樂器當為同時鑄造,乃另一座秦公大墓(M3)的祭品,而作器者秦子當為同一個人。11
如此一來,便提出了兩個新的也是近些年來學界正在探討的問題:樂器坑的主祭者也即镈銘中的秦子究為何人?他與大墓墓主是什么關系?問題很不容易解決,因為這既牽涉到對“秦子”義涵的諸種解釋,又取決于對M2墓主的判斷是否正確。所以,答案可謂眾說紛紜。秦子指誰,較有影響的即有靜公、出子、憲公、宣公諸說。同上文對兩座大墓墓主為襄、文二公的判斷相照應,筆者認為镈銘中的秦子當為憲公,“秦子”乃憲公在文公喪期內的自稱。12憲公在為其祖文公營建樂器祭祀坑的同時,也為其曾祖即開國之君襄公營建了一個。該祭坑已在大堡子山盜掘浩劫中破壞掉了,日本MIHO博物館所藏秦子器即為該祭坑所出。學者們考證這兩批樂器時代在秦公大墓之后,又在武公時代之前,也正與憲公的時代相當。
大堡子山遺址的后續考古成果,內容豐富,意義重大,不僅進一步夯實了該遺址為秦公陵園的性質,也為遺址的規模、范圍、格局和時代,提供了更全面、更確切的實證。陵園護衛城墻及大型府庫基址的揭示,反映了嬴秦對先公墓塋的深度眷顧,印證了我們過去所作秦都東移后仍有公族率部留守故都、保持宗廟陵畤祭統的論述。樂器祭祀坑的完整發現,不僅使學界對嬴秦祭祀制度及重樂傳統有了新的認知,也使人們對秦國青銅工藝進步之快有了直觀的感受。秦子镈銘引發學界對秦公大墓墓主及主祭者進行更深入的探究,并關聯到對秦國公室宗法倫理的辨析。這一切都在文獻記載同田野考古緊密結合的基礎上,大幅度開拓了秦史、秦文化研究的視野,把這一領域的學術進展推向了新的高度。
[注 釋]
①李學勤:《清華簡關于秦人始源的重要發現》,《光明日報》,2011年9月8日第11版。
②甘肅省文物工作隊、北京大學考古學系:《甘肅甘谷毛家坪遺址發掘報告》,《考古學報》,1987年第3期。
③可參閱《陽鳥崇拜與“西”邑的歷史地位》一文(《絲綢之路》1998年學術專輯)及《早期秦史·都邑篇》(敦煌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
④祝中熹:《大堡子山秦陵墓主再探》,《文物》,2004年第8期。
⑤早期秦文化考古聯合課題組:《甘肅禮縣大堡子山早期秦文化遺址》,《考古》,2007年第7期。
⑥早期秦文化聯合考古隊:《2006年甘肅禮縣大堡子山21號建筑基址發掘簡報》,《文物》,2008年第11期。
⑦梁云:《甘肅禮縣大堡子山青銅樂器坑探討》,《中國歷史文物》,2008年第4期。
⑧祝中熹:《大堡子山秦陵樂器坑所出銅虎性質芻議》,《絲綢之路》,2010年第2期。
⑨早期秦文化聯合考古隊:《2006年甘肅禮縣大堡子山祭祀遺跡發掘簡報》,《文物》,2008年第11期。
⑩趙化成、王輝、韋正:《禮縣大堡子山秦子“樂器坑”相關問題探討》,《文物》,2008年第11期。
1112祝中熹:《秦西垂陵區出土青銅器銘中的“秦子”問題》,《絲綢之路》,2009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