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窟217窟“得醫圖”考釋

[摘要]本文對敦煌莫高窟217窟南壁的“得醫圖”進行了一番推測和考證。通過論證，認為此壁畫是我國較早預防天花的真實寫照。

[關鍵詞]莫高窟217窟；得醫圖；痘衣法

[中圖分類號]K879.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3）08-0058-02

敦煌莫高窟217窟南壁的“得醫圖”是根據《妙法蓮華經》中“如母見子”、“如病得醫”經文意思繪制而成的。壁畫繪一家達官貴人府第，其府分正堂、中院、門外。正堂中女主人正襟盤坐在床右邊，氣度雍容，儀態大方，著紅色內衣。一仆人面帶笑容正注視著床左邊著紅色外衣、摟抱手持玩物嬉戲逗樂的孩兒的女仆，孩童頭戴紅色小帽，笑容可親。中院有一仆人來至堂外向主人報告郎中（民間醫生）已到的消息。整個圖中見不到形體消瘦、面容憔悴的病人。學者依《妙法蓮華經》定名壁畫為“得醫圖”。筆者覺此圖所示頗須琢磨，不揣冒昧，略陳管見，求正于大方之家。

首先，我們看堂外郎中身邊僮仆雙手托紅色形似包袱之物（有的學者稱藥箱），其是否是叢春雨先生所描述的診療藥箱呢？關于藥箱的記載較早見于漢簡中“藥函”一詞，一些學者們認為“藥函”即古代藥箱。那么，僮仆手中紅色包袱里究竟裝的是什么呢？如圖所示，母子相聚逗樂于堂上，共享天倫之樂，無憂無慮，何言如母親見到了兒呢？未見病人，又何言治病？筆者以為此圖真實地反映了盛唐敦煌人民同疾病作斗爭的場景。設想一下，僮仆手中的紅色形似包袱的軟物里是否裝有與預防疾病有關的用具或器具呢？

在古代，嚴重威脅人們生命的疾病有十種，而“天行病”即天花就被列為第二位，這是一種烈性傳染病，一經流行，凡不具免疫能力者概莫能免，死亡率較高。今人諺語云：“生兒只算生一半，出了天花才算全。”患此病者，常有生命危險，僥幸治愈者，也要留下痘疤（俗稱麻子）。以此推測，僮仆手中的紅色形似包袱的軟物應是與預防天行病有關的用具。

自西漢張騫出使西域以后，絲路暢通，敦煌在其漫長的歷史時期不僅是賈商云集、華戎交會的大都會，也是中外醫藥科技交流的樞紐地區。被稱為烈性傳染病的天花（也稱痘瘡），曾無情地侵襲著絲綢之路之要道——敦煌。據唐貞元十七年（803）《救諸眾生苦難經》記載：“今年大熟無人收割，有數種病死：第一：疾病死。第二，天行病。第三，卒病死。第四，腫病死。第五，產生死。第六，患腹死。第七，口癰死。第八，風黃病死。第九，水痢病死。第十，患眠病死。”（S·341）《勸善經》中也有類似的記載。

痘瘡，又稱天花，史載自東漢以后從國外漸漸傳入我國。《諸病源候論》（610）中即有天花、霍亂等疾病的記載，說明我國早在1300多年前已對天花有了初步認識。在那生產力與科學不發達且多子女的時代，患天花而夭亡嬰兒的痘衣給另外未曾患天花的孩童穿著，偶爾獲得免疫力而幸免夭亡之厄運的總是會有的。這種偶然性是客觀存在的，因為當時經濟水平不高，即使嬰兒得天花死后的衣服還要給另外正常嬰兒使用。隨著歷史的推移，如斯沿襲，人們在同天花作斗爭的過程中創造和探索出一些治療及預防天花的辦法，即痘衣法，其具體是將除痘小兒的內衣，衣于欲種痘的小兒，使其感染，增強人體免疫力。人們認識到痘衣是吉祥物，把它保存起來，在民間廣泛應用，相襲成俗，并制成紅衣帽。我國民間認為，紅色是吉祥的象征，并可祛邪，避穢。故莫高窟217窟圖中不僅嬰兒著紅色，就連服侍嬰兒的仆人也著紅色上衣。

清代袁枚所著《隨園詩話》卷2載：“痘神之說，不見經傳。蘇州名醫薛生曰云：‘西漢以前，無童子出痘之說。自馬伏波（名援）征交趾，軍人帶此病歸，號曰虜瘡，不名痘也。’語見《醫統》。余考史書，凡載人形體者，妍媸各備，無載人面麻者。”又宋代《藝苑英華》云，馬援于建武二十五年（49）征武陵蠻卒于軍中，始傳痘瘡。晉葛洪《肘后方》記述此病說：“此歲有病時行，發斑瘡，頭面及身，須臾周匝，狀如火瘡，皆戴白漿，隨決隨生，不即治，劇者數日必死，治得差后，瘡瘢紫黯，彌歲方火……以建武中于南陽擊虜所得，乃呼為虜瘡。”以上說法在時間上略有出入（馬援征交趾是在建武十八年），但可大至說明，天花是東漢初年傳入我國的。

敦煌是痘瘡傳播的必經之地。“得醫圖”為盛唐時所作，反映了其時敦煌及河西地區“天行病”已普遍流行。人們在恐懼和無奈中渴求能有一種預防天花的辦法來驅除這種幾乎是毀滅人類的疾病。“得醫圖”或許就是預防天花的側面反映。

一般認為，中國醫學史上人痘接種術最早使用的是痘衣法。人痘接種術，包括《醫宗金鑒》記載的各種痘法：痘衣法是將出痘小兒的內衣，衣于欲種痘的小兒，使其感染；痘漿法是將痘粒之漿，以棉花蘸染即塞入鼻孔；旱苗法是以逗痂陰干研細用銀管吹入鼻內；水苗法是以痘痂調濕，納入鼻內。

以上四種辦法對于預防天花的均有一定作用。其中痘衣法是人們最初所普遍使用的方法，因其應用方便、簡單，所以在民間廣泛流傳。痘衣本身是抗原，使未曾患天花的人通過穿用產生自身抗體，終身幸免不再患天花。然而痘衣法也有不足之處，它的免疫性能要低于后三種人痘接種術。關于人痘接種術，最早記載在1884年武榮倫、董玉山撰的《牛痘新書》中：“考上世無種痘諸法，自唐開元間，江南趙氏始傳鼻苗種痘之法。”1713年朱純嘏撰《痘疹定論》載：“宋仁宗時丞相王旦，生子俱苦于痘。后生子素，召集諸醫，探問方藥。時有四川人請見，陳說峨眉山有神醫能種痘，百不失一。”以上兩說缺乏有力的證據。比較可信的史料是1727年俞茂鯤《痘科金鏡賦集解》中提到的：“又聞種痘法起于明朝隆慶年間寧國府太平縣，姓氏失考得之異人丹家之傳，由此蔓延天下，至今種花者，寧國人居多。”莫高窟217窟“得醫圖”中所描繪的人痘接種術場景要比記載人痘接種術早近900年。

人痘接種術預防天花是中國人民古代智慧的結晶，這一偉大創造是牛痘疫苗的前身。人痘接種術在國內廣泛推行并隨著絲路暢通傳入蘇聯（1688）、日本（1744）、朝鮮（1863），又從蘇聯傳入土耳其，后又傳入歐洲（1717）。被認為世界創舉的牛痘接種術是英國醫生琴納發明的，是以人痘為基礎，但比人痘接種術更安全可靠。

預防天花的方法有四種：痘衣法、痘漿法、旱苗法和水苗法，其中效果最好的是水苗法。

水苗法以人痘接種法為主，往西沿著絲綢之路，從俄羅斯、土耳其、英國傳進歐洲，又從土耳其傳到美洲和北非；向東一直傳到日本、朝鮮。在英國人琴納正式發明牛痘接種法之前，這種預防天花的方法拯救了許多人的生命。

水苗法是取用豆痂作為痘苗，一般一次需要取用20～30粒痘痂，研制成細粉末。醫生將粉末與幾滴凈水或人乳混合并調制均勻，這就是用來種痘的痘苗。然后，把調好的痘苗用新棉布薄片包裹在內，捏成棗核樣子，并用細線拴起來。治療時將棉布包塞入受治者的鼻孔里，12小時后取出，如果七天后受治者發熱起痘就說明種痘成功。

為了徹底根除天花的傳播，在不斷實踐中人們發明出被稱為隔離病毒的“防火墻”——疫苗，能夠有效地控制各種重大疾病。那么，是哪一個國家最早創造疫苗接種法呢？是中國。

翻閱歷史，我們可以看到，早在4世紀初，我國東晉葛洪所著《肘后方》中就有關于防治狂犬病的記載。此外，中國古人還創造了預防天花的人痘接種法。當時，古代中國人以接種天花病患的膿液來預防自然發生的嚴重天花疾病。據記載，在明代隆慶年間（1567～1572），人痘接種術已經廣泛使用，并先后傳到俄國、日本、朝鮮以及英國等國家。

直至18世紀初，預防天花的人痘接種法才被引入歐洲。在歐洲疫苗研制史上值得稱道的是英國醫生琴納。1796年，琴納進行了第一個預防天花人體實驗的科學研究，臨床研究證明預先接種牛痘病毒，再以具毒性之病毒攻擊確實可以預防天花。而另一位被稱為“疫苗之父”的巴斯德更是史無前例地用物理、化學和微生物傳代等方法有目的地來處理病原微生物，使其失去毒力或減低毒力，并用此作為疫苗給人接種而達到預防目的。

中國的人痘接種術，為后者英國琴納改進為牛痘苗和法國免疫學家發明減毒菌苗直接提供了科學依據及寶貴經驗。可以說人痘接種術是世界人工免疫學發展的開端，人痘接種術功不可滅。莫高窟217窟“得醫圖”用形象、生動的畫面展示了人痘接種術所描述和記載的接種環境、接種禁忌以及接種的基本要求。此圖為進一步探索人痘接種術的淵源提供了珍貴實物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