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電站不會排放二氧化碳和二氧化硫等有害氣體,每年所需的核燃料并不多,不會帶來(像電煤那樣的)運輸難題,發展核能就成為解決能源危機的必由之路。
在日本福島核泄漏事故發生后,世界各國對于核電站都持謹慎態度。本刊記者實地探訪三門核電站,揭開核電的神秘面紗。
核電站施工酷似“搭積木”
位于浙江省臺州市三門縣境內的三門核電站,是世界上第一座采用第三代核電技術AP1000的核電站。它使用了由美國西屋公司開發的AP1000技術,不僅安全性比第二代核反應堆提高百倍,而且壽命也延長了20年,達到60年。今年2月3日,本刊記者就探訪了這座正在興建當中的核電站。
換上特制的防砸皮鞋,穿上反光背心,戴上能顯示準入區域的安全帽,記者搭乘核電站專車,穿過一條隧道,來到位于海邊的三門核電工程現場。這里矗立著一個巨型的鋼制安全殼,殼體被巨大的塔吊包圍著,殼體外遍布腳手架。
“這就是核島,核反應堆主系統都在這里面。”三門核電站工作人員介紹說。
三門核電站采用“模塊化”的施工方法來建設,AP1000核電機組共有119個結構模塊和65個設備模塊。在運抵核電站施工現場之前,各個模塊可以在不同的工廠同時制造。而后,它們就可以在工地上像搭積木一樣拼裝起來,從而節約施工時間。
不過,想要搭好這些“給巨人玩的積木”,也需要起重能力超群的吊車助力。考慮到AP1000核電站建設過程中大型模塊和設備較多,三門核電站于2007年引進了當時全球起重量最大的履帶式大吊車。最大起吊能力達2358.2噸,可在100米起吊半徑上起吊500噸以上的重物,滿足施工中的起重需求。
第三代核電站強調安全
當三門核電站的施工進度穩步推進的時候,人們也不免有些擔憂:這座核電站的安全性究竟如何?或者說,假如發生自然災害或者工作人員操作失誤,它會不會成為又一個“切爾諾貝利”,讓核電站周圍的土地成為“廢土”?
“經常有人問我:‘核電站會像原子彈一樣爆炸么?’人們會提出這個問題,乃至談‘核’色變,恰恰反映出公眾核能科技知識的缺乏。”三門核電站工作人員說,“‘二戰’末期美國對日本廣島和長崎的核打擊,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讓‘核’成為一個令人膽寒的詞。不過,雖然原子彈中的核裝料和核電站中的核燃料都含有鈾-235或钚-239,但它們的純度相差很大,前者高達90%以上,后者僅為3%左右,所以核電站不會像原子彈那樣發生核爆炸。這就好比是高度白酒和低度啤酒一樣,白酒因酒精含量高可以被點燃,而啤酒因酒精含量低,就不能被點燃。”
不僅如此,擔心中國的核電站變成下一個“切爾諾貝利”也同樣可謂多慮。這是因為中國的核電事業起步較晚,因此具有“后發優勢”,可以選擇更安全的反應堆堆型。而三門核電站采用的AP1000,屬于第三代核電技術,安全性更是大幅增強。舉例而言,以往核電站在發生事故時,很多應急措施需要由操作人員和工程技術人員在短時間內做出決斷,但人在巨大壓力下很容易判斷失誤,有可能導致核電站事故雪上加霜。因此,第三代核電站在保證安全方面,有意減少了“人”的因素。三門核電站使用的AP1000壓水堆,在發生事故后的72小時內,無需人工干預即可自動啟動安全系統,維持反應堆堆芯的完整性和乏燃料池的冷卻,從而為核電站的操作人員和工程技術團隊留出更長的決斷時間。
從三門核電站排出的冷卻水,也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會帶有核輻射。三門核電站工作人員說:“三門核電站使用的AP1000壓水堆,其‘雙回路’的工作原理就保證了有輻射的水不會流向外界。在這個反應堆里,高溫高壓的一回路冷卻水把熱能帶出反應堆,并在蒸汽發生器內把熱量傳給二回路的水,使它們變為蒸汽,蒸汽推動汽輪機帶動發電機發電。這就好比說一回路是個熱水袋,里面的水有輻射;二回路是一臉盆水,這里的水被熱水袋加熱,但與熱水袋之間是隔絕的,因此臉盆里的水沒有輻射。至于從三門灣取得的海水,只是為了冷卻臉盆里的水,那么從核電站排回大海的水就更沒有輻射了。”
核電不應被“妖魔化”
盡管三門核電站采用的第三代核電技術已經極大地提高了安全性,但與“核”有關的諸多負面詞匯,比如“核泄漏”“核輻射”,早已隨著此前的歷次核事故深入人心,讓不少人對核電是否真正安全充滿疑慮。
自從前蘇聯在1954年6月建成奧布寧斯克核電站以來,人類利用核電站生產電能的歷史,至今已有將近60年。在這期間,人類共經歷了3次重大核事故,分別是1979年的美國三哩島核事故,1986年的前蘇聯切爾諾貝利核事故和2011年的日本福島核事故。
“這3起歷史上的核電站事故,各有其起因。每一次事故,都提醒人們關注此前設計、建設和管理核電站時忽視的一些問題,讓核電變得更為安全。”清華大學工程物理系副教授俞冀陽告訴記者。
俞冀陽介紹說,三哩島核事故開始于一次工作人員的錯誤操作,而后,由于一系列設備故障,以及緊急情況下其他工作人員的錯誤操作,使一次小的故障急劇擴大,造成了堆芯熔化的嚴重事故。幸運的是,由于主要的工程安全設施都自動投入,而且反應堆設有幾道安全屏障,因此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對環境的影響也極小。在三哩島核事故之后,提高核電設備的質量和可靠性得到了全球核工業界的重視,最終催生了極為重視安全和可靠性的AP1000技術。
切爾諾貝利核事故則是一起典型的“人禍”。核反應堆自身設計缺陷,工作人員粗心大意、溝通不暢,以及為技術實驗關閉一部分安全系統等因素交織在一起,最終釀成震驚世界的悲劇。在這起事故之后,核電領域迅速形成了摒棄落后技術,避免設計缺陷的意識,并建立起核電站獨有的“核安全文化”。
福島核事故則很大程度上可以歸因為天災。福島第一核電站在設計時考慮到了日本多地震的特點,因此它即使遭受9級地震也未受“致命傷”,而且自動安全停堆。但隨后而來的15米高的海嘯,超過了核電站設計時的防護標準(10米),因此在緊急停堆狀態下為核電站提供能源的柴油發電機被破壞,令核電站無法載出堆芯內的衰變熱,最終使堆芯熔化燒毀。這起事故讓人們開始關注自然力量對核電站的破壞,并且在選址和預防措施方面更為謹慎。
至于不少人擔心的核電站核輻射問題,也同樣被現代科學證實為無稽之談。
目前,全世界的人類接受的輻照劑量中,3/4來自自然界(比如宇宙射線),約1/5來自醫療和診斷(比如醫院拍攝X光片),核電的份額只有1/400。假定全球人類的預期壽命是60歲,則每天抽一包煙將減壽7年,而核電的影響是減壽24秒。
三門核電站工作人員解釋說:“不同的射線有不同的防護方法。例如,α射線用一張紙可以擋住。β射線用幾毫米的鋁片可以擋住。只有γ射線是質量很高的光子,穿透力強,要用很厚的混凝土才能擋住。三門核電站的安全殼是一個自由直立的圓柱形鋼制容器,帶有橢球形的上封頭和下封頭,鋼板的厚度為40多毫米。鋼制安全殼容器被完全包容在一個厚度約1米的混凝土屏蔽體中。這種安全殼能承受地震、颶風、飛機墜落等各種沖擊,并能確保反應堆的放射性物質不逸散到外部環境。”
不僅如此,對于燃煤火力發電貌似“安全”的假象,現代科學也給出了相反的答案。中國原子能科學研究院計量測試部副主任肖雪夫介紹說:“由于煤開采自地下,或多或少會含有一些天然放射性核素。它們會隨著煤炭燃燒排入環境,或滯留于廢渣中。例如,一座100萬千瓦的燃煤電站排放對公眾產生的電離輻射總劑量,甚至比正常運行的100萬千瓦核電站對公眾產生的電離輻射總劑量還要高出一個數量級。許多人或許認為這不可思議,但它卻是經過嚴謹的科學調查研究得出的事實結論。”
核電化解能源危機
作為“和平利用核能”的典型事例,核電站對于化解人類在20世紀后半葉面臨的能源危機功不可沒。
如今,法國的核電發電量占全國總發電量的78%,比利時也有一半以上的電能由核電站生產。此外,在日本、瑞士、瑞典、德國、美國、英國等發達國家,核電也在電能生產中占據了相當大的比重。可以說,正是核電支撐起了這些國家的現代產業和科技體系。但在中國,絕大多數的電能仍然由污染巨大的燃煤火力電站提供,而由核電站生產的電能僅有不到2%!對于一個人口眾多而人均資源匱乏的大國來說,這樣的能源構成現狀可謂不容樂觀。
今天,可以用來生產電能的能源并不少,除了煤、石油等化石燃料,還有水能、太陽能、風能、地熱能、潮汐能等。但眾所周知的是,燃燒化石燃料會導致嚴重的環境污染。肖雪夫說:“一座100萬千瓦的燃煤電站,每年排出20多萬噸爐渣,產生600萬~700萬噸二氧化碳,5萬~10萬噸二氧化硫,2萬~3萬噸氮氧化物和3萬~6萬噸一氧化碳等有害廢氣,而且廢氣中含有包括汞、鉛在內的大約400噸重金屬。盡管目前煤電也采取了一些新的技術改造措施,但總體上仍然是環境污染的‘大戶’之一。”
至于其他那些可以轉化為電能的能源,也或多或少存在著局限性。肖雪夫說:“水電站的生產能力受到地域和季節的影響,不能穩定發電,而且可能破壞生態環境,比如影響魚類的正常洄游。風能、太陽能等引人注目的‘新能源’,也受到地域、氣候、地理分布等條件的制約,不可能大規模推廣,即使在有條件的地區也只能作為一種能源補充。”
“燃煤火力發電不僅消耗了不可再生的煤炭資源,而且大規模運輸電煤和長距離輸電都會導致不小的能源浪費,以及能源供給的不穩定。在2008年年初的南方雪災中,很多城市都發生了長時間的停電。這些停電的城市中,有一部分就是被雪災阻斷了電煤運輸線路,導致燃煤電站得不到燃料,無法正常工作。”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核工業集團公司科技委副主任葉奇蓁說,“相比之下,核電站不會排放二氧化碳和二氧化硫等有害氣體,是清潔的能源,而且每年所需的核燃料并不多,不會帶來(像電煤那樣的)運輸難題。再加上核電站正不斷向更加安全的方向演進,因此,發展核能就成為解決能源危機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