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犯事兒吧

縣城開出的公交在橋頭剎住。他下車，抬腿朝新修的青石拱橋走去。

對面是他的老家翠村。

翠村三面環河，每逢漲水，就與外界斷了聯絡。拱橋落成，村莊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不久，平坦寬闊的水泥村道也進了村。都說，那是他造的福。他是村里唯一在政府做事的人——四十歲不到，已經是縣建設局的副局了。

他專注地望著橋下。他的身影和游弋的魚蝦糅在一起。水清風緩——小時候，他可是沿河抓蟹逮魚的能手。

“這不是黃叔黃局長嗎？”一個年輕人對他喊。他認出來，是村里的二娃。

“二娃，”他問，“上街？”

“嗯！”二娃眨巴著眼，問，“黃叔咋獨自還鄉來了？”

“不興我單獨回來？”他笑說，“你開摩托小心些！”

二娃說有些不習慣，還問要不要先搭他回家去。他謝絕了。二娃愣在橋上，看他往村里走。

沿途的地里大都長著半人高的茅草，看得他心慌，索性只想心里的事。

自從用村民加政府集資的方式幫翠村建起那座橋，鄰村人羨慕嫉妒恨啊，說要不是他是副局，翠村恐怕連個豬欄也搞不成——他這次回來，就是要對鄰村修橋的事摸底。

到了家，和爹娘打過招呼，他立馬趕去鄰村村委，要他們帶他去各家各戶聽取意見。天黑回來，見娘在廚房里忙，爹正靠著小木桌抽旱煙。氣氛有些凝重。

爹哼了一聲，示意他坐。

爹說：“娃，你是不是犯啥事了？”

他疑惑地看爹。

娘出來小心翼翼地搭腔：“二娃說你是從城里走回來的——以前你回來都是小車送，威風凜凜的……”

他明白了。他笑笑說我坐公交回來的呢。

娘說：“撥款修橋，娃是想做點好事，但人家卻以為娃拿了大頭呢！”

爹把旱煙咂得啪啪響。

他說：“由他們瞎想。我埋頭做事，無愧于心！”

爹剜了他一眼，忽然呵呵一笑說：“我信！娃——吃飯！”

娘做的釀豆腐真香！往前回來，都是被人邀到鎮街最好的酒樓吃喝。他厭煩，不習慣。他是鄉村出去的，盡量持守著自己的本性。現在，反倒是鄉親們不太習慣了。他漲紅了臉，出門去，在寧謐的夜晚里伸臂。像少年時一樣，他想擁抱住夜蟲的吟唱，草木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