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稻花悠悠香

中秋，行走在家鄉的田野。千百畝的稻浪拍打著遠方，海一樣波翻浪涌，心里油然而生 “雄偉”、“壯觀”之類的形容詞。蹲下身，豐腴飽滿的晚稻正在抽穗揚花。米白色的小花，沒有人注意，但是它卻正在做著豐收的夢。不信，閉上眼，你聞聞，是不是有股清新的氣息撲面，是不是還夾著淡淡的甜？這就是稻花的夢，甜美而酣暢。它在拔節，在醞釀，在灌漿……它正在向著深秋的成熟沖刺。

從播種、發芽、移栽、揚花、抽穗、成熟，稻子的成長哪一步不凝聚著鄉親的汗水？這一點只有水稻最清楚。

早稻在田，鄉親們就開始了晚稻的播種。放干秧田的水，整出幾畦地，用揚掀拍平，灑上種子。為了防止老鼠和鳥雀偷嘴，鄉親常常把種子拍進泥里。夏日溫度高，田里清早要進水淹沒秧苗降溫，晚上要放水讓幼苗立根散葉。這是個細致活兒，要一個人全權去管理。待到秧苗一兩寸深了，就要關水保墑。

早稻收割之后，鄉親們沒有時間去品味豐收的喜悅，又開始了新一輪勞作。田間地頭都是鄉親揮汗如雨的身影，打水、砍埂、犁田、耙田，施肥、扎田……稻田在鄉親的耕作之下，一塊塊崢嶸的水田又像鏡子一樣平整、舒展。

插秧了，拉上兩道卡絲線。這樣插出來的秧棵豎成列橫成行，看著美觀，拾掇起來也方便。鄉親個個是插秧的好手，分秧插秧手腳飛快，極有節奏感和韻律感。他們插的秧入了水就精神抖擻地站著，銀白的水面立即就罩上了一層綠。插秧，我最崇拜父親，他插的秧總是斜向左邊，一絲不亂，就像收到了什么命令似的。少年時候，我也插過晚稻，卻并沒有他們表現得那么悠然、輕松。水面平了，可是水下稻棵縱橫，土坷垃堅硬。有時，秧落到了這些家伙兒身上，沒法生根，，指頭要找半天才能將秧插到泥上。一天秧插下來，腰酸背痛不說，滿手都是黃黃的水銹，還隱隱作痛。

稻秧的生命力是極其旺盛的。酷暑插下的秧看去焦了、卷了，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讓人擔心，但是幾個朝露一過，它們又會挺直腰桿，行根分蘗粗壯起來，煥發出鮮艷飽滿的濃綠。這時，你再看吧，田野里郁郁蔥蔥的，滿眼都是醉人的綠，哪里還能看見一絲水的影子呢？

那時沒有除草劑，除草都是人工完成。耘田時多是用草耙，但是我和父親喜歡彎腰直接用手耘田。我們是農民，就應該對土地虔誠地跪拜，父親如是說，這自然也不知不覺地影響了我。稻田里野草叢生：三菱草、魚腥草、浮萍之類密如頭發，需要我們細致耐心地對待。需要眼力的是稗子，長著稻子一樣的身形，稍不注意就會被它們逃逸。后來，才知道它的綠色深，長勢旺，根部有絨毛，最明顯的是葉子中間有一條透明的葉脈。耘田，我最忌憚的是水蛭。一叮一個孔，還鮮血淋漓的，讓人驚恐得尖叫。后來，母親給我套上水鞋，我才安了心。

三次耘田，兩次施肥之后，稻子長高了，長密了，開始揚花。這樣的季節，我喜歡到田間走一走，看一看，呼吸呼吸新鮮的空氣，咂摸咂摸稻花的香甜。

行走在田塍，吮吸著稻香，心底忽然想起幾句詩：“稻花吹早香。風露千萬畝。上以奉玉食，粢盛及醴酒。下以飽蒼生，億兆哺其口。”恍惚間，我看見，一望無際的稻田里，鄉親們抱著沉甸甸的稻棵，在陽光下會心地笑著，臉上眼里滿是金色，寫滿了豐收的喜悅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