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心中事

小時候，家，居住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

村莊窩在一條山溝里，溝東，是一道嶺；溝西，是一座山。交通雖然不便，但卻風景優美，秀麗迷人。漫山漫野，林木蔥蘢，空氣清冽出一種微微的醉意。特別是到了中秋時節，滿山的果子大多成熟了，諸如秋棗、蘋果、山里紅，搖搖曳曳，招展在枝頭，煞是迷人。微甜、清潤的果香，更是飄溢四野，馥郁山村。

風起處，會有大群的鳥兒乍然飛起，鳴聲脆怡，劃響晴朗的天空。

然而，最迷人的，還是山村的中秋夜。

山村的中秋，月，來得遲，被東邊的那道嶺擋住了。它不像平原的村莊，一下子就月光普照。它有一個緩慢變化的過程，像是一道謎語，等待著人們慢慢揭開謎底。

中秋節的那個晚上，天剛暗下來，母親就將一張方形小木桌搬到庭院中，說：“慢慢等著，看月亮吧?！庇谑?，她就進入房中，做菜去了。那個時候，我們還小，我和兩個小妹很聽母親的話，就那樣傻傻地等著，看中秋月出。

我們知道，月亮是從東方出來的，我們抬頭去看東方的那道嶺。總會先看到嶺頂上的一抹黃潤，看著黃潤漸漸變得明亮起來。然后，再看西面的那座山，看到山頂上一片蒼白，朦朦朧朧的，給人一種暈眩的感覺。我們知道，月亮出來了，但我們仍然看不到它，它在嶺那邊，它在山頂上，欲遮還羞，遲遲地，不肯展示她的芳顏。

這個時侯，母親已經把菜炒好，飯菜端到方桌上，父親也來到飯桌旁，我們一家人開始過中秋節。菜，都是家常菜，諸如，豆角、茄子、蕓豆等，一定要燉上一只土雞，自家養的，這是中秋節的主菜，鄉下人圖個“大吉大利”。父親在飲酒，自斟自飲，看上去是那樣的快活而自得，他在享受著一種天倫之樂的幸福。我們在吃菜，一段時間之后，母親就會走進房中，拿出兩個月餅（通常也只有兩個），一個留給祖母，另一個母親會用一把切菜刀，將月餅三角形地切為五份，全家人每人一份。

仿佛是恍惚之間，月亮升起來了。朗朗地懸在空中，溫柔地撫慰著這個小山村，體貼著山村人家寧靜的心。我們已經吃飽飯，月餅卻依然握在手中，舍不得吃掉。父親在喝茶，全家人在一起看月亮。母親自然又會講起一些故事：山外的、月亮的。例如，火車的奔跑，嫦娥的奔月等。但講到最后，她總會說：“月圓人也圓，吃月餅就是圖個團圓?！庇谑?，我們低頭，看手中的月餅，愈加舍不得吃，覺得它別有一種意蘊。

我總是最后一個回到房中，那時，小院中，露水已經灑落。清空明月，銀輝傾瀉，遠山蒼茫，一陣陣的涼意，從山坡上滾落下來，小院中溢滿了涼爽。我支頤，傻傻地，癡癡地，在那兒呆想。想著母親述說的故事，想著山外的事情……有時，我會大喊一聲，空谷回音，驚醒宿鳥，逸向月空，繼而沉寂。

明月不知，高山不知。一切，都沉默在那個中秋月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