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漫筆

（一）春耕

起風了，半夜起來給牛添草的爺爺回來說。

果然聽見村頭風的吼聲，靜夜里依稀傳來冰塊迸裂的喀喀聲。

起風后的山岡依然光禿，可是一片土黃中看起來總有一點若有若無的綠色。

……

一根小草綠了，彎著身子從水缸底下鉆出來，陽光中半透明的身子像春天舉起的一根繡花針。

一枝桃花開了，粉嫩的顏色映著山墻，連奶奶路過的時候都忍不住用粗糙的手指碰碰，“像俺孩的小臉兒，粉嘟嚕的……”

開春的牛鞭響了，一片片濕漉漉的土地在老牛背后波浪般的向后延伸。冬眠的蟲子被大狗濕濕的鼻頭驚醒，不耐煩的把身子猛的扭成一個白白的圓環，嚇的大狗嗷嗷尖叫著跑到遠處，在爺爺的褲腿下委屈的盤旋。

我趴在地頭厚厚的枯草中尋找一根根黃綠的“扎人”，剝開層層包裹的綠色襁褓，里邊是一綹濕潤潤軟綿綿的雪白草芯，小嬰孩似的嬌嬌躺著，小心翼翼的含在嘴里。甜津津的尾子淡淡融化，是春天的味道嗎？

在松軟的土地上歪歪扭扭的走著。

春天來了，畔子上的迎春花是一條解凍的黃金瀑布，肆無忌憚的四處流瀉著，枝條上綴滿閃耀的星星。

（二）夏嬉

一顆紅紅的桑葚敲在我頭上，用它甜美的汁水提醒我夏天來了。

于是我瞇著眼睛，看到田野一片濃綠。

想起紫色的衍悠是盛夏的珍寶，它們一定在肥綠的葉片下躲躲閃閃吧。

野菊花張開毛茸茸的黃眼睛，好奇的看勾勾連連的野草們竊竊私語，阻擋著我們尋寶的腳步。

綠色的莊稼在熱風中此起彼伏，“去西河啊”，不知誰喊了一句。

打豬草的孩子頭帶提籃在這綠色的海洋中載浮載沉。

西河竟然一下子豐盈起來，站在岸邊竟然有了浩浩蕩蕩的感覺。

風鼓起衣袖，絲綢般的在手臂上擦過。

岸邊的蘆葦是無數青翠的風笛，刺破大片大片的玻璃，一夜之間筍尖長成臨風搖曳的葦海。把岸邊的水域切割的支離破碎。

我們傻傻的看雪白的鷺鳥展開雙翅，豐滿柔美的腹羽在蘆葦上輕輕滑過。

去葦蕩里踩河蚌，清澈的水流過腳背，溫暖的似有人在腳心輕輕騷動，傾聽蘆葦們在風中傳來的陣陣私語。

忽然想同一群群墨珠的蝌蚪一般，把自己囚禁在這一片小小的水洼里。讓日光凝固，到地老天荒。

不用象中槍的兔子似的在大人惱怒的吼聲中倉皇遁去，不用擔心回家后大腳落在屁股上的疼痛有多好。

躺在沙灘上，在蘆葦搖曳的空隙，魚群飛鳥般在云彩間掠過。

在不知不覺中學會嘆息，小小的心里忽然有莫名的憂傷。

（三）秋收

莊稼都拾掇進院子里。

寬敞的院子頓時擁擠起來，泥囤子鼓漲著肚子，塞滿金黃的珍寶。玉米一束束捆起來，把身上多了一件金黃蓑衣的老槐樹樂得樹上的葉子都簌簌的落下來，暗紅的棗子攤在高粱秸做的傳盤里，引得老母雞們不時的跳上跳下。

紅的尖椒得用麻線穿了一串串的掛在山墻上，愛美的奶奶還在旁邊配了一把雪白的蒜頭。爺爺一邊篩著簸萁里的豌豆，一邊等秋天釅釅的陽光把它們慢慢烘干。鴿子們“咕咕”的在屋頂踱著小方步，忽然葉片一般紛紛揚揚的落在院子里，啄食掉在地上的碎豆粒。

秋天地里開始騰起野火，那是我們進餐的信號。左手烤的烏黑的玉米，右手滾燙的花生把每個人塞的肚子圓圓，嘴巴烏黑。

沒有沖鋒的號聲，我們卻不約而同的沖向河邊。

秋天的水面瘦瘦的，四周一圈圈濕潤的淤泥印上我們凌亂的腳印，水芹最后一季小藍花幽幽的開著，秋天的氣息溫暖中帶著微涼，更遠的小河像一條橘黃的絲帶在草叢逶迤而去！

坐在暖暖的石頭上，蓬松肥碩的云朵像放牧的羊群，被天風驅趕著從南部的群山中走出，踏過五彩斑斕的山野，浩浩蕩蕩的向著城市的上空出發。

（四）冬閑

冬天的雪總是趁天黑的時候悄然降下，天亮的時候一骨碌從被窩里爬起來，看見前邊的一排排屋脊被雪粗粗勾勒出輪廓。

院里的糧食囤子白了，樹枝一夜間開滿了花朵。

只有奶奶剛幫搬開的雞窩黑洞洞的，蘆花雞踱著步子，一行行竹葉在雪上縱橫交錯。

冬天里炕頭火熱平坦，我在奶奶的大襟襖里探出頭，弟弟和老貓擁抱著打滾。爺爺拿著鐵簽穿玉米，簌簌的玉米粒象黃金的雨清涼光滑，漸漸淹沒腳背。

點起油燈來掰“瞎話”，關東的長白山是寶山。靈芝朱紅，人參娃娃白白胖胖，只有貧窮善良的人才能把鮮紅的頭繩系到“七品葉”上。楞楞的歪著頭在爺爺講完后總結結論。

忽然發現坐久了腳背竟然是麻酥酥的。

冬天的院子地上閃爍著隱約的白霜，暗處樹影幢幢，到院子里上茅房是童年中的大冒險。走出屋門前內心總要忐忑，“皮花子精”不會蹲在門口吧，綠眼睛的“麻虎”不會躲在廁所里吧，“不行大狗得跟著我！”

蹲在地上看，冬天的天總是分外清晰，深藍的天上無數的冰冷耀眼星子。煙囪上的白煙仿佛凍住了，凝固在那里一動不動，靜靜的只有大狗在旁邊輕輕的嗅著鼻子。

跑回屋子爬上炕，大狗的尾巴還在門縫里掙扎。

“這孩子怎么這么狗顛冒失的？”

“不管不管，奶奶你聽聽我的心都嚇的撲騰撲騰的”，我偎依在奶奶懷里撒著嬌，大狗怪委屈站在炕下瞅著我。

于是偷偷疵疵牙，大狗寬容的搖搖尾巴，舔舔我的手心，癢癢的又忍不住笑起來。

看這孩子歡的！”奶奶一臉嗔怪的說！

作者簡介：唐艷萍，國網山東諸城市供電公司黨群工作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