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女真崛起到王朝挽歌——金代宗室詞選評

摘 要：在詞學發展史上，金代宗室詞是在不斷漢化的過程中學習宋詞的產物，其創作主體既具有宗室皇族的獨特身份還是同一時期少有的少數民族詞人群。金代宗室詞往往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抒情言志的同時體現了極強的使命感，展現了女真族對詞這一文體的接受過程，是金代詞學不斷發展的一個縮影。

關鍵詞：金代；宗室；詞

一千多年前，女真族在白山黑水之間建立了大金政權，隨著滅遼、滅宋的地不斷向南擴張，在文化交流、學習中，女真人受到越來越明顯的漢化的影響。其中，以對同時代的宋詞的文化接受影響最為突出。金代宗室——作為特殊的創作群體，在總體升溫的大氛圍中也逐漸學習創詞作使之并日臻成熟。

金代的宗室詞主要分為三個不同的發展時期，即建國之初的開拓期、金世宗、金章宗兩代統治下的穩定期和自衛紹王開始的衰落期。早期的金代宗室詞，產生于國家對外擴張、不斷強盛的上升期，其中大多數詞作呈現出典型的豪放風格。完顏亮，金國的第四位皇帝，是金代宗室詞早期的典型代表之一。他繼承了開國以來開疆擴土的胸襟和氣魄，并將這種渴望成王霸業的熱望和英雄自詡的驕傲都付諸于詞作之中。以《念奴嬌·雪》為例：

天丁震怒，掀翻銀海，散亂珠箔。六出奇花飛滾滾，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癲狂，素麟猖獗，掣斷真珠索。玉龍酣戰，鱗甲滿天飄落。

誰念萬里開山，征夫僵立，縞帶占旗腳。色映戈矛，光搖劍戟，殺氣橫戎幕。貔虎豪雄，偏禆真勇，非與談兵略。須拼一醉，看取碧空寂寥。

詞作上闋寫景，一起句便聲勢逼人，雷霆萬鈞。“天丁”化用道家傳說，與后文輝映，虛實相生。之后正面描寫雪景，“六出”一句總領下文，“六出”之奇花”、“癲狂”之“皓虎”、“猖獗”之“素鱗”、“酣戰”之“玉龍”等連續的象征意象，多角度描寫了具有北方地域特色的壯觀雪景。一個“平”字，顯示了非凡的氣勢。最后化用張元“戰起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更顯完顏亮的王霸之氣。下闋則引出人物，采用人物特寫到場景描寫再到人物特寫的場景轉換，起句氣勢大開，以北地大雪中征夫猛將，描寫軍營的凝重肅殺。全詞氣勢雄豪而全無蕭瑟萎縮之相。結尾直呼“須拼一醉，看取碧空寂寥”，豪氣淋漓。詞中既展現了完顏亮作為開拓之主揮戈南指的豪情壯氣，也反映出了他的剛烈勇武但寡于謀略、急于求成的悲劇性格，真實地反映了其成就霸業、統一天下的內心世界。

而王朝穩定時期的宗室文學大多改變了前期的豪放風格，越發展越含蓄內斂、情感也越來越細膩。比如守城皇帝金世宗完顏雍有詞《減字木蘭花》：“但能了靜。萬法因緣何足問。日月無為。十二時中更勿疑。 常許自在。識取從來無礙。佛佛心心。佛若修心也是塵。”這首詞既有佛家的“色空”思想，也有道家的“無為”之說，又巧妙地表達了對佛道虛空觀的否定，具有哲理詩和朦朧詩的雙重意韻。金世宗在位時實施仁政，重視中原文化，這首詞也表現了金世宗的采取博大寬容襟懷，不限制宗教、允許合法存在的統治思想，是時代政治的特殊產物。到金章宗時，經過前代的積累，這之后的金代宗室不乏知音律之輩。而金章宗不僅知音律，還善書法，雅尚漢文化。他的詞比較符合于詞之正宗的要求，題材雅化、風格婉約、語言含蓄，可以看出這一時期詞是朝著雅的方向發展的。金章宗現今僅存詞兩首，皆為詠物詞。以詠扇詞《蝶戀花》為例：“幾股湘江龍骨瘦，巧樣翻騰，疊作湘波皺。金縷小鈿花草斗，翠條更結同心街。 金殿珠簾閑永晝，一握清風，暫喜杯中透。忽聽傳宣頒急奏，輕輕褪入香羅袖。”上闋以內斂的語言從多個方面摹狀扇子的構成、形態，表現詞人對扇子的欣賞、考究和喜愛之情；下闋寫出了詞人飲酒享受的閑適生活，，“一握清風”以靜寫動，“暫停”與“忽”、“急”形成對比，更顯出詞人的平日的閑適，最后一句，“輕輕”一詞更將扇子的輕盈小巧寫活，詞有盡而意無窮。

金代后期呈現出衰頹之勢，宗室詞大多充滿了國家頹勢的隱憂、以及不能建功立業的失路之悲。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生活在金代末期的完顏壽孫。他是金章宗從弟，雖“天資雅重”但迫于上位者的防備和猜忌一直不得重用。元好問推為“百年以來，宗室第一流人也”。詞作多寫隨緣忘機、蕭散淡泊之意緒。以《沁園春》為例，“壯歲耽書，黃卷青燈，留連寸陰。到中年贏得，清貧更甚，蒼顏明鏡，白發輕簪。衲被蒙頭，草鞋著腳，風雨瀟瀟秋意深。凄涼否，瓶中匱粟，指下忘琴。一篇梁父高吟。看谷變陵遷古又今。便離騷經了，靈光賦就，行歌白雪，愈少知音。試問先生，如何即是，布袖長垂不上襟。掀髯笑，一杯有味，萬事無心。詞中上片寫實，多涉生活郁郁不得志和捉襟見肘。下片由古即今，自嘲縱是才華滿腹卻報國無門、知音稀少。最后一問一答，道盡人生苦惱和困惑，也表明了詞人的人生態度和無可奈何。自嘲詞中不乏“壯歲耽書，黃卷青燈”的無奈、“蒼顏明鏡，白發輕簪”的蕭索、以及“瓶中匱粟，指下忘琴”的凄涼，和“一杯有味，萬事無心”的人生況味。隨著詞這一文體的自身發展和女真皇族漢化程度的逐漸加深，金代宗室詞的成就也越來越突出：不僅每一代都有優秀之作誕生，并且金代宗室的詞學創作水平也在不斷提高，總體上在遣詞造句、謀篇布局、營造意境等方面都達到了一定的水平。

參考文獻：

[1]唐圭章.全金元詞.中華書局.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