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生前困厄原因之分析

摘 要：作為周制承襲者的孔子在生前遭受困厄，既與其思想本身的刻板有關，也與當時自由多元的歷史文化語境有關。當自由與尊嚴成為當時社會普遍認同的價值觀念時，專制集權的意識形態話語就會變得不合時宜，這是孔子遭受困厄的根本原因。

關鍵詞：自由；尊嚴；專制；等級

孔子生前周游列國，屢遭困阻，落魄如喪家之犬，然在國人的文化心理結構中，這是因為當時天下無道，孔子學說又過于高尚精深，才不為當時世人所理解和接受。然筆者對此則不以為然，本文對孔子困厄原因的分析，力圖擺脫先在的圣哲道德迷霧的思維定式，將其思想本身放在當時的歷史文化語境中加以探究。

孔子生于周朝文化政治制度的創建者周公的封地魯國，浸染于此種文化中的孔子，其思想與周制具有天然的血統聯系。有關周朝文化政治制度，王國維在《殷周制度考》中做了揭示：其一，姬氏家族創制了一個迥異于前代的中央專制集權王朝，也就是姬氏家天下。

“自殷以前，天子諸侯君臣之分未定也。故當夏后之世，而殷之王亥，王恒，累世稱王。湯末放桀之時，亦已稱王。當商之末，有周之文武亦稱王。蓋諸侯之于天子，猶后世諸侯之于盟主，未有君臣之分也。周初亦然，于《牧誓》，《大誥》，皆稱諸侯曰：‘友邦君’，是君臣之分未全定也。”[1]在周之前，天下并非一家私產，殷商只是天下諸侯聯邦之盟主，而非君臣關系。殷商和諸侯國地位等同，互相稱王，所以姬氏伐商之時，需要動員各諸侯國，稱呼各諸侯為“友邦君”。然這一切在周公作了根本的改變。

“欲觀周之所以定天下，必自其制度始矣。周人制度之在異于商者：一曰立子立嫡之制。由是而生宗法及喪服之制，并由是而有封建弟子之制，君天子臣諸侯之制。二曰廟數之制。三曰同姓不婚之制。此數者皆周之所以綱紀天下，其旨則在納上下于道德，而合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庶民以成一道德之團體。周公制作之本意，實在于此。”[2]周制通過分封打造了一個倫理化的集權國家。周朝倫理之關鍵是立嫡之制。有周以前，王位的承襲，并非僅限于嫡長子，或兄弟相傳，或庶出相傳，或傳給幺子，并無特定。由嫡長子之制生發出宗法制度，這種倫理綱常推演至國家，則是“封建弟子之制，君天子臣諸侯之制”。周制倫理化，把天下變成了姬氏家天下，即中央專制集權。

而與此專制集權相匹配的意識形態話語便是周公的“德治”，“周之制度典禮乃道德之器械，而尊尊，親親，賢賢，男女有別四者之結體也。此之謂‘民彝’。其有不由此者，謂之‘非彝’。‘非彝’者，禮之所去，刑之所加也。殷人之刑惟‘寇攘奸宄’，而周人之刑，則并及‘不孝不友’。”“此數者皆周之所以綱紀天下，其旨則在納上下于道德，而合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庶民以成一道德之團體。周公制作之本意，實在于此。”[3]周公“德治”，則是通過尊卑等級制度，使權力得以集中，君臣父子男女尊卑則是具體表現。道德的政治化，政治的倫理化，是周制的最大特色。

通過對周公建制的分析，再來反觀“從周”的孔子，其終生之努力就是要恢復周朝的大一統，其文化建構也是以對周制的闡釋為主。孔子思想對周制的承襲在其核心概念“仁”中得以具體呈現。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4]

齊景公問政于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5]

仁即克己復禮，即周禮，其內涵是君臣父子，此即周制之“尊尊親親”。從尊尊親親，到君臣父子，不變的是尊卑等級觀念。這正是孔子生前困厄之重要原因。在《淮南子·齊俗訓》中，無意揭示了周公之制的后果。

昔太公望、周公旦受封而相見。太公問周公曰：“何以治魯？”周公曰：“尊尊親親。”太公曰：“魯從此弱矣。”周公問太公曰：“何以治齊？”太公曰：“舉賢而上功。”周公曰：“后世必有劫殺之君。”其后，齊日以大，至于霸，二十四世而田氏代之；魯日以削，至三十二世而亡。[6]

周公治下，魯國貧窮異常，也許這是專制寄生的土壤。另外，周公為了專制集權打造的等級尊卑制度，犧牲掉的還有民眾自由和尊嚴。

管仲“尊王攘夷”策略在形式上給予周室尊重，接著發展經濟，富足百姓，其背后的人本政治思想是相當深刻的。

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為本，本治則國固，本亂則國危。故上明則下敬，政平則人安。[7]

與管仲政治理念相對應的是楊朱貴己思想。楊朱貴己經后世的涂抹，變成自私自利之意。然其思想內涵在其弟子華子那里得到應該的闡明。

子華子曰：“全生為上，虧生次之，死次之，迫生為下。”[8]

遭強迫的生活而喪失尊嚴和自由是生命的最低層次，是不能忍受的，這道出了楊朱思想之真諦，到孟子時代已成為社會的普遍價值。與孔子尊卑等級思想迥異。

綜上，孔子生前遭受困厄，與其思想本身以及當時歷史文化語境相聯。在天下走向自由之時，當自由和尊嚴成為社會普遍認同的基礎價值時，當社會的思想呈現多元化之時，一種專制集權的話語形態就會變得不合時宜。因此當專制制度漸漸消亡之時，孔子學說的等級觀念也就變得刻板和可笑。

注釋：

[1][2][3]王國維《王國維集.第四冊》周錫山編校，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年8，124-137頁

[4][5]《論語》楊伯峻譯注，中華書局。2012年12月，121-126頁。

[6]《淮南子》馬慶洲注評，鳳凰出版社。2009年6月，161頁。

[7]《管子》陳永漢譯注，經濟管理出版社。1999年9，274頁。

[8]《呂氏春秋》余翔標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12，29頁。

作者簡介：丁凱旋（1989.11-），男，安徽省阜南縣，碩士，南昌大學中文系文藝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