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 越成熟，越憂慮

李健翻看雜志3月號的專題《 2012年，你該忘掉的6張唱片》里面出現了曲婉婷《 我的歌聲里》時，他表示這個不準確。“曲婉婷這個非常好，專輯我買了兩張。”他指了指其他五張唱片，說“：這些應該扔掉。”對大多數人來說，有這么兩次，李健進入了大眾審美的視野，一次是《 一生有你》，一次是王菲的《 傳奇》。前一次過后，李健離開了水木。李健還能清晰記得當年的場景，“我那時剛離開水木，當年那個環境都是做RB，要么就做羽泉那種《 冷酷到底》式的音樂，或者是很喧囂的，首先我不擅長做那種音樂，我希望做一種非常寧靜的音樂。所以做了一張《 似水流年》，我從水木離開，可以做自己喜歡的音樂，不再受束縛。”李健很自然的提到了《 傳奇》“，正因為創作上的完全個人化，所以才有了這么慢的《 傳奇》。”因為這首歌，李健成了現在你所知道的這個李健，春晚歌手、一線歌手這樣的頭銜加在了他的身上，他的百度貼吧非常活躍，他歌迷并不瘋狂但足夠忠誠，只要李健開演唱會，不管多遠，都會從外地趕來。

如今，李健單飛已經十年，為此，發行了一張古典精選集《 李健·拾光》，在這張專輯中，你很難尋覓到電吉他的聲音了，取而代之的是弦樂和大提琴。而之前，英式搖滾的曲風在李健的每一張專輯中都有所體現。“英倫音樂我很喜歡，就是緊打慢唱。

像Col dpl ay那樣，當然，我也很喜歡Oasis，他們用簡單粗糙的和聲寫出最優美的旋律，創作歌曲不是靠技術，Oasis的和弦特別簡單。但是好聽。我覺得他們是在英國樂隊里面最接近Beatles的。”新專輯里面大部分曲子來自于李健的前三張專輯，尤其是《為你而來》和《 想念你》，這兩張里面入選的歌曲最多。“一方面，有些歌被疏忽了很多；另一方面，錄的不是太好，達不到我今天能達到的水平。”事實上，李健一直想做一張用他的話說“特別古典特別發燒”的唱片，“古典音樂是特別具有寬度的。從貝司到小提幾乎達到了鋼琴88鍵所有的音域。它從音樂上特別有質感，弦樂出來很好聽，有種彌漫的感覺在里面。”從另一方面來講，前三張專輯也是李健那些金曲的集中體現，李健承認這點。“沒錯。第一張專輯有《傳奇》，第二張有《向往》，第三張有《風吹麥浪》。”而《想念你》被李健自認為是個人詞曲創作一個里程碑式的標桿作品。“那張專輯不可復制，因為《想念你》主要想表達對我父親去世的感情。有很多特殊原因在里面。”第三張專輯的開場曲《撫仙湖》也被收錄在李健的古典精選集中， “這首歌的新表達方式更印象派，豎琴、鋼琴、小提、大提。”

在對媒體新專輯的介紹中，李健反復提到了坂本龍一， “其實新專輯中的《向往》都特別像電影配樂。很宏大，銅管音樂那種。而我這首歌的編曲人也特別喜歡印象派那一套。我也喜歡，所以他編出的幾首歌就是那樣的感覺。”在生活中，李健非常喜歡電影配樂， “因為這個年代已經沒人聽交響樂了，取而代之的是電影配樂，在這個年代，有哪個人說我新寫了一首交響樂，你寫這東西上哪發表去啊，一般都是別人委托你寫，比如第十屆北京國際電影節的開幕曲就委托譚盾來寫。”

11年，李健發行了《依然》，這也是李健在金牌大風的最后一張專輯，被很多樂評人公認最為“李健”的專輯，言下之意，李健獲得了對自己音樂絕對的掌控權。“那張專輯我的印象很深，隱藏了很多信息在里面，我不能告訴你，它不是咋一聽就能產生效果的那種，無論是歌詞還是旋律。這是我審美觀最為有代表性的一張專輯，更加含而不露。這張唱片的音質也是特別好，跟如今這張差不多也是在英國做的后期，用很好的錄音設備。”李健后來覺得這張唱片是一張用篤定的做出來，“越是成長，你就越成熟，也就越來越個人化。你根本不用擔心15秒到20秒的時候就要出現唱。我這張古典音樂專輯很多歌的前奏都是一分鐘。我不會為那些東西妥協。”

去年，許巍出版了《此時此刻》，李健雖然喜歡許巍的音樂，但表示自己的音樂思想和許巍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我沒有接觸到那個層面的東西，但我覺得至少我有掙扎，有沖突。我音樂上的面貌多了一些。我不想讓自己的音樂在某一天變成佛教音樂。當然，這對人的成長有好處，但對音樂并沒好處，如果你的音樂變成了輕松平淡包容的東西，少了真正多元化的東西。就像竇唯現在的音樂一樣，我可能更喜歡他們以前的音樂，活在這個世界，為這個世界所困惑掙扎沖突，比如汪峰的音樂，他是有力量的，這力量不是喊出來的，是內部思想斗爭呈現出來的。”而對李健來說，汪峰后期的音樂比早期的音樂更能打動自己。“我認為他現在的音樂和時代聯系得更緊密。表達的更成熟，現在的作品更好，早年的作品太拖沓，Bl ues成分太多，現在更簡潔，更有利。更能切入事物的本質。

怡然自得、寫意唯美往往是人們對李健音樂的印象，然而，當你接觸李健本人時，就會發現，他的很多觀點并不樂觀，關于這個世界，關于人。我們只能說他或許找到了逃脫時代弊端的方法，這會在他的音樂中集中地表達出來。作為一個健全的人，李健給我們呈現的是批判性的一面。

對話李健：內心的聲響

前段時間，你說相比較以往，自己內心越發的喧嘩？

人不可能永遠是平靜的，創作的時候可能是平靜的。你在平靜的創作環境時，有一些不平靜的聲響。什么是寫歌，就是表達愿望和困惑，這很簡單，沒什么玄虛的，但我個人覺得表達方式很重要，你是一種特別直接的表達還是含沙射影，是淋漓盡致的還是含蓄內斂的。這要看每個人擅長的東西。

回顧五張專輯，哪一張的內心沖突最大？

每張都有困惑，只是表達方式不一樣。比如《為你而來》因為和翼樂隊合作，樂隊味重了一些。而之后可能就偏古典一些。但是我專輯里一般都分兩種，一種是內斂的搖滾樂，另一種古典氣質的民謠歌。

但后期 《依然》 這張專輯，電聲音樂基本難覓蹤影了。

還是要根據歌曲的需要。在一個階段上，實際上，一首編曲是偏古典還是搖滾這些都不重要，關鍵你有足夠的自信，這幾種方式出來的效果是一樣。每種表達方式都很好，就看你表達的怎么樣？我覺得古典音樂表達力量比搖滾樂只好不差，那種爆發力。就看你怎么編寫，古典音樂還是最難的音樂，因為沒有一個音階是多余的。

你每張專輯都有一首歌和水有關，比如《 什剎海》、《貝加爾湖》等等。這是為什么？

這只是湊巧，湖很好啊，代表一種平靜，也代表一種神秘。好的湖水很清澈，我覺得我的音樂很東方，一種很寫意式的東西。不是那種敘事寫實的音樂，談論音樂是很不準確的。

聽說你最喜歡的流行歌手是Sting，他的音樂很有東方意味，你怎么看？

沒錯，我覺得編曲都是做那種技術的。這都不是一個很難的事情，你會發現，最終困擾你的還是寫歌本身這個事情。這是一個從無到有的狀態。如果一個作品特別好，可能沒有那么多編曲。比如《 Yestoday》《、Hey，Jude》，這些歌曲編曲很簡單。或者是很多人就變成這樣，The Beatles的編曲并不是超一流的，但作品是超一流的。就像這個人長得好看，穿只要差不多的衣服都不錯。

知道你經常出國旅行，哪些地方給你留下的印象最深刻？

都很深刻，每個城市每個國家都不一樣。非洲很原始，歐洲的文化很強盛。俄羅斯的廣袤，都是讓我嘆為觀止。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既不文明自然保護又一塌糊涂。人怎么和自然和諧的相處，這是一個智慧。有很多國家，既能夠保護自然環境，又能發展很好的人文景觀。就像意大利、英國。只有多樣性才能表達自我，看到別人才能看到你自己。

北京呢？

他是需要智慧來填補的城市，北京是一個在此根植并生長才能喜歡的城市，走馬觀花你根本不會愛上北京。它既大又不方便，空氣又不好，但在北京你需要找到一些樂趣，準備一些自己生活的理念，調整自我，適應現實，這才是當務之急。任何人都應該與自己所處的時代好好相處，并且是和平相處。你要轉換思維，抱怨和埋怨是毫無意義的，因為你改變不了。用自己的方式適應并接受，得到樂趣，這才是最好的。

是一種什么樣的樂趣？

還是自我吧。你喜歡看書，喜歡聽音樂，喜歡喝茶，喜歡旅行，這會驅散你的煩惱，使自己愉悅。這是生活的哲學和智慧，你總是對無法改變的事情耿耿于懷，你這不是自尋煩惱么？比如飛機晚點，你天天抱怨，難道你不坐飛機了么？所以你要安于自己。

生活在北京這么久，你還有異鄉人的感覺么？

說實話，我已經沒有了故鄉的概念，故鄉在改變，北京在改變。在這樣一個時代之中，時時刻刻懷念故鄉是毫無意義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做好。故鄉你也改變不了，你也不是市長。故鄉是老年人用來懷念的，和青年沒有關系。

那鄉愁也是音樂創作的重要主題啊……

寫鄉愁的目的是什么？我寫過很多鄉愁的音樂，并不是一味的懷念過去，更多的是寫生活的變遷。哈爾濱變化已經很大了，哈爾濱有多少名勝古跡被拆掉了。哈爾濱應該有更多人過上更好的生活，相反沒有，這是工業化沒有繼續發展的原因。這是體制和制度問題。時光永遠是用來流逝的，懷念舊時光，那是一個在我看來沒有社會意義，只有個人意義的行為。有力的懷念是更大的社會變遷對故鄉的沖擊和人的改變。單純懷念小時候的事情在社會層面是沒有意義的。

關于《 松花江》這首歌，你怎么講？

這首歌關于環保的。事實上，這首歌是寫人的。是人讓它變得不好。為什么我沒寫嘉陵江呢？就是因為我對它的記憶沒有那么深刻。

我去過很多二，三線城市，發現城市之間變得越來越一樣，這是全球化的結果么？

是美國化。這種城市規劃很多都是決策者的失誤。比如保護建筑，保護人和歷史關系，人是被科技綁架了，至少對絕大部分人而言。只有極少數人是清晰的，得以逃脫。人最終被淹沒在垃圾食品、垃圾信息之中。這是絕大多數人所面臨的困境。人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信息。所以人也會變得越來越墮落。正常的飲食怎么可能得那么多病呢？歸根結底，還是被科技綁架了。科技影響到了農業，農業長出了轉基因食品從而危害人類健康。科技可以幫人類，也可以毀掉人類。

如果你老了，還會在北京生活么？

如果北京變得更好，當然在這里生活是最好了。但對我來講，等不到老了。趁年輕的時候多出去走走，因為我不想拄著拐杖周游世界。我很懷疑像我這一代人能不能安然度過余生。都很難講。我對這個世界是充滿憂慮的。

這種憂慮感是你年輕時就有么？

不是，是近幾年。你知道的越多，你就越有憂慮。但是你的音樂一定是呈現有希望的。否則你就別寫歌了，沒意義的。那你寫歌勸自殺得了。藝術還是能讓人感受到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