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歌曲《教我如何不想她》的民族特色

現代名曲《教我如何不想她》完成于1926年，最初刊登于1928年的《新詩歌集》，由劉半農作詞，趙元任作曲。這首歌曲以其清新含蓄、細膩真實的情感表達和優美流暢、樸實簡練的旋律贏得人們的好評和喜愛，也因此被譽為中國第一情歌，并一代代傳唱至今。盡管詞、曲作家都具有留學海外的西方文化背景，但是這首歌曲卻具有濃郁的民族特色，這也是此歌得以傳唱至今的重要原因。筆者認為，《教我如何不想她》的民族特色分別表現在作曲和歌詞創作兩方面。

一、作曲的民族特色

《教我如何不想她》的曲作者是我國現代著名的語言學家趙元任先生。趙先生在音樂上也有很深的造詣，是“五四”時期在歌曲創作上成就最大的作曲家之一。雖然趙先生留學美國，在美國選修作曲和聲樂，并廣泛涉獵西歐古典音樂和現代音樂，但是趙先生卻一直強調保護中國音樂的民族特色，他始終倡導民族風格的“保存跟發展”，強調“中國風味”的“國性”特色。在具體的創作實踐中他一直踐行這個原則，在曲調寫作、和聲運用和曲詞結合方面都很注意凸顯“中國風味”，他提出：“”《教我如何不想她》作曲就是一個很突出的例證。從總體上來看，這首歌大膽借鑒西方作曲技法，音樂采用西方色彩的多種調性布局，用調性與和聲的變換來表情達意，但是另一方面，這首歌的音調又成功吸收了中國傳統音樂特色，顯示出鮮明的民族特色。首先就是巧妙地吸收了傳統戲曲的特色。趙元任善于運用京劇的曲調來作為歌曲的旋律基礎，如歌曲中的主題句：

2 · 5—13 2 61 2.—1——

教我 如 何 不想 他

這句曲調就來自京劇的西皮快三眼過門的音調，與京劇西皮原板過門尾部曲調的流動線非常相似，顯然借鑒了中國傳統戲曲的音調。而歌中的前奏、尾奏、間奏以及不少的小過渡句也間接地汲取了中國戲曲、曲藝以及民間音樂的素材譜寫而成，且運用得極為貼切恰當。難得的是，這些傳統戲曲音調完全糅合在作者創作的調子里，已經水乳交融，完全聽不出單純的京劇音調，令人感到曲調新鮮、優美動聽，充滿了詩情畫意。

其次，趙元任特別重視中國語言的四聲特色，在《教我如何不想她》中常常采用戲曲道白仄高平底的手法，在平聲字這里多用先高后低的曲調制造抑揚頓挫的樂感，展示出一種優美而平靜的音樂美。如“天上”用的是仄聲相連，而“微云”又是平聲相連，顯現出先高后低的曲調特點；而且每句在節奏上大多采用弱起開始，這樣整首歌曲聽起來就抑揚頓挫，優美動聽。著名音樂評論家廖輔叔先生曾這樣評說趙元任的作曲：“他的歌曲的一個特色是歌詞唱起來特別容易聽得懂，這也許是作為語言學家特有的長處，他從小熟悉中國傳統的四聲與現代國語的陰陽上去，同時又掌握了西方語言的輕重法則。”也正因為此，《教我如何不想她》成功采用了傳統戲曲道白的手法，并因此而獲得鮮明的民族特色。

此外，這首歌直接繼承了中國傳統音樂的某些處理方式。如歌曲在色彩對比部分嵌入了西歐和聲小調，但接著就采用了中國傳統音樂的三拍子，以抒情中板來表現情感，加強音樂的“蕩漾感”，以表現愛情幸福。不過，后面在“枯樹在冷風里搖，野火在暮色中燒”兩句又不知不覺轉為四拍子，表現某種苦悶和憂傷。這種節拍的轉換就是得益于中國傳統戲曲的處理方法，造成豐富的調性色彩對比，深刻地表現了一種追求愛情幸福和思念的苦惱交織的思想感情。

二、歌詞的民族特色

《教我如何不想她》的民族性不僅表現在作曲上，在歌詞方面也有著濃郁的民族特色。

《教我如何不想她》的歌詞作者劉半農是中國新詩開創者之一，他是早期白話新詩的代表詩人。雖然劉半農在力圖擺脫古典詩歌的影響，但是深厚的古典文學功底仍然深深地影響著他的新詩創作，詩作《教我如何不想她》就以其明顯的民族特色而顯示了這種傳統影響的存在。

首先是情感表達方式的民族化。從表層來看，這首詩是一首情歌，表達了詩人對“心上人兒”的一往情深和無限眷戀，這種愛慕與眷戀之情是中國古典詩歌常有的題材；另外，劉半農寫作這首詩的時候還是遠離祖國的中國留學生，到歐洲才半年，思鄉之情最為深切，因此可以推論這首詩的深層感情應該是表達了海外游子共有的愛國之情。對于這種極具“中國特色”的兩層情感，詩歌的情感表達方式也極為中國化——觸景生情式呈現方式。春夏秋冬，風月云海，都能勾起詩人心底對眷戀的人的深切的思念。而且，在表達愛國之情的時候，詩人的處理方式也如古典詩歌那般，往往將祖國比擬為自己鐘愛的人，以對戀人的深切思念表達深沉的愛國之情。這和我國著名愛國詩人屈原在詩歌中將祖國比喻成戀人和香草是一脈相通的。從這個角度來看，這首詩歌無疑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

其次是語言的民族化。雖然劉半農創作新詩時，中國新詩尚處于起步階段，但是劉半農善于調遣白話和文言，在他的新詩創作中形成一種自然樸素的語言之美，并使之渲染上濃郁的民族特色。《教我如何不想她》中所有的詞匯都是婦孺皆知的口語，如“飄著些”、“教我如何”、“有些兒”、“慢慢”等，這些都是極為上口的口語，很有中國人日常生活的實感，使得詩歌具有了民族特色。

再者是意象的民族化。在新詩初創階段，意象民族化是極為常見的現象，無論是胡適、沈尹默，還是劉半農，在新詩創作時都會無意間使用傳統詩歌中的意象。這一點在《教我如何不想她》中表現得非常明顯。詩歌中使用了“微云”、“微風”、“月光”、“海洋”、“銀夜”、“落花”、“魚兒”、“燕子”、“枯樹”、“野火”、“殘霞”等物象來作為表達情感的意象，這些正是中國古典詩歌常用的意象，以樸實、平凡的生活物象，通過季節意象的結構組合，成功地傳達出詩人濃郁的思念之情。當然，正是使用了這些民族味十足的意象表情達意，詩歌《教我如何不想她》才具有了濃郁的民族特色。

《教我如何不想她》的民族特色主要體現在上述兩個方面，這首歌曲的民族化創作不僅為其贏得了眾多中國人的喜愛，而且也為后世的歌曲創作提供了一個中西結合的范本，并為如何在西方文化的巨大影響下傳承中國傳統文化提供了一條可貴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