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西雜字》看山西人的做人準則

“雜字”又稱“村書”，是為下層百姓識字明理的綜合性實用課本，明清以來廣泛流行于民間。“雜字”在內容編排上，不是單純地羅列漢字，而是根據廣大市井人士、農民及手工業者識字記賬等日常生活的需要，把日常生活用字，用通俗易懂的語言，朗朗上口的形式有機地組織并串聯起來，編輯成冊，與百姓的日常生活密切相關。在功能上，“雜字”具有融識字教育、知識教育、思想教育和職業教育于一體的綜合性、實用性特點。

清代流傳于山西民間的《四言雜字》又稱《山西雜字》或《山西雜字必讀》，是一份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反映山西民間社會生活的文獻資料。識字是“雜字”的主要功能，通過識字了解生活，掌握生活常識，學習為人處世的方法。從《山西雜字》內容反映出的思想觀念中可看出山西百姓的是非善惡觀念及為人處世的原則標準。

一 人生態度

“人生世間，耕讀當先”，這是《山西雜字》頭兩句的內容，開宗明義地表明：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兩件事就是“耕田”和“讀書”。因為耕種勞動是生存的基礎，通過勞動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讀書學習是為了做人明禮，以有別于動物。這是山西人最基本并十分明確的人生態度。

此外，《山西雜字》的內容還表明做人首先要有生存本領，謀生手段，生活能力，能夠做到最基本的“自食其力”。《山西雜字》的編寫宗旨體現在認識高度方面。因此緊接著下一句是“生意買賣，圖賺利錢”。生意買賣是一種謀生手段，所以做生意買賣主要就是為了圖賺利錢，為了生存，能夠養家糊口。從這樸實直白的話語中表現出山西人經商的目的很明確、很坦然，體現了山西人直爽、坦誠、樸實無華的性格。做生意需要的知識技能有：記賬、寫賬，會用計算工具“打算盤”，熟悉稱量工具的用法，“天平戥子，升合斗桶，一稱兩端”，具有記賬能力需使用“紙墨筆硯”。做生意的基本原則是“誠實”，做到“明斤明兩，不哄不瞞”。山西商人以“誠信”為首，從不缺斤短兩、欺瞞哄騙；在買賣交換過程中始終遵循公平合理的原則。《山西雜字》中反映了許多行業行規，而且每一個行業都有自己的行業規則和行業要求，不論哪一種行業，山西人最看重的是“誠信”的品質，這是所有行業的核心理念也是其最高的標準和原則。“賃下鋪面，伙計照管。同心協力，才能掙錢。仔細撐持，和氣當先。當家主事，還要勤儉。關鎖門戶，親自檢點。不偷不摸，有賒有欠。”需要勤儉節約，同心協力，合作共贏；做生意要時刻銘記和氣生財的道理，服務態度要友善；做事要細致認真，親力親為。“奔跋難免。披著蒲包，乞丐一般。落下老病，咳嗽吐痰。越閑越懶，越吃越饞。拋米撒面，別當耍玩。”還要能夠吃苦耐勞，不懶不饞。這些品質對現代商業經濟起到積極的啟示作用。市場交易的原則體現在公平正義、誠信友愛方面，只有堅持遵守這些商業原則，企業才能做大做強，才可立足商業品牌，實現品牌效應，提高企業的市場占有率，增強企業經營的活力。

《山西雜字》對做人的要求的突出表現為：為人最起碼要會做一般的家務勞動，要了解和熟悉農村生活的各種常識。諸如：了解并會使用各種農具，會套馬駕車，認識打水裝置，會干各種農活播種、鋤苗、收割、揚場、打垛等。《山西雜字》在這些方面有充分的反映：“長犁短耙，綆索相連。梭子籠嘴，韁繩鼻牽。踢勾小勾，籠頭枷板。鞍鞣屜子，金鐙藤鞭。搖耬撒種，砘子軋田。稠耕稀鋤，收割不難。船裝車載，堆垛如山。干草幾方，秫秸成攢。釤刀小銑，夾鋼快鐮。權扒掃帚，篩子揚銑。踅子簍子，笆子扁擔。稷稂麥糠，簸箕抬籃。布袋家抗，囤倉滿院。棉花織布，有吃有穿。”這種觀念在《山西雜字》中表現得非常鮮明。

二 子孫教育

我國歷來十分重視教育，對于子孫教育，始終是社會、家庭所關注的重要問題。梁啟超曾在《少年中國說》中強調：“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于歐洲則國勝于歐洲，少年雄于地球則國雄于地球。”孩子是國家的希望，對孩子的教育關乎國家民族的興亡，自然也關乎家庭的興旺。

《山西雜字》反映出對子孫教育的重視，突出表現了“窮不能窮教育”的思想，表明山西人很早就意識到教育的重要性，在認識上十分明確：“要學子弟，各處花錢。先教認字，后學耕田。莫慣孫子，無梯上天。嬌養壞了，規矩更難。”明確的教育原則：強調對孩子不能溺愛、嬌慣，教育的目的是要讓他們懂規矩有做人的原則和標準。教育的內容是：首先要認字；其次要耕田，識字是為了明白怎樣做人，耕田是為了能夠生存。這是為人父母教育孩子首先要有的清醒認識。

對待家族其他孩子的教育問題，“雜字”內容所表明的態度更能說明山西人對教育的重視：“侄男哥妮，比兒重看。子弟讀書，休怕花錢。侄若上學，莫提作難。其父不問，你要承攬。誰賢誰讀，不可相攀。”體現了山西人重視對子孫教育的明確態度，而且體現出做人所應有的高尚品格。在對待兄弟子女的教育問題上，“雜字”內容表現出的態度是要比對自家孩子更為重視，在經濟上鼎力支持，承擔起對侄子女的教育。只有如此，才能夠榮耀家庭，光宗耀祖：“子弟成名，父兄落賢。宗族欽敬，大門掛匾。墳上修碑，裕后光前。家業易敗，功名常傳。你若不信，東阿去看。于氏閣老，至今體面。”

三 做人規矩

1.一般為人

“富不可驕，貧當無產。莫緣枯樹，休打秋千。偶有差錯，父母掛牽。”富不可驕，貧不能餒，不做危險之事，不讓父母掛牽。既體現了對待貧富的態度，又隱含了父母對子女的關愛及子女對父母應有的孝道。

2.不該怎樣做人

“地窯印子，少往里鉆。博局如爐，那個贏錢。擲骰看牌，扒灰老產。誰學賭博，是個龜蛋。”勸誡人們不要賭博，賭博者沒有贏錢的，且結果只能落個龜蛋的下場。“淺嘴薄舌，東誆西騙。”不要騙人。“吃哈嫖賭，學吸洋煙。浮財花盡，當賣宅田。現錢輸凈，再押衣衫。腹內饑渴，體上覺寒。每日沒飽，兩手抱肩。煙癮上來，歪嘴斜眼。看他睡覺，像狗卷彎。無錢吹口，妻讓人奸。眉目黑瘦，小辮如氈。父母辱罵，媳婦抱怨。兒女吵鬧，舉家憎嫌。老幼凍餓，你心何安。”不要沾染吃喝嫖賭抽大煙的惡習，如果有了這些習氣，其結果只能是傾家蕩產，饑寒交迫，形象扭曲，沒有尊嚴，家人厭惡，家庭遭難。“拉著富的，叫人口甜。察言觀色，諂笑脅肩。瞞心昧己，實惡不善。”不要諂媚，攀富虛偽，為人要誠實正直。“調唆爭訟，暗地使錢。”不做暗事，做人要光明磊落。“非拐即撇，偷盜吃飯。惡貫滿盈，犯了罪案。”做人要不偷盜，不走歪門邪道。“枉悔昔日，不服說勸。鄰居比舍，誰待見咱。舊日戚友，皆斷往還。”不聽勸誡的結果就會導致眾叛親離，孤立沒有人緣。“官府升堂，依律判斷。夾棍拶子，索拿押店。毛竹大板，趲籠撐桿。帶枷抗索，手銬腳絆。寄在南牢，上了大鏈。朝審回來，才能定案。充軍發配，徒流絞斬。”不僅如此，如若觸犯了法律，還將遭到刑法處置，后果更加慘痛。“死到陰曹，刑罰難免。割舌扒心，剝皮剜眼。火炕油鍋，刀剁斧砍。大斗小稱，上鐵叉山。”活著受罪，死了還要在陰曹地府遭受各種刑罰。“轉輩脫生，壽限更短。啞巴聾子，瘸腿瞎眼。又矮又矬，肩膀又短。叫街為生，無人照管。駝腰大肚，一步一喘。手不分指，胳膊沒彎。頂門芯子，膿血不斷。拉踏異常，禿瘡滿臉。瘤子粉刺，渾身墨染。鼻良鼻癯唇，長疥長癬。推磨搗碓，沒人稀罕。虱子蟣子，滿頭滿臉。虼蚤蚊子，齊來餐餐。蠅子哄哄，六神不安。早起晚睡，蝎子蚰蜒。不知屙尿，困苦難言。”并且還將影響轉世托生，下輩子都將得不到好報。要想免災只有好好做人，真正為善。

3.應該怎樣做人

“看起這來，到是為善。修蓋廟宇，庵觀寺院。大殿禪堂，琉璃瓦磚。和尚道人，指佛吃飯。撞鐘擂鼓，念佛拜懺。舍茶舍水，救苦救難。”指出為善的途徑及具體為善的行為。“為人若此，菩薩一般。子孫滿堂，舉監生員。人行好事，自消禍端。輩輩興旺，子孫繁衍。”展現好人好報，做人為善的結果。

《山西雜字》的這些內容，其宗旨是為了說明做人要從善向上的重要性，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從正反兩方面勸誡人們要棄惡從善，通過對作惡多端之人可悲下場的描繪，使人產生畏懼，用一種震懾的方式規勸人們行善。在此山西人所崇尚和委棄的所有行為都可略見一斑。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說明“崇德、誠信、善良、勤儉”將永遠是人性中重要的品格。

4.與親人之間的相處

“孝順爹娘，不敢怠慢。爺爺奶奶，伺候當先。”對待父母要孝順，不能怠慢；對待祖父母要能伺候不嫌棄。“祖宗墳塋，祭掃必虔。”對待祖先要紀念，祭掃要虔敬。“伯母嬸母，只得重看。”對待家族其他長輩要尊重。“要待繼母，親娘一般。問安視膳，不笑不言。”對待繼母要同親生母親一般孝敬。“看見父兄，站立一邊。端茶打座，點火裝煙。”對待父兄的恭敬方式。“妯娌相讓，家務不散。姑舅兩姨，要緊親眷。女婿丈人，恭敬當先。姐夫郎舅，不可戲玩。彼此幫助，莫忘奉還。”家人親戚之間要彼此尊敬，互相謙讓互相幫助。“若使析居，莫爭家產。”分家不要爭。“打架斗毆，親友笑咱。”親人之間更不能打架，讓人笑話。“外甥表侄，借貸往還。同胞姊妹，接叫莫煩。兄弟伙居，休積私產。兄寬弟忍，靠天吃穿。凡事商量，莫聽妻言。”指出兄弟之間的和睦相處方式及注意的問題。“窮苦親戚，莫下眼看。爾思我想，來往般遠。內外竭力，才制莊田。”表明對待窮苦親戚不能瞧不起及應有的正確態度，要經常往來相互幫助。

5.與外人之間的相處

“丫環媽媽，待他要寬。”對待仆人要寬容相待。“相信朋友，不許謊言。有馬同騎，有飯同餐。你敬我愛，須要長遠。”朋友相處要誠實、友善，能共患難相互尊重，長久保持友誼。“恤孤憐貧，與人方便。器具家什，誰家周全。和睦鄉里，不準藏堅。咱不及人，人豈于咱。尚是損壞，不應紅臉。人情早做，兩家光面。物件有紋，拘拘沾沾。與人共事，巧讓人占。”對待孤兒貧困者要有同情心，鄉里相鄰之間相處要有和諧互助的精神，大氣大方，相互幫助，并要有成就他人利益的思想，勇于奉獻，不要有占他人便宜之心。“為人待客，花費銀錢。素菜要淡，腥葷要咸。鍋蓋火炕，灶突冒煙。”待客要熱情，舍得花費；做飯張羅，講究葷素及咸淡搭配。

6.其他做人要求

“咱若運好，何至貧寒。倘是命薄，難省枉然。端莊正直，狗竇莫鉆。”要堂堂正正地做人，無論貧富都要坦然，為人必須端莊正直。“欺老滅少，背后指咱。”要尊老愛幼。“強梁必敗，軟弱靡閃。”做人要不卑不亢，要能明白強梁必敗的道理，謙卑柔和才會沒有閃失。“分厘毫絲，吃虧非憨。”不要斤斤計較，吃虧是福。“兌換結交，便宜勿占。”在各種交易兌換中都不要有貪占他人便宜之心。“指掌家業，莫輕揭錢。”執掌家業不要輕易出錢。“出進賬項，定要勤算。”勤算賬目，持家有數。“耕地讓畔，莫刨地邊。偷挖替己，老天有眼。”所有的便宜都不要有貪戀之心，一切舉動都有公正的評判，做人務要誠實正直。“安安穩穩，誰不敬咱。鄉鄰稱孝，街方美談。”就會有好的口碑與聲望。

7.對婦女為人的要求

“女順為正，男孝如天。俏皮光棍，莫要交言。只守閨訓，少站街前。丈夫說話，不許遮攔。掏灰挖火，烙餅捍面。收干曬濕，休學嘴饞。洗衣漿裳，刷盆洗碗。大裁小剪，補綴縫連。插花描鳳，盤腿紡棉。小孩帽衫，翻壓金線。緊閉戶牖，門珍門限。”

做女人要順從，男人要孝順。女人不要與不正經的單身男人攀談，要常待在家里，尤其不要站在街前。順從的表現之一是丈夫說話不能插話。此外作為女人要能持家，會收拾、做飯、洗衣，不嘴饞；會繡花、紡織、做針線，謹守婦道。這些對女人的要求，在現在來說雖然有些已不適用，但做女人原則的內在本質要素還是有可借鑒之處的。

總之，《山西雜字》集中地反映了山西人崇尚的做人品質：誠實厚道、勤儉節約、為人正直；反映出山西人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和道德思想觀念以及良好的生活習慣。這些做人原則及思想有許多在現在仍然是需要推崇和遵守的。

〔責任編輯：龐遠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