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黑之間還有灰

當一部劇讓你看得又哭又笑又糾結的時候，應該是故事的邏輯關系比較復雜；

當一部劇里的角色讓你感到又爽又累又憋屈的時候，應該是角色之間的反差比較大；

當一部劇告訴你的道理讓你又明白又糊涂的時候，應該是這道理沒講明白。

我們就是在這樣糾結的心境下，看完了電視劇《火線三兄弟》。演員的牌夠大，張涵予、劉燁、黃渤三位電影大銀幕上的重磅明星，竟然湊到一起演一部電視劇！且不說這三位的表演功力如何，僅是他們分別扮演的角色就夠在各自的本色風格上又有了新的演繹。硬漢張涵予依然是臺詞不多，有《集結號》里谷子地鋼一樣的血性，也有《風聲》里受刑的那種堅韌；俏皮的劉燁拿出了《血色浪漫》里鐘躍民那種幽默和機敏；演混混兒都演成了符號的黃渤，在這部劇里仍然是混混兒。三個大牌雖然都給劇添了彩，卻又都因故事過于人性化描寫，分別出現了令觀眾不解的細節。大哥田大林從已經被嚇得神經質了的狀態，突然變得如此勇猛、鎮定和理智，可能嗎？二哥田二林在料理店中能夠如此輕易頂替曾經在日本學習過料理廚藝的小泉，可能嗎？老三田三林能夠在日本人手下當好不是漢奸的漢奸，可能嗎？由此我們可以梳理出這部劇中第三種人物類型：在紅與黑之問，還有灰。

倘若我們把田大林、田二林和他們的母親，以及王惠蕓和地下黨組織領導老崔等人比為紅色，把高木和淺田比為黑色，剩下的幾乎所有重要角色就都免不了或多或少地掛上了點灰色的成分。田三林剛用板車拉著老母親進城，就立下誓言：“一定要當人上人。”在那樣一個年代，在已經被日本侵略者占領的北平城，怎樣才算是人上人？他不會一點都不明白。由此，與特高課頭子高木稱兄道弟，有了難向高木求助，就成了田三林為了實現誓言起碼的生存底線。日軍幫你解決困難時殺了中國人算什么？田三林幫高木驅散中國學生游行隊伍時失手打死學生算什么？而田三林為完成幫會任務殺了另一個漢奸幫會頭目算什么？田三林屢次救親人直到最后與日軍決戰算什么？他有句臺詞說得明白：“現在每個人都跟這世道一樣，都得變。”他變成了灰色。

比起田三林，宋雅娟的處境也只有當故事說說。在那樣一個亂世里玩“仙人跳”卻少遭報復，可能嗎？從八大胡同走出來一直混到六國飯店的領舞小姐，又是陪酒又是陪玩就是沒陪睡，保持處女之身可能嗎？在日軍細菌庫之戰中敢獨自一人返回尋找田三林可能嗎？在編導的筆下，她是與生俱來的灰色。

比起宋雅娟，劇中對另一位女主角粱雅優的刻畫就顯出更多的糾結之處。憤青般的初始，情迷似的過程，頹廢了的意志，絕望了的寄托，她可以親眼看著同學被高木射殺，她也可以為救父親向高木服軟，她可以對世俗不屑一顧，她也可以燈紅酒綠中陪酒囊飯袋之人翩翩起舞……她是被濃描重寫了的灰色。

還有那位被田三林冒名頂替了的小泉敬二，對日本人他是畢恭畢敬，一心想要奪回自己大廚的位置。對抗日力量，他是不惹不沾但不能損傷他自己的利益。他可以為了爭寵對已經懷孕的秋子不管不顧，他同樣也可以為被殺的秋子向日軍復仇。可以說小泉身上的灰色，是他自己給自己抹上的。

只有灰色的故事才容易有故事，似乎已經被當下的電視劇創作者們看成是爭觀眾眼球的法寶。比如在那么多抗日劇中的山寨土匪、妓女和昏官，都可以在灰色地帶里找到他們盡情發揮的空間，可以為情、為義、為恩怨，沒有什么主義，沒有什么宗旨。在抗日的大旗招展下，在輪到自己頭上的恩怨關系下，在不得不面對的血色下，有些灰色開始變紅了，有些灰色開始變黑了。如同這部劇中的梁老板臨死還殺了幾個鬼子，用鮮血染紅了自己。如同那個幫會里的小頭目板牙，雖然也跟著田三林殺過鬼子，但最終成了日軍的走狗黑了心肺。時下不少劇把情感元素都落筆在這里，為的就是加大對比反差，加大故事懸念，達到預期的藝術創作感染力。

與傳統創作風格比較，非此即彼的紅與黑可能有點僵硬。而在灰色上落筆的確是個突破口，但我們也希望編導們要把握好尺度，因為善惡之間有條底線，漢奸就是漢奸，英雄就是英雄。亂世里難辨，現實里的創作應該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