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妻子郭茜喊道。凌晨1點,郭茜不是像往常那樣用0度表情,或45度角的眼神“說”,而是“喊”,把整幢樓都喊醒了,到處是含笑的眼睛和側聽的耳朵。
但馬偉不在乎。馬偉在心里說:“我要當男人干什么,我們家就沒這個傳統。”馬偉的高祖唱了一輩子青衣,甘心做女人中的女人。曾祖在北伐戰爭中尿了褲子。祖父一生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九里之外的盧集。父親雖聰慧,善賭博,卻不愿贏錢,因為那樣會使他人不快。到了馬偉,他遺傳了祖輩們身上所有“非男人”的性格。但馬偉不在乎,一個修路工要做好男兒硬漢子偉丈夫大英雄做什么。
當然,郭茜的話還可以作最直接、最本身的理解。馬偉忽略了它。馬偉沒有料到事情會向著覆水難收的方向發展。第二天,樓上的姚美美找上門,神秘地給了郭茜一個方子,專治陽痿的方子。郭茜說:“你瞎弄什么,俺男人沒這毛病。”姚美美寬慰道:“昨夜俺都聽到了,這怕什么,這有什么,你抓兩副試試,管用。”郭茜沒好聲地說:“你省省吧,誰蔫了誰用去。”姚美美的同情碰了釘子,很失望,轉而變成了憤怒,悻悻而去。
災難下午就降臨了。整個小區的人都知道,郭茜的男人,馬偉,蔫了,軟沓了,太監了。馬偉的“毛病”供很多人很好地消遣了一個又一個白天和晚上。有時馬偉會遇到這樣的場面:幾個人在一起聊得好好的,看見馬偉來了,突然收斂笑容,一起沉默,用目光繼續交流著意猶未盡的話題,始終保持著和馬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的樣子。真他媽太惡心了。
最讓馬偉吃不消的是,偉哥,不知從何時起成了馬偉的名字,并流傳開去,一下子使馬偉的“毛病”沖出宿遷,走向世界,帶上了國際的性質。關鍵是偉哥總是被笑著叫的,這就有了別樣的意味,更像是綽號——萎哥,或痿哥。綽號不是名字,但有時比名字更像你,集中了你的短處。
馬偉病了,看不得各種軟、蔫的東西,如蛇、蠶、蚯蚓、毛毛蟲、面條、大腸、含羞草、雨打的辣椒、霜打的茄子、傍晚的向日葵、六月里的蠟燭,以及病懨懨耷拉著腦袋的人。后來竟看不得各種硬的東西,都成了諷刺,成了歹毒的暗示。要命的是,這些東西到處都是,想躲都躲不掉。再后來,馬偉連節奏聲都聽不得了,可是每天晚上,姚美美兩口子總是把床弄得很響,把叫聲弄得很大。
看來躲是不行的,就像各種性用品商店和到處紛飛的小廣告一樣,你躲過了幸福路,你躲不過黃河路。
馬偉決定要干一件狗跳墻的事,強暴姚美美,以此弭謗。在這之前,馬偉還設計過兩個方案:一,搬家,但那無異于不打自招,再說了,在宿遷這塊指甲大小的地方又能藏哪兒呢。二,也讓妻子把叫聲弄得很大,很響,想想又是此地無銀,欲蓋彌彰了。沒辦法,只能出此下策,強暴姚美美。強暴了姚美美,她必報警,警察必抓他,他必上報紙,說不準還能上電視,既然是強奸犯,他馬偉“到底是不是個男人”也就昭然若揭了。當然最壞的結果是,姚美美忍了,整件事就像她衣服上的泥土一樣撣撣就沒了。
實際情況是,馬偉被姚美美的丈夫帶人狠揍了一頓。姚美美的丈夫一邊踹馬偉的襠部,一邊罵道:“狗日的,沒有金剛鉆,你攬什么瓷器活。”
自此,馬偉真的做不成男人了,還多了一樣看不得的東西:工地上的電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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