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卜林小說《基姆》中的人物形象研究

殖民理論從20世紀八九十年代開始盛行以后，魯德亞德·吉卜林這個名字再次被文學評論家所關注，直到如今仍然在文學史上有重要地位。TS艾略特對他的評價是：“他是英國當時最偉大的作家。”1907年他以其作品《基姆》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成為英國首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他的這部作品也獲得廣泛的關注。對于這部小說中對印度的描寫，大部分評論家認為有溫情浪漫化的傾向。查爾斯·卡林頓在吉卜林的傳記中發出如此感嘆：肯定再也沒有任何英國人會充滿如此愛意和興趣去描寫印度了。《吉姆》能夠留給評論界如此深刻印象的原因是它的自傳性：吉卜林在孟買度過了六年最為快樂的童年時光，后來在英國南海生活，感到十分壓抑，他17歲時再次來到印度，以報社記者的身份去印度的各處游歷，盡情欣賞了印度的風光。另外，19世紀末，印度的經濟逐漸繁榮起來，人民生活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高，至少從表面來看，印度社會呈現和平景象，這就是吉卜林進行浪漫化書寫的原因。然而，英國對印度進行殖民統治的本質仍然在他的作品中有所透露。

一、基姆與西藏喇嘛

基姆和西藏喇嘛是作品的主人公，他們二人都有著自己的追求。傳說中佛陀神箭墜落的地方的、能夠將人的罪惡洗滌干凈的箭河是西藏喇嘛一直所追尋的，而基姆則是對于自己真實身份的探尋。所以作為西方人代表的基姆和作為東方人代表的西藏喇嘛踏上了相同的道路。在他們追尋的過程中，二人始終相互依靠，相互幫助。我們可以將他們的關系看做是師徒、朋友乃至父子。首先來說他們二人是師徒關系。基姆對喇嘛充滿欽佩，“他從未見過如同老喇嘛一樣的人”。所以基姆在一定意義上成了喇嘛的弟子。在和馬哈布·阿里交談的時候，他說道：“我如今是那為圣者的弟子，我要和他一起去朝圣。”而喇嘛對基姆也十分喜愛，并樂意去從精神上指引他。“他是我的弟子，是上天派他來將我引導到那條河去的。”西藏喇嘛在向別人介紹時，總是將基姆當做自己的徒弟，“他是我的徒弟就足夠了沒有人能夠從我身邊把他搶走。因為沒有他我是不會去尋找我的河的”。當基姆學有所成之后，前來尋找喇嘛的時候，喇嘛告訴他：“你是上天安排來幫助我的，如果沒有你，我的尋找無異于徒勞，所以我們將再度踏上求索之路，我們必將更有把握。”這些都說明喇嘛對于基姆的喜愛，顯示了師父對弟子的關愛。

其次，他們之間還存在著親密的朋友關系。“世界小友”這個討人喜歡的綽號是基姆所有的，這說明他同各個種族、民族的人們都能夠建立朋友關系。而依佛教的教義，喇嘛也要同各個階層和社會的人們成為朋友。這是二人成為朋友的基礎。“我不是曾經說過，他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嗎？”喇嘛十分高興地說道：“他是世界之友、是星辰之友。”基姆這個無家可歸的男孩在遇到西藏喇嘛后開始了精神之旅。在旅途中，二人互為依靠。基姆在印度生活，有著豐富的生活經驗，從生活方面給予喇嘛幫助，為他尋找食物和水，給他安排住宿，將喇嘛以西藏圣者的身份介紹給他人，讓他受到尊重和良好的接待。可以這樣說，基姆是以西藏喇嘛侍從和保護者的身份出現的，在物質和精神方面都給喇嘛提供了不少幫助。而對于基姆來說，是喇嘛的出現，讓身為流浪男孩的他找到了生活的方向，有了精神的寄托。所以他們之間又是親密的朋友關系。

最后，二人之間還存在著一種父子關系。喇嘛曾幫助基姆支付大筆學費，以便讓他能夠接受良好的教育，就像父親為兒子無償付學費一樣。在喇嘛看來，付學費來學習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能夠讓人們獲得知識和智慧，是一樁功德。喇嘛所關注的不是學費的多少，而是能讓基姆接受良好的教育。基姆留在營地后，喇嘛獨自一人踏上了追尋的道路，并按照約定的期限將學費寄了過來。基姆的求學生活讓二人不得不短暫的分離，但是到了假期，基姆就會回到喇嘛的身邊。在學校生活的結束后，二人重新開始尋找箭河。對于基姆而言，兩個人之間的父子般的感情非常珍貴。

二、印度女性形象

土著姑娘麗絲珀絲做事非常果斷，是一個敢愛敢恨、純真可愛的姑娘，看到她，頓時讓人感到精神舒暢。對于偶然遇到的英國男青年，她一見鐘情，在她看來，這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所以她向大家坦誠地宣布這件事情，并且在愛情中陶醉投入。后來，當她知道傳教士夫婦和男青年都是在欺騙她的時候，她感到非常難以相信。于是她毅然離開了英國男青年，不再信仰基督教，而穿上了本族服裝，去信仰當地的神祇。麗絲珀絲的真誠、坦率同英國人的虛偽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麗絲珀絲采用了直白的方式來追求愛情，這與英國人的禮儀標準不相符，但是這不能說明她是一個野蠻人，是一個異教徒。然而在西方人看來，如果和“我”不相同的人，就是落后野蠻的；所有的人或物都必須用“我”的標準來衡量，如果不符合，就需要進行改進，甚至予以消除。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英國人思想的狹隘和局限性。對此，作者吉卜林的態度也是矛盾的：一方面，對于東方主義視角，他仍然將麗絲珀絲刻畫成一個易于沖動、理智不足，做事前不仔細考慮，感情豐富，充滿感性的東方女孩；她的愛情產生的太突然，讓人難以接受，在西方人看來，她的表現就是本能主義的表現。雖然她相貌美麗，有很多優秀品質，但是其做法讓“文明人”難以接受：另一方面，她對英國人的做法并不滿意，諷刺和批評了他們的愚蠢、膚淺和褊狹。

麗絲珀絲這一印度少年形象仍然受到東方主義視角的限制，然而在這一視角的描述中，我們能夠看出其中所包含著的同東方主義不同的話語，這不是作者有意設置的，而是由于東方主義話語無法解決的矛盾所造成的。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吉卜林通過麗絲珀絲這一印度姑娘，將自己對基督教傳教士的認識表達了出來，認為他們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并使英國人的形象和利益受到了損害，而這應當是作者所要真正表達的思想。所以在殖民者寫作中，土著女性出現必須建立在于殖民者相遇的機會上；吉卜林不可能對土著少女進行簡單的贊揚，而去對固定的東方主義話語進行反抗，而是利用這種關系將他的立場表明：這個從小就接受基督教思想的少女都被基督教傳教士所不容，最終被迫回到本族，那對于其他土著人的效力就更加明顯了。

三、紅色公牛和基姆

紅色是熱情的代表，而公牛則是力量和權威的象征。基姆尋求紅色公牛，表明他渴望權力。從一系列的事件能夠得到證明：從基姆出場時，他就將其他印度小朋友從大炮上踢了下去，自己站在了最高的位置上，并聲稱自己是一位洋大人，這就將一位殖民者傲慢自大的態度表現了出來；當同喇嘛相遇后，基姆主動要求做他的徒弟，并同他一起去尋找箭河，這時作者寫道：“這個喇嘛是基姆新發現的寶貝，他企圖占有他。”這將殖民者的占有欲和征服欲表現了出來；同喇嘛一起第一次坐火車時，基姆不愿意買票，而是靠博取他人同情，他并不是為了省錢，而是為了享受玩弄權術的歡樂；為了讓別人尊捧他，他對自己白人血統的身份多次強調，認為自己是高貴的。需要注意的是，吉卜林在對這些事情進行描寫時并沒有進行嚴厲的批評，而是采取了溫和的筆調，甚至帶著寵愛。而基姆的綽號“世界小友”更將吉卜林的殖民思想透露出來，他似乎覺得世界都應當接受英國的統治，其殖民心態十分明顯。

基姆代表了土生殖民者，而紅色公牛則象征了大英帝國。紅色公牛給予基姆的除了權力和榮譽，還有恐懼和對自身身份的困惑。在小說中，吉卜林多次提到了這個問題。基姆從小生長在印度，后來接受了三年的英國教育，當他踏出校門時發問：“我只是基姆嗎？而基姆又是誰？”在前去貝拿勒斯的路上他也反復思考：“誰是基姆，基姆到底是誰？”另外，吉卜林寫到，基姆的思維常常跳躍于兩種語言之間，這些都是對土生殖民者身份認同危機的反映：他到底是一個印度人還是一個英國人？這種身份的困惑讓基姆感到十分痛苦。如何從痛苦中解脫出來？殖民所造成的精神困惑如何解決？這些問題在西藏喇嘛那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決。西藏喇嘛除去供基姆上學外，還不斷地教育基姆變得謙虛、善良。這就如同唐僧不斷規勸孫悟空一樣，在“取經”的路上，基姆要不斷接受喇嘛的精神引領，獲得成長。

對于基姆而言，喇嘛有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這也體現出在作者心中東方文化有著崇高地位。在其論著《殖民文學中的印度書寫》中，尹錫南指出：“吉卜林對于印度的態度，要予以關注。他深深的折服于印度文化的神秘。”在小說中，喇嘛雖然是個中國人，但是對于吉卜林而言，他就是東方文化的代表。作品中的俄國間諜在第一次見到喇嘛時感慨道：“他深邃的眼神，讓我感到自己的民族多么的年輕。”對于東方，吉卜林懷有矛盾的心態，作為西方人，他以西方文明為榮，感到西方文明高人一等，但卻又對東方文化十分敬畏，以至于認為西方的發展必須依靠東方文明的指點。小說即將結束時，喇嘛大徹大悟，最終選擇回歸俗世去拯救基姆，這說明在吉卜林的心目中，這些在紅色公牛踏起的塵土中迷失的第二代殖民者的心靈需要古來的東方文明和神秘的智慧來指明道路。

四、結 語

小說《基姆》是英國作家吉卜林的代表作品。這部小說的創作歷時16年。在作品的修改潤色過程中，作者將很多種族主義話語刪去了，同時對印度進行了溫情的描寫。比如將對英國人的正面描寫減少，將對印度人的類型化描寫予以改變，讓對印度人的描寫更具有真實性。吉卜林對于印度是有感情的，但是他作為英國人，自然對本民族懷有更高的感情，希望由英國來統治印度，讓印度作為英國的附屬國而存在。因此《基姆》是吉卜林帶有殖民情結的作品。本文對吉卜林小說《基姆》中的人物形象進行了重點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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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簡澈（1963— ），貴州遵義人，本科， 遵義師范學院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為外國文學、文藝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