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鄭碎孟的執(zhí)著源于姚治華的一句話“要從自然生活中找靈感”。
對畫者而言,寫生是基本功。去三峽寫生前,鄭碎孟已臨摹了許多古今名家畫作,還到新疆、內(nèi)蒙古、河北、浙江等地寫生。他六上黃山,每次都耗時近一個月,爬遍了黃山的每個主峰,把名山美景盡收于心。
然而,他覺得仍有缺撼。2000年,34歲的鄭碎孟決定到三峽長期生活,置身于山水自然,讓自己的畫中增添山川特有的精靈氣韻,而不簡單地把大自然搬進畫中。
朋友們幫他找到了免費乘坐往返游輪的機會,前提是每周為船上的游客上兩節(jié)國畫課。于是,在100多米長,可容納200多名游客的豪華游輪上,鄭碎孟每天到甲板上靜心觀察三峽景色,遇到美景,提筆畫下,如同游客手中的相機,一處留下一景。待到晚上回到船艙中,再根據(jù)記憶和日間的小樣進行構圖和再創(chuàng)作。
在山水林田的自然風貌中,意氣淡定信筆畫下小樣,鄭碎孟稱其為“一筆畫”。這種即時隨筆創(chuàng)作的畫累計達到了上千張。風起青萍之末,浪成微瀾之間,氣韻在筆間峰迴路轉。鄭碎孟十年間跑遍三峽各處,將小稿收集匯總,三峽的意蘊蔚然于胸。
三峽的山水草木,自有峽江獨特的風韻,它們自身豐富的形和色,借助天光云影,變幻多姿多彩,盡顯蓬勃旺盛的活力。大自然是神奇的調(diào)色和美容巨匠,鄭碎孟讀懂了它們的情感和內(nèi)涵,在每幅臨習中,都把山水點綴得淋漓盡致,聲色俱佳。
有人問他:“為什么照相機拍到的景色,沒有你畫得那么有意境?”鄭碎孟笑答:“那是因為國畫中融入了神韻,加上了我對三峽的理解。”
傳統(tǒng)山水畫中的美,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畫家對自然景物的開掘和感悟。鄭碎孟善于在山水畫中表現(xiàn)對云海的留戀,對山林的向往,創(chuàng)造出了一種自然與和諧流動的詩意。他的許多作品重視云霧的技法,筆下山水雖有具體的出處,但亦有所有山的影子,既是一種印象式的記錄,也是意念的獨特表述。
真正的藝術家注定是孤獨的,在茫茫中追尋古人又要在變化中找到自己的方式。對十年三峽之行,他說,“游歷三峽山水,人在畫中,心在畫中,毫無雜念地體會大自然賦予的靈感,在那里心緒格外寧靜。”
鄭碎孟的畫緣起于身為畫匠的祖父。當年,鄉(xiāng)間鄰里如有婚嫁之事,便會請他幫忙為木盆、木柜上彩畫花,年幼的鄭碎孟常于案旁看祖父揮毫,6歲時便開始臨摹《芥子園畫譜》,后跟隨大他18歲的堂哥鄭中才先生研習畫藝。當時,鄭中才已小有名氣,拿出一幅“昭君出塞”的丹青讓堂弟臨摹。見孫子整日關在房間沉迷于練字習畫,略懂些武術的祖父點撥他習武,“如果你小時候?qū)⑽渚毢茫院笥腥俗屇銓懘笞帜阋膊慌隆!?/p>
鄭碎孟在游船上,經(jīng)常為觀眾即興表演一段中國功夫,他一躍騰空一米六多的武術動作讓眾多游客驚嘆。2003年非典時期,游船暫時停運后,他又到武當山上練了三個月的太極拳。武當太極以靜制動、以柔克剛、動靜結合、內(nèi)外兼修,用于畫作和書法中,即是剛柔相濟,虛實兼?zhèn)洌芍^相互借勢。武術中的一招一式,似書畫中的一撇一捺、一點一線,造型和氣韻相融相通。武術在身體內(nèi)氣與力在流動,山林隱匿頤養(yǎng)了陽剛內(nèi)在之風。
從三峽走來,處身京華的鄭碎孟有時夜來幽夢,三峽景觀竟一幕幕映現(xiàn)腦海,身心排布山水林田,醒來隨手勾勒就是一幅美景。他在一篇文章中說:“我和三峽的山川江水草木共同度過了春夏秋冬,風和日麗時獨賞晶瑩剔透的星星,狂風暴雨時靜觀銀川懸掛的景象,雨水敲打江水,江水追拍雨水,江面泛起或濃或淡的霧氣,蔓延到分不清天地時的朦朧,真叫人喜歡,舍不得讓它們散去……”
十年前我曾輾轉得到鄭碎孟的一幅山水畫作,乃懸于廳堂。十年后,終與之相見,似神交已久。三峽是萬里長江的珠冠,中國畫的山水巨作,也必出生于斯。在傳統(tǒng)中滋潤筆墨,在自然中擷取精華,鄭碎孟正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轉換中,不斷推陳出新。
(作者為瞭望周刊社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