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證里的國際政治學

如果斯諾登得不到俄羅斯的臨時庇護簽證，他會成為“世界孤兒”嗎？如果斯諾登沒有護照、沒有簽證，走不出機場中轉區，他還有多大機會遇見安娜·查普曼……

到北京時間8月1日，上述問題幾乎都不必再問：俄羅斯已經向斯諾登發放了1年的臨時簽證。這不過是一張薄薄的文件紙片，甚至為增加厚度，其后還被粘貼了一張白紙。然而，就是圍繞這張紙片的意義和效力，一段時間以來，美俄之間各種施壓與反施壓、政客再三思量與學者分析推測以及八卦玩笑都隨之摻雜上演。

作為早已成為國際交往中司空見慣的一紙存在，簽證卻往往折射了國家間的關系，折射了簽署國對申辦者所在國的政治經濟考量，甚至有時會變成一種外交工具。中國社會科學院國際問題研究學者陶文釗說，“近年來，這種趨勢更是越發明顯。”

菲日拒絕對華免簽的潛臺詞

一則有關菲律賓的新聞正在成為外界品味“這種趨勢”的最新例證。

不久前，菲律賓宣布從今年8月開始，來自151個國家和地區的居民可享在菲停留30天免簽證的特權，“較之前準許的21天免簽證待遇寬松”。不過，在這份30天免簽證待遇的名單上，中國大陸和臺灣并不位列其中。

據報道，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菲律賓官員表示，之所以沒有對大陸和臺灣免簽證的原因分別是：大陸人在菲非法居留者多，臺灣人在菲則多從事電信詐騙。

對此，有臺灣“涉外部門”發言人語帶深意地表示：一個國家要給予他國免簽證或者簽證便利待遇，都是基于很多因素的綜合考量。輿論推測，名單背后的“政治意味”其實很明顯：菲律賓近來仰仗受美國“保護”，頻頻與中國大陸叫板南海爭議；而自臺灣漁船今年5月遭菲律賓公務船射殺事件后，臺灣祭出對菲律賓的十一項制裁，其中1萬多名菲律賓勞工受到牽連。

與菲律賓繞過中國推出免簽政策相似的還有日本。今年7月下旬，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到訪馬來西亞、新加坡和菲律賓，被外界視為繼續“地球儀外交”，拉攏中國周邊國家形成對華制約。在安倍訪問前，日本政府從7月起放寬針對東南亞5國的旅游簽證發放條件，其中將對泰國和馬來西亞的短期游客實施免簽，對菲律賓和越南游客新發放3年內可多次往返的有效簽證。

根據日本政府2013年版《旅游白皮書》草案，對東南亞多國放寬旅游簽證政策亦屬日本“觀光立國”戰略調整。日本共同社報道稱，赴日中國游客數量因釣魚島問題大幅減少，日本正在研擬擺脫對中國游客依賴現狀。

“因領土爭端導致兩國國民感情惡化，迫使他們轉向其他的、零散的旅游地。”長期從事中日民間交流工作的研究學者任景國表示，對日本官員所謂的“戰略調整”，不妨可解讀為對方借“離開中國沒什么了不起”的論調對華施壓。在任景國眼中，雖然中日之間仍橫亙著領土問題、歷史問題，但真正“拋棄”中國游客的購買力并不符合日本根本利益。

英國人的偏見和顧慮

雖然日本曾多次放寬對華簽證政策，如2011 年7 月，日方向首次訪日行程中包括沖繩的中國個人游客發放多次往返簽證，但目前，中日兩國簽證仍處于“不對等”狀態：相比中國人赴日需與個人年收入掛鉤等簽證要求，日本人來華均享受在入境口岸落地簽證待遇。

一位經常往返中日間的資深媒體人士表示，“不對等”原因主要來自日方，日方擔憂中國非法移民增多以及日本治安受到影響。“從某種角度看，日本對華認知還多處于分裂狀態。”任景國說，“一方面，日本人有感于中國歷史上孔孟哲人輩出，羨慕中國悠久的歷史文化；另一方面，對中國社會主義、意識形態，以及現在的國家面貌缺乏了解，總認為中國人又窮素質又低。日本如此，西方也如此。”

近兩年曾經常飛赴英國探望留學男友的張女士注意到，去年年中，英國國內對是否放寬對華簽證發生過爭吵。由于歐盟多國屬于“申根國”，申根簽證規定申請人一旦獲得某個國家的簽證，即可在簽證有效期內在所有申根國家自由旅行。“非申根國”英國發現，中國游客為避免單獨辦理赴英的繁瑣手續，大多流失到了歐洲其他國家。

但去年8月，反對對華放寬簽證的英國內務大臣表示，“由于國家安全原因，任何放寬對華簽證的建議，對于內政大臣來說都是不能接受的。”英國內政大臣口中的“國家安全”，主要指非法移民和當地治安問題。

事實上，直到今年初，英國國內還在為對華簽證放寬與否爭執不休，英國《每日電訊報》專門發表署名文章，抱怨政府針對中國實施的一套繁縟的簽證申請手續，透露出對申辦者強烈的防范心理。一直游說政府放寬對華簽證的以英國企業為主，他們希望政府簡化中國游客入境流程，提升英國經濟助力。

今年5月，英國移民事務大臣馬克·哈珀向英國主要旅游和零售企業代表承諾，將采取措施改善對中國游客簽證服務。他說對中國游客簽證服務手續已有很大改進，目前中國游客申請英國簽證手續更加“快捷和容易”了。

不過，前不久剛從英國飛回北京的張女士認為，赴英簽證“辦理時間更長了”。一位在歐洲國家駐華機構工作人員稱，這主要是因為近來簽證申請量增加，不少辦理機構把原有業務外包給專業辦理中心，“雖然時間需要更久些，但實際辦理流程更簡單了”。

如是，在政治偏見、人口顧慮與經濟發展助力等考量下，英國等西方國家放寬對華簽證的步伐正在緩慢向前。

美國校長們的聯名信

俄羅斯總統普京曾表示，一個國家受到的簽證政策，表明了該國國際信譽以及國民受到的信任待遇。但中國社科院學者陶文釗認為，國家之間簽證政策大多與國家的交往程度有關。“關系好了，相互之間簽證政策就較為寬松。一個國家受到的簽證待遇，必然與當時的國際政治環境有關。”

1991年，陶文釗本來應邀赴美參加紀念珍珠港事件50周年研討會。但正值1989 年的風波過后不久。他提前3個月遞交簽證申請，但最終未能得到美方批準。“在當時環境下，美國、歐洲都相繼拖延了對華簽證辦理速度。”

令他印象深刻的另一次轉折源于2001 年“9·11”事件后。

美國自“9·11”之后收緊了簽證政策，中國赴美簽證申請通過率迅速下降。“大概一年會有1/3 的人遭到拒簽。但這一態勢很快引起不少美國人的不安，一些美國校長聯名給國務院寫信，表示不能沒有中國留學生。”2006年底，美國教育部長更親自率領美國12位大學校長訪華，專門招徠中國學生到美留學。次年底的統計數字顯示，中國赴美留學人數比上年增加了8.2%。“據了解，現在美國在華簽證官比過去增加了近1/3，拒簽率也只有10%左右。”

從簽證政策解讀政治風向一紙簽證折射出的最“強硬”的政治含義，或許當屬對制裁國家或組織、個人的簽證政策。今年初，歐盟外長會作出決議，因朝鮮進行第三次核試驗以及去年底進行“彈道導彈實驗”，決定追加對朝鮮的制裁。其中包括，歐盟將禁止成員國向受制裁的朝鮮人發放簽證。一旦進入申請國的制裁清單，即使是名人也無法“網開一面”。

今年7月，阿根廷足球巨星、國家隊前主教練迭戈·馬拉多納本想與小外孫前往美國迪士尼樂園游玩度假，雖然他早已被美國禁止入境，但還是嘗試在迪拜向美國駐阿聯酋大使館遞交簽證申請。不過，他再次遭拒。

據英國《太陽報》報道，馬拉多納提交的申請遭到拒絕。顯然這是一個“政治決定”。但據披露，馬拉多納與美國的關系一直不好，他與古巴領導人卡斯特羅、已故委內瑞拉領導人查韋斯等“美國敵人”的友好關系令他無法獲得美國簽證。

然而，國際政治的風云變幻和值得玩味之處亦在于它的靈活性。對此，簽證也有靈活的一面。今年5月，緬甸總統吳登盛首次抵達華盛頓，對美進行國事訪問。依據緬甸政府近年來的變革姿態，美國去年9月特地解除了對吳登盛的簽證禁令，使其得以順利參加第67屆聯合國大會。隨后，美國又取消了對大部分緬甸官員的簽證禁令，被外界視為“爭取緬甸‘向西看’”的措施之一。而吳登盛訪美的清單上，也明確標注了推動美國全面解除對緬甸制裁的主要目的。

（文據《國際先驅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