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日中國,城鎮人口首次超過農村人口。中國科學院《2012中國新型城市化報告》稱:中國內地城市化達到了51.3%。“農耕社會,鄉土中國”,轉變為“工業社會,城市中國”。
作家十年砍柴說,至少在1911年清末以前,中國所有的人都是同一個故鄉,也就是鄉村。他開玩笑說,那時候除了皇帝是城里人,其他人都不是。近30年,中國完成了發達國家100年的城市化進程,城市人口比率首次超過農村人口。
當我們懷著不同夢想來到大城市,在大城市里體會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時,卻發現在時代進步的背后,是城市隱形的圍墻越來越高,越來越厚,以至于擋住了我們突圍的方向,頭破血流。正如學者熊培云所說:城市,對于許多人來說,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過關游戲場,誰還有心思像梭羅那樣去做一個林間流浪漢?
我們擠在城市,農村漸遠。情感和精神上的故鄉無所依之后,各種類型的鄉愁、田園夢和重建鄉村的努力,在逆城市化而行。
有人進城,有人回村。城市,鄉村,共同鑄造了一個巨大的圍城。故鄉是最后的家園,是疲憊后可以回去的地方,現在還回得去嗎?
對許多選擇“返鄉”的人們而言,“離開夢開始的地方”就意味著曾經美好的夢想開始破滅;而對正處于城市化進程快速推進的我國來說,當最有潛力成為“中產階級”的階層反而有超過一半的人選擇“逃離”,則是一種社會之痛,因為它從一個側面反映出目前我國的城市化正在走入歧途。
“還鄉”,對于越來越多人不僅僅為了逃避,從楊麗萍到張頌仁、胡項城再到王石、丁磊,從莫言、張煒到陳忠實,新的“上山下鄉”名人運動正在文化、藝術、商業各個層面展開:有人視為事業,有人認為是文化反哺,有人則當作一種生活方式。物質性的建設之外,他們尋找的也許是與另一個自己對話的可能性。從而是為了尋找與另一個自己對話的安身之所,獲得生命成長的另一種可能性。
城里人到鄉村,看上去是主動而為,所謂“反哺”;但他們最后會發現,1989年海子回到安徽老家后寫下的詩句:“你在家鄉完全成了個陌生人”。
故鄉是用來懷念的,故鄉是用來美化的,故鄉是用來失望的。
當我們在尋找故鄉的時候,我們在尋找什么?
1934年,32歲的沈從文因為母親病危而從北平返回湘西。闊別十八年的家鄉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美好純粹的樣子,湘西是陶淵明筆下《桃花源記》的靈感發源地,是遺世獨立、平靜祥和的家園,是中國古代對于烏托邦最早的想象。
重回故土的沈從文,卻在給妻子張兆和的信中道:“這里一切使我感慨之至。一切皆變了,一切皆不同了,真是使我這出門過久的人很難過的事!”
沈從文知道鄉村的失落不可避免也不可溯回,因此在《邊城》中,他創造了一個想象中的過去。沈從文的失望亦如是,故鄉的墮落是土地的墮落,是溫情脈脈的儒家理想社會秩序的墮落。現代性的大潮大浪不可抗逆地席卷了黃土地與黑土地,改變了數千年的鄉村形態。
80年后的今天,從容、悠閑的鄉村主義再一次成為許多人的烏托邦,或多或少,它可以醫治由消費主義與成功學等催生的現代病與城市病?我們試圖關注在城市與鄉村之間逐夢的各個階層,觀察他們對于傳統文化的根基與靈魂的尋找,對于與自己對話的尋找,對于由此引發的更宏大命題的追根溯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