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羊：伊俄卡斯特和金陵十三釵

摘 要：《俄狄浦斯王》中地位舉足輕重的王后伊俄卡斯特在全劇中的戲份大多數卻是沉默的，她的無話語權和她尊貴的身份形成鮮明的對比。真相大白后，伊俄卡斯特以死謝罪，俄狄浦斯卻僅僅刺瞎雙眼移居他處而茍活于世；劇中的第二個女性形象---斯芬克斯，雖有她自己的語言，卻是以禍國殃民的形象出現，她的話語權還不如伊俄卡斯特的無話語權；最近上映的電影《金陵十三釵》中，十三個妓女代替女學生們為日軍表演而犧牲，這一行為沒有被神父阻攔，神父反而說她們是不純潔的，是次一等的生命，不應該受到神的庇佑。在以男性為參照物的男性價值體系里，女性是”他者”，二次，派生，亞類的品種，永遠處于從屬的低位，所以由她們來當替罪羊無可非議。本文從王后，女學生，妓女，女妖等方面分析《俄狄浦斯王》中女性話語的消失。

關鍵詞：女性話語 伊俄卡斯特 替罪羊 金陵十三釵

在西方文學傳統中，也許沒有任何一部作品的影響力能和俄狄浦斯這部作品的影響力相媲美的。不僅僅如此，圍繞著這部作品的闡釋，已經超出了一般意義上的文學批評范圍，而成為西方人不斷尋找和認識自我的文化探尋[1]。黑格爾視其為自我反省的第一個范例。弗洛伊德于1899年提出了俄狄浦斯情節這一概念，而這正標志著俄狄浦斯現代批評的開始。從那之后，俄狄浦斯情節，俄狄浦斯和自省原型便成了洞察這部作品的關鍵詞。許多學者和作家創作了大量的關于這部作品的文章。但是一直以來作品中的另一個人物卻被人們忽視，她就是伊俄卡斯特。因此，從女性主義這一視角來解讀這部作品無疑是一個廣闊的視界。伊俄卡斯特和斯芬克斯是這部作品中的兩個女性角色，然而她們在作品中話語卻是少之又少。作者將大部分的筆墨都花在了作品中的男性角色上，尤其是俄狄浦斯身上。甚至連結局都只為男性角色著想，高貴的王后為了她的丈夫和兒子選擇了自殺，俄狄浦斯卻依然茍活于世。張藝謀有一部著名的電影名為《金陵十三釵》，單從女性主義角度出發考慮，這部電影和《俄狄浦斯王》有異曲同工之處，影片中十三個妓女因為自己的不純潔代替十三個女學生犧牲在日軍的槍下。所有這些都顯示了在男權社會中女性主義話語權的消失。

如果我們按時間順序看這部作品，那么它的結構可以概括如下：

從以上結構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出，王后伊俄卡斯特是這部作品的核心人物，可是作者花在她身上的筆墨卻寥寥無幾，這似乎是相當不合理的。在這部作品中，伊俄卡斯特拋棄了自己的孩子，對丈夫被謀殺的事沒有任何反應，甚至對后來成為自己丈夫的兒子也沒有一點質疑。對于這一切，作者在文中只字未提。赤裸裸地剝奪了伊俄卡斯特的話語權。她除了知道俄狄浦斯是個大英雄之外，對他一無所知，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嫁給了他。面對生活中如此大的變故，她依然保持鎮靜和沉默。難道這是合理的嗎？ 如果我們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一問題，我們會發現她的態度和行為都是聽從她的丈夫們的。因為在當時，男人是社會絕對的領導者，女人只是男人的伴侶。女人們沒有任何權力。她們的職責就是生育和照顧家庭，即使是作為一國王后的伊俄卡斯特，她也首先是個女人，其次才是王后，所以也沒有什么權力。它實質上反映了父權制社會下女性地位的淪喪和女性話語權的消亡，具有深刻的歷史和社會原因。

《俄狄浦斯王》是神話和文學完美融合的杰作，悲劇藝術形式成功地再現了神話故事，也展示了遠古人類的生存狀況。如果將希臘神話故事中神的譜系分為新輩和老輩神譜，那么不難發現“老輩神譜的故事，表現出母系氏族社會母權制的許多特征。如大地之母的蓋婭為逃避丈夫烏刺諾斯的擁抱，令兒子克洛諾斯對其父實行了閹割”[2]而到了新輩神譜時期，主神宙斯用武力推翻了他父親后，“通過給眾神分配榮譽和財富，宙斯在所有生靈中，以及他所完善創造的世界建立秩序”[3]眾神都尊宙斯為“父”，視他為大家長。索福克勒斯創作《俄狄浦斯王》時，希臘正處于奴隸制社會的鼎盛時期（公元前6世紀---公元前4世紀）。這一時期，婦女與奴隸、外鄉人一樣，不被當時的奴隸主民主制度接納，于此同時，父權家長制社會形態已經形成。這些深刻的社會變化都在《俄狄浦斯王》中烙下了明顯的印跡。

也許伊俄卡斯特早已知道真相，如果以她之口說出真相，會有誰相信她呢，當俄狄浦斯聽到她說出真相時，或許會認為她瘋了。這些都顯示了女性話語權的消失也顯示了女性社會地位的低下。正因如此才導致了伊俄卡斯特成了替罪羊。在男性為中心的社會中，女性常常被認為比男人地位低，所以當他們同時遭遇危險時，理所應當地由卑微的女性作出犧牲來保全男性。事實也正是如此，在作品中，當伊俄卡斯特知道真相時，當即就自殺了，而俄狄浦斯只是刺瞎了自己雙眼被放逐。人們會認為伊俄卡斯特嫁給了自己的兒子，還為他生兒育女，違背了倫理道德，理應承擔所有的罪責，以死謝罪是罪有應得。我認為這里的伊俄卡斯特和《失樂園》中引誘亞當偷食禁果的夏娃很相似。夏娃被處死，亞當依然活著這一結局被大家接受了，所以伊俄卡斯特的結局也被認為理所應當。實際上這是荒謬的。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先例，女性一直被認為比男性低劣，這也正是導致女性話語權逐漸消失的主要原因。

張藝謀導演有一部著名的電影名為《金陵十三釵》，在這部電影中，我發現十三個南京姑娘有著和《俄狄浦斯王》中伊俄卡斯特同樣的命運。電影以十三個妓女替女學生犧牲結束。電影中十三個妓女勇敢地提出了要代替女學生去赴日軍的宴會，當她們提出這個建議時，教父沒有阻止她們，因為教父認為她們都是不純潔的女人，是社會上次一等的人，她們不應該受到上帝保佑。難道在上帝面前，人還要分等級嗎？人人生而平等。但是事實上，在危難當頭時，女性被劃分到了次等人群中。電影的觀眾們就像牧師一樣，他們接受這一想法。當我們遇到這個單選題時，我相信我們也會毫不遲疑地選擇讓妓女們去死。這就是我們教育的結果。很久以前，女性是不被允許接受教育的，因此，她們在政治上也就沒有什么權力，也不懂得去爭取。更糟糕的是，她們逆來順受，接受了這個事實。現在，當我們看這部電影時，我相信大多數人都會認為這樣的替罪羊的結局是最完美的。

伊俄卡斯特和金陵十三釵的例子都顯示了女性話語權正在消失。法國著名的哲學家西蒙曾在他的書中提到第二性別，女性不是天生有著這樣的命運而是注定有著這樣不平等的命運，這一觀點至今仍然流行著。的確，伊俄卡斯特和金陵十三釵并不是天生的替罪羊。作為一國王后，伊俄卡斯特有權決定是否要嫁給新國王，可是事實上，她的哥哥卻把她當作禮物送給了新國王。為了盡早地結束災難，當時的攝政王克瑞翁---伊俄卡斯特的哥哥，曾這樣詔告天下：“如果有人猜中了斯芬克斯的謎語，他便可以得到此國，王后也可以下嫁于他，作為報酬。”[5]老國王在世時，伊俄卡斯特要聽從老國王的，老國王死后，她又要聽從她哥哥的，嫁給了新國王，繼續聽從新國王，很諷刺的是，這個新國王恰恰是她的兒子，從始至終，伊俄卡斯特根本沒有話語權，只能任人擺布，即使是自己的兒子，就因為她是女人。同樣，金陵十三釵，十三個妓女，骯臟的女人，她們更是沒有權力選擇自己的人生。試想，電影的結局如果是她們活著，女學生們犧牲了，她們一定會被辱罵。我們能接受的是她們當替罪羊。這些事實都說明了，在男權社會，女性的角色被定位在好妻子和好媽媽上面，如果女人們做不到這些，那么她們就應該消失，社會再也容忍不了她們，這個規則已經被所有人接受了，不管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它都被接受了。

斯芬克斯是《俄狄浦斯王》中的另一個女性角色，雖說她是女性，但她不是人，而是個女妖，是個給忒拜城人民帶來災難的女妖。這是另一個證明女性話語權正在消失的例子。為什么斯芬克斯會是一個女妖，為什么不是一個男妖？因為人們認為女人就是禍水。男人們總是拯救者。而斯芬克斯有她自己的語言，這一點不同于伊俄卡斯特。

如果女性在社會上有自己的聲音，那么她們就有自己的話語權，就可以糾正那些荒謬扭曲錯誤的評價，還可以抒發她們內心豐富的情感和被壓抑的想法。更多對于女性話語權的關注反應了20世紀后期女性主義批判發展的特點。法國哲學家邁克曾用話語權理論喚醒了女性主義作家和學者對女性話語權的創造性的意識。現在女性主義者們又作出了更大的貢獻來創造出一種只屬于女性的語言。

在《俄狄浦斯王》中，斯芬克斯就是這樣的一個角色。她有屬于自己的語言并用這個語言編了一個謎語：什么動物有時候四只腳，有時候兩只腳，有時候三只腳，腳最多的時候最軟弱？猜不到謎底的人就會被她吃掉。黑格爾認為：“謎語屬于有意識的象征……制謎語的人完全清楚地意識到謎語的意義，因而著意選擇出一個形象把這個意義隱藏起來，讓人猜測。”[4]“腳”隱藏的意義即“俄狄浦斯”，因為Oidi不僅指“腫的”，希臘文Oidipus原意是“腳腫的人”，同時也指Oida“我知道”，這則謎語的謎面是俄狄浦斯一生的寫照，謎底則是人類自己。

斯芬克斯是個聰明的“女人”，她讓人們了解自己思考自己。同時，她又通過謎語的形式告訴每個人，俄狄浦斯就是真正的謀殺自己父親的兇手，她從一個獨特的女性視角來完成這件事。換句話說，她是通過女性話語權告訴了人們真相。這個謎語暗示著俄狄浦斯像普通人一樣卑微脆弱。和世界相比，人類是渺小的、卑微的，

正如伊俄卡斯特給俄狄浦斯的建議一樣：每件事情的發生都是偶然的，這些事情又控制著我們的生活。然而，斯芬克斯這個聰明的“女人”，正因聰明而被刻畫成了妖，這正說明了女性被壓迫的低位，畢竟這部品是以社會為背景的。

影片中，十三個妓女最后替女學生們而死。我們不禁反思這群柔弱的需要保護的學生們，為什么是女孩子，這是另一個習以為常的規則，從古至今，女子就和柔弱，無力這些詞有了不解之緣，因此這次影片中這群驚慌失措，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們自然由女孩們出演更有說服力。這也恰恰說明了女性是被歧視被壓迫的群體。設想如若將這群學生換成男孩子，那么可能會被塑造成救國救民的英雄群體。對比多么明顯。我認為，在這部影片中，這些女學生們代表不僅僅是她們自己，而是代表了遭受戰爭的廣大人民，正是因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軟弱，所以才由女學生們來代表。盡管女性主義發展地很快，許多女性主義者也提出了很多有利的觀點，但是女性這個群體還是有意識無意識地被人們認為是弱勢群體。

總結：從《俄狄浦斯王》中我們發現不管是王后還是女妖都陷入了沉默。法國女性主義者海倫曾說，在男權社會，男女之間的二元對立意味著，男性將代表積極的價值，而女性則代表社會的邊緣人群甚至被歸類為“其他”。女性只是為男人服務的工具和象征。這和女性話語權的消失以及在男權社會中女性地位的淪喪有這密不可分的聯系。男性需要鎮壓女性來維持其在二元對立中的領導地位。在《俄狄浦斯王》中，即使伊俄卡斯特是許多女人望塵莫及的高高在上的王后，她也沒有和自己地位平等的話語權。當她拋棄了自己的兒子時，她的臉上只有無聲的眼淚，當她被哥哥作為禮物送給新國王時，她依舊沉默不語，當俄狄浦斯想要她死時，她毫無抵抗地自殺了。伊俄卡斯特，一個高貴自由的女性，卻成了男權社會的受害者。希伯來文化將女人定義為男人的肋骨。本文主要從王后伊俄卡斯特和女妖斯芬克斯的角度分析了《俄狄浦斯王》中女性話語權的消失，同時又聯系張藝謀導演的一部電影《金陵十三釵》進行了擴展分析。影片中的妓女們和《俄狄浦斯王》中的伊俄卡斯特同樣都有著替罪羊的命運，影片中的女學生們和《俄狄浦斯王》中的忒拜城百姓又有著同樣不幸的遭遇。從這些共同點，我把兩部作品結合起來分析了女性話語權的消失，充分說明在男權社會，女性群體依然是被壓迫的群體，遠遠沒有取得和男性平等的地位，經典著作中的現象在當今社會依然存在，還需要我們通過學習和實踐繼續努力推動女性主義的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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