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柳得恭是朝鮮古代著名的文學家和歷史學家。他的賦作中比較突出的是他的動物賦創作,他的動物賦語言詼諧流暢,氣勢貫通,于細微處見真意,具有很強的藝術性。這種藝術性的形成與他的創作特點密切相關,柳得恭動物賦的創作特點主要體現在逼真的藝術表現;反諷的藝術風格;哲理的藝術表達三個方面。
關鍵詞:柳得恭 動物賦 創作特點
柳得恭字惠浦、惠風、號冷齋、歌商樓、古蕓堂等,是朝鮮李朝正祖時期著名的文學家、歷史學家。他的創作大都收錄在《冷齋集》中,共十五卷,大多以詩歌為主,其中也包括一些志、狀、表、序、題跋、雜著等。其中第十四卷收錄了柳得恭寫的六篇賦,在這六篇賦中有三篇是描寫動物的,即《蚊賦》、《蛙賦》、《啄木鳥賦》。這三篇動物賦語言恢宏流暢、氣勢貫通,于細微處見真意,顯示了極強的藝術性。大體來看,柳得恭動物賦的創作特點主要體現為以下三個方面:
一、逼真的藝術表現
動物賦作為詠物賦的一個分支,具有同詠物賦大致相同的藝術特點,即首先都要求對所描寫事物做細致生動的描寫,再現描寫事物的外部特征。柳得恭的動物賦在語言描寫上突出地體現了這一特點,柳得恭特別能夠抓住動物的典型特征,不僅描寫細致而且效果逼真。
在《蛙賦》中,柳得恭對青蛙從蝌蚪到青蛙轉變過程中的特點進行了細致的描寫,主要采用了連類比喻的方法來進行藝術表現,如對蝌蚪的描寫:
“吁可怪其為干兮。腹之外兮更無躬。視帝江如無腹之夷兮。呼河豚為細腰之蜂。參之以大小之體。論之以過當之形。邊孝先何譏于門生兮。東平王不重于漢廷。”[1]
柳得恭根據蝌蚪腹大尾細的特點對其進行了生動的比喻,從混沌無面目的神鳥“帝江”,到身大尾小的河豚魚,柳得恭都準確抓住了它們腹大尾小的相似特點,從而使蝌蚪的形象逼真而生動地呈現了出來。但柳得恭并沒有簡單的進行物物之間的比喻,而是加大了想象的空間,通過典故的方式進一步對蝌蚪進行了藝術強化。
文中舉了邊孝先自我解嘲和東平王劉蒼“為善最樂”的典故。這兩個典故的主人公都有一個非常突出的特點就是肚子很大。“大腹便便”這個成語就是從邊孝先典故中流傳下來的;而據《后漢書·卷四十二·光武十王列傳第三十二》記載東平王劉蒼也是“腰帶八圍”。柳得恭用兩個腹大之人來對比蝌蚪不單是求其形似的簡單比喻,而且在更深層上還包括了“人”獨特的理性思考。邊孝先雖然腹大但卻滿腹經綸,能機智的反駁學生的嘲笑;東平王劉蒼雖然腹大卻能心懷天下,以能夠幫助他人作為自己的最大樂事。與此相比蝌蚪雖也腹大“然而枵枵然未副一善兮。空空然未笱一經。”在對比中使蝌蚪的形象更加生動鮮活。
柳得恭不僅對動物的外在形態能夠準確地進行藝術表現,同時對動物的動作也能夠做到恰到好處的逼真呈現。《啄木鳥賦》中,啄木鳥其狀“長咮禿尾。文頂鉤趾。丹其抹臆。墨其緣翅。初?褷而善緣。忽踟躕而左次。若昂若俯。若軒若輊。駭而飛去。蓋莫窮其為態也。”[2]啄木鳥四下尋食、機警自若的神態通過一系列的動作描寫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出來。《蚊賦》中對蚊子在夜晚活動的狀態也進行了描寫“伸其服而鶴翥。御清風之沛然。貫踈簾而無礙。遇纖絺而側肩。既詔余之右鬢。又墳余之左臂。”[3]用充滿美感的寫意的動作描寫,把蚊子的生活習性形象的展現出來。
二、反諷的藝術風格
柳得恭動物賦創作在藝術風格上表現出很濃郁的反諷性特點。所謂的反諷“就是實際意義和語言的字面意義相對立。……反諷作為對于語境壓力的承認,存在于任何時期的詩,甚至簡單的抒情詩里。”[4]所以,反諷主要是指作者的表面敘述和實際表達的意思是相反的,而這種反諷性主要是在具體的創作語境中才能夠被辨別出來。
柳得恭動物賦普遍表現出這樣一種風格特點。《蚊賦》中,柳得恭不僅對蚊子這種動物的生理特點進行了藝術表現,而且還用一種輕松幽默的語調對蚊子進行了反諷。在寫到夜晚蚊子來臨時,作者用一種優美的語調對蚊子當時的樣態和聲音進行了藝術處理,文中寫道“輾轉兮桃笙。杳杳兮幺幺。○○嚶嚶兮此何聲。伸纖纖其若煙。眇團團而如星。敲銅器而向殘。緪瑤瑟而風鏗。”[5]蚊子夜晚出來活動時候的聲音及其結伴而來的樣子,都被作者進行了藝術加工,使人對令人厭惡的蚊子有了一種不同于平時的藝術感受。但是在如此曼妙的描寫過后,在賦后半部分,作者卻寫道“余憫此微蟲之饕餮兮。棄勿嘬之禮文。甘小白之覇肉。露宵女之貞筋。揮團扇而蕩汝。爇名香而融汝。懸蜘蛛使汝網。縱蟾諸使汝去。尚投間有撲緣。遭兩掌之捭闔。”[6]前面所有賦予蚊子的美感一下子就被最后作者用盡各種辦法消滅蚊子的舉動給“擊碎”。所以,就與前面的藝術描寫形成了一種反諷。
“諷”的效果一直是賦這種文學體裁所具有的本質特點,只不過在賦這種過于注重形式的文體中,很多深刻的諷喻被其所掩蓋了。正如《漢書·楊雄傳》中說:“雄以為賦者,將以風[諷]也,必推類而言,極麗靡之辭,閎侈巨衍,竟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歸之于正,然覽者已過矣。往時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賦》欲以風[諷],帝反縹縹有凌云之志。繇是言之,賦勸而不止,明矣。”[7]這雖是就賦本身因形式壓倒內容進行的批判,但也在另一個側面表明賦本身是以諷諫為其本質的。
柳得恭的動物賦也同樣是以宏大壯麗的形式為主,柳得恭在賦中對所描寫動物進行反諷描寫的時候往往會不動聲色、煞有其事,而且運用大量的排比和典故進行鋪排,顯得氣勢宏大,格調莊嚴。例如《蛙賦》中描寫群蛙鳴叫時,柳得恭運用了大量筆墨來鋪排其叫聲“厲喉抽腔。瞋亢焦唇。如諷如誦。若吟若呻。如嘆如嘻。若吐若吞。有肉無絲兮。害作害陳。有宮無商兮。孰君孰臣。何伯何仲兮。吹箎吹壎。項王之喑啞兮。相如怒叱。勃吶艾吃。殷候咄咄。是數君子。來聚一室。分賓做主。酬之酢之。違斯咈之。……南郭子綦隱幾而聽之。不足喻其爽也。江左清流。王謝雅堂。停玉塵掩蒲葵。捉鼻為洛生之詠。不足喻其朗也。”[8]以音樂聲來比喻蛙叫,同時用典故對比的方法進行夸張。同樣也是在最后收尾之時,作者寫道“殊不知人之厭之者已眾兮。搔首而塞耳。彼方以為品竹彈絲。前鼓后吹。達宵而未已。”[9]前面的莊嚴隆重與后面的一襲否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頓覺前面的描寫充滿了反諷意味。柳得恭通過反諷很好的傳遞了內容,不但沒有使形式的描寫壓倒內容,而且還收到了很好的藝術效果。
三、哲理的藝術表達
文學作品中以動物入文,在寓言中比較常見,后來隨著詩文的發展動物形象才開始進入各種文體。從動物進入文體較早的寓言來看,追求哲理性是寓言的根本要素,這一傳統后來也漸漸形成了古代動物文學作品所具有的藝術特質。
柳得恭的動物賦同樣也是以動物進行譬喻來表達一定哲理的。《蚊賦》是對那些搜刮人民血汗的貪腐之人的鞭笞;《蛙賦》則是對那些每日只知夸夸其談、胸無點墨的自大之徒的諷刺。《啄木鳥賦》是柳得恭動物賦中最具哲理性的一篇,文中以讀書的居士和侍者對啄木鳥啄木行為的談話作為開端,從而引發了居士對于國家如何去弊的哲理思考。《啄木鳥賦》通過層層遞進的方式對內容進行了由淺入深、由外到內的哲理性闡釋:
首先,是對啄木鳥啄木取蟲做法的否定。居士曰:“嘻噫。此以咮畫符。唯蠹是營。考之于書。鴷其為名。去木之害。而為木之黥者也。”[10]文中主人公對啄木鳥啄木取蟲的生活方式是持否定態度的,他認為啄木鳥只以消滅蠹蟲為唯一目標,而不顧及其它,結果是因小失大。啄木取蟲本是為了讓樹木祛病,可結果卻因取蟲的方式不對,反倒使樹木因被啄開有了裂縫而加快了其死亡。此種看法與侍者“害斯去矣。黥何傷乎。”的表面理解形成了鮮明對比。
其次,由啄木鳥啄木祛病聯想到人的治療。“不惟木而亦人兮。孰獨無此蟲部。……吁可怪夫嫁蠱。繽有主而有客兮。俱自托于臟腑。茍不能去邪導穢。保真扶陽。而妄下鋼針。灌以汞霜。則有能免于云亡者乎。奚獨人也。”[11]醫人同醫木一樣,如果不能統觀全局,只為除病而采取猛烈的方法,其結果只能是事與愿違,得不償失,反害人性命。以人治病的道理來對啄木鳥行為進行闡釋使得文章的說理性更強,更能清楚明了的說明作者的間接和主張。
最后,文章進行了升華,由啄木鳥為木祛病和庸醫治人的相似性聯系到了國家的治理,指出國家治理如果也像啄木鳥一樣則必定會滅亡。柳得恭列舉了一系列醫國的典故來對這一問題進行詳細的說明,指出“贏威奴而勝呼兮。劉刈閹而董煽。晉平吳而尋亂兮。隋下陳而俄顛。河北熄而唐微兮。耶律忘而宋遷。夫奴閹吳陳河北耶律者,六大蠹也。蠹既去而國隨滅者。醫之不得其術故也。”[12]這里用秦朝為防匈奴征兵戍邊漁陽而導致陳勝吳廣起義;東漢末年利用董卓殺太監十常侍導致董卓勢力雄起加速韓朝滅亡;西晉滅吳之后的戰亂不止;隋朝攻打陳國不就就覆滅;安史之亂平息之后唐王朝也就此衰亡;耶律滅亡而北宋滅亡南遷這六個歷史典故來就此說明“醫之不得其術”的害處,從而引伸出對啄木鳥啄木取蟲方法的不認可。《啄木鳥賦》透過自然界的日常小事進行深刻的哲理思考,寓情于理,以小見大,反映了作者對事物認識的深刻思想性。
結語:柳得恭的動物賦以其逼真的藝術描寫、略帶諷刺的反諷語調,向我們傳達了他對人生和社會的深刻哲理性思考。在流暢、跌宕的敘述中展現了朝鮮古代抒情小賦的成熟和魅力。
注釋:
[1][8][9]柳得恭﹒蛙賦﹒冷齋集(第十四卷)﹒韓國古典綜合數據庫。
[2][10][11][12]柳得恭﹒啄木鳥賦﹒冷齋集(第十四卷)﹒韓國古典綜合數據庫。
[3][5][6]柳得恭﹒蚊賦﹒冷齋集(第十四卷)﹒韓國古典綜合數據庫。
[4]趙炎秋﹒文學批評實踐教程﹒中南大學出版社:2011年8月版,P46頁。
[7]周勛初·中國文學批評小史﹒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P13頁。
作者簡介:劉清濤(1976-),女,中央民族大學朝鮮語言文學系2012級博士在讀,白城師范學院文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朝鮮古典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