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詩意化—從約翰·厄普代克的CosmicGall說開去

摘 要：美國作家約翰.厄普代克以其長篇小說《兔子》系列聞名于世，但國內鮮有人提及其詩人身份，對其詩歌的推介更是微乎其微。令人驚奇的是他一首描述科學現象的詩Cosmic Gall卻廣受關注，有好幾種中文翻譯版。或許厄普代克以文學家的身份來詮釋晦澀難懂的物理學知識，將科學詩意化是吸引讀者、激發譯者興趣的主要原因。由此可見，文學與科學之間并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鴻溝，相反，文學對科學知識的普及有著巨大的推進作用。

關鍵詞：約翰·厄普代克 文學 科學 詩意

約翰·厄普代克是美國當代最偉大的文學家，其《兔子》系列等小說作品廣為流傳。但在中國他的詩歌作品鮮為人知，被譯為中文的更是聊若星辰。令人驚奇的是，厄普代克有首題為Cosmic Gall[1]的詩歌引起讀者的廣大關注，并被譯為中文，從網絡上就能搜索到三種中譯版本。這首詩最初發表在1960年12月17日的《紐約客》（The New Yorker）雜志上，被作者收錄于1963年出版的《電線桿和其他詩》（Telephone Poles and Other Poems）[2]詩集里，之后又被收錄于1993年出版的《詩集1953-1993》（Collected Poems 1953-1993）[3]一書中。

該詩系厄普代克讀了兩位物理學家魯德爾曼（M.A.Ruderman）和羅森非爾德（A.H.Rosenfeld）1960年6月在《美國科學家》（American Scientist）雜志上發表的一篇題為《基本粒子物理學解說》（An Explanatory Statement on Elementary Particle Physics）[4]的文章后有感而做。《基本粒子物理學解說》對中微子作了大膽推測，其中有段話深深地觸動了厄普代克：Every second， hundreds of billions of these neutrinos pass through each square inch of our bodies， coming from above during the day and from below at night， when the sun is shining on the other side of the earth！ （每一秒，數以千億的中微子穿越我們身體的每平方英寸，白天從上往下，夜晚從下往上，當太陽照射在地球的另一半！），遂用詩意的語言介紹了科學新設想。該詩遣詞生動準確，語調風趣幽默。Cosmic Gall全詩長19行，采用交叉尾韻。厄普代克在《詩集1953-1993》中將其歸類到輕體詩。

Cosmic Gall

Neutrinos they are very small.

They have no charge and have no mass

And do not interact at all.

The earth is just a silly ball

To them， through which they simply pass，

Like dustmaids down a drafty hall

Or photons through a sheet of glass.

They snub the most exquisite gas，

Ignore the most substantial wall，

Cold-shoulder steel and sounding brass，

Insult the stallion in his stall，

And， scorning barriers of class，

Infiltrate you and me！ Like tall

And painless guillotines， they fall

Down through our heads into the grass.

At night， they enter at Nepal

And pierce the lover and his lass

From underneath the bed： you call

It wonderful； I call it crass.

厄普代克用形象詼諧的語言刻畫出中微子的特質：

1）質量微小（第一行）；2）不帶電荷（第二行）；3）質量是零（第二行）；4）能輕易的穿過普通物質而不發生反應（第三至十三行）；5）行進速度很快（第十三至十五行）；6）每秒鐘會有許多個來自太陽的中微子穿過每個人的身體，甚至在夜晚，太陽位于地球另一邊時也一樣（十六至十八行）。

詩歌的表現手法十分豐富，有擬人、比喻、排比等。在作者細膩的筆觸下，中微子清高、調皮、如入無人之境的形象躍然紙上，栩栩如生。隨著科技的發展，人們對中微子的認識更為進步。但在60年代中微子還只是一個假設，厄普代克就能憑借一篇科學文章用詩情畫意的語言對中微子這個新概念做出如此準確地描述，其科學理解力和語言表達力令人嘆為觀止。

目前從網絡上能搜索到三種中譯版：桑婪版[5]、武夷山版[6]和東西版[7]。前兩位作者都來自中國大陸。第一種版本的作者桑婪是一位熱愛文學及文學翻譯的年輕人，翻譯了一些厄普代克的詩歌，《宇宙之煩惱》是其中的一首。第二種版本的作者武夷山是中國科技信息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南京大學信息管理系博導，以科學的背景來翻譯文學作品本身就是件令人訝異的事。第三種版本的作者東西情況不詳，但從博客信息可以推斷博主是在加拿大，對文學和科學都很關注。這三位生活背景迥異、年齡有著巨大差距，但都不約而同對這首詩產生巨大興趣并進行了翻譯，應該不僅僅是巧合。

原詩大量使用同義詞，如snub， ignore， cold-shoulder； insult， scorning， infiltrate； pass， down， through， fall down through， pierce等，要在中文找到相應的詞來表達實屬不易。三種中譯本基本上都忠實于原文，表達的意思差不多，只是在某些字匯的理解上有些不同。如第六行“hall”一詞有兩人翻譯成“走廊”，有一人翻譯成“大廳”。根據上文意思“大廳”可能比“走廊”更為適合，原因是：1）第四行說地球是個圓體，中微子能輕松穿過，那么“大廳”比較大而寬，而“走廊”比較狹長，從形狀上比較“大廳”更為接近“地球”；2）中微子快速通過地球且不發生反應，就象清潔女工只是走過寬敞通透的大廳而不用勞作。如果她還要清掃的話，無論多么清潔的走廊或者大廳，也還是要耗費些時間，沒法快速穿行。其次是十四行的“guillotines”， 三個版本都無例外地將其譯成“斷頭臺”。“guillotines”前有兩個形容詞：“tall ”和“painless”，如果說把“guillotines”譯成“斷頭臺”，用“高”來修飾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但如果用“無痛的”來修飾就非常牽強。“guillotines”可表示“外科醫生用的手術刀”，如果想象成“高高舉起的手術刀，快速落下不會令人有痛感”或許更符合邏輯。或者說是“斷頭臺上的鍘刀落下來，穿過腦袋掉進草地”。否則“斷頭臺砸到頭上”，情形會慘不忍睹，毫無美感，如何還能穿過掉到草地上？基于此，筆者綜合三種版本做了些修改，詳見2012年3月第1期《中西詩歌》里的《宇宙冒失鬼》[8]。

厄普代克對科學新發現頗為關注， 除Cosmic Gall之外，他還在《紐約客》雜志上發表過一系列的科學詩歌，如V.B.Nimble， V.B.Quick（敏捷快速先生）、Lament， for Cocoa（可可哀歌）、Bendix（本迪克斯空壓機）、In Praise of （C10H9O5） X（（C10H9O5）X贊歌）、The Descent of Mr. Aldez （Aldez先生從天而降 ）、 White Dwarf（白矮星）等，這些詩歌都被收錄在《詩集1953-1993》（Collected Poems 1953-1993）一書中。其中《白矮星》是一首天關于文學的詩，借用著名的兒童歌曲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的表現形式，兩行相連并押韻。讀起來朗朗上口，活潑歡悅。詩人大量采用比喻、排比等修辭手法。從外在形狀來看，白矮星被描述成一分錢線軸、精致的湯匙和燃燒的半月。而從象征意義來看，白矮星被比當成了“無盡夜晚的小藥片”和“宇宙驚恐的解毒劑”。在詩人的描述下，白矮星不僅外表賞心悅目，而且給弱小人類帶來心靈的寧靜。

厄普代克關于中微子的詩受人矚目，可見文學對科學知識的普及有著巨大的推進作用。或許，厄普代克以文學家的身份來詮釋晦澀難懂的物理學知識是原詩引人關注的重要原因。

無獨有偶，中國大陸一位名為徐遲的作家，以詩人的氣質，在年過花甲后寫了一系列以科學家和知識分子為主人公的報告文學，如《地質之光》、《哥德巴赫猜想》、《在湍流的漩渦中》、《結晶》、《刑天舞干戚》、《來自高能粒子和廣漠宇宙的信息》等。其中尤以報道數學家陳景潤的《哥德巴赫猜想》引起巨大轟動，在當時極大地激發了人們對科學和科學家的熱情，產生了“不可估量的社會效應”[9]。令人欽佩的是，他還涉足高能物理“王國”，直到他生命止息的前幾天還在《人民日報》發表了《談夸克》一文。可見文學和科學并沒有明顯的界限，文學家也會折服于科學的無窮魅力而積極參與贊賞和傳播。

英國當代著名科學家和作家C.P.斯諾以自己敏銳的洞察力觀察到，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人文知識分子和科技知識分子及他們分別所代表的文化，日益分化，以至于形成了兩種完全不同的文化[10]。他提出警告并疾聲呼吁兩者的合作。徐遲和厄普代克等人的作品是對斯諾呼吁的最好回應。他們的努力證明了科學可以文學化，甚至詩意化，文學與科學之間并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鴻溝。

參考文獻：

[1] John Updike Cosmic Gall The New Yorker Dec.17，1960.

[2] John Updike Telephone Poles and Other Poems Knopf. August 12， 1963

[3] 郭令輝 《宇宙冒失鬼》選自《厄普代克科學組詩》 約翰.厄普代克[美]《中西詩歌》 2012年3月 第1期

[4] 周明 《徐遲夢斷〈哥德巴赫猜想〉》選自《永遠的徐遲》 鄧偉志 主編 2009 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 P108

[5] 徐魯 《徐遲：猜想與幻滅》 2006 鄭州：大象出版社P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