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窺《世說新語》中的女性風貌

【摘 要】《世說新語》塑造了一批個性鮮明的女性形象，她們氣質獨特，光彩照人；洞悉世事，獨具慧眼；才智過人，應對機警。魏晉女性呈現出與以往任何時代都不同的獨特風貌，這是和當時的社會、家庭環境分不開的。

【關鍵詞】《世說新語》；女性；才能；風貌

《世說新語》是南朝宋臨川王劉義慶所作的一部主要記載漢末、三國、兩晉士族階層遺聞軼事的小說。此書采用“寫意”手法，僅用片言只語便傳神勾勒出人物的特點。魯迅先生曾指出：“《世說》這部書，基本上也算作一部名士的教科書。” [1] 通觀此書，作者在著力刻畫魏晉時期的社會情狀與人物風貌的同時還塑造了一批風格迥異的女性形象。她們一反傳統女性的柔弱姿態，向世人展示了魏晉南北朝時期女性的獨特風貌。

一、氣質獨特，光彩照人

歷來女性之美以容貌取勝，“沉魚落燕”、“閉月羞花”、“傾國傾城”概括盡了天下女子的美麗姿態。然而《世說新語》這部魏晉士人生活的百科全書跳出外貌描寫的藩籬，著重勾勒出女性的外在氣質和內在神韻所散發出的美。如《賢媛》13：

賈充前婦，是李豐女。豐被誅，離婚徙邊。后遇赦得還，充先已娶郭配女，武帝特聽置左右夫人。李氏別住外，不肯還充舍。郭氏語充，欲就省李，充曰：“彼剛介有才氣，卿往不如不去。”郭氏于是盛威儀，多將侍婢。既至，入戶，李氏起迎，郭不覺腳自屈，因跪再拜。既返，語充。充曰：“語卿道何物？” [2]p370

僅“李氏別住外，不肯還充舍。”一句就可以看出李氏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郭氏想要拜見這個和她有著特殊關系的女子，遭到了夫君賈充的勸阻：“彼剛介有才氣，卿往不如不去。”此話不但沒能攔住郭氏，倒堅定了她拜訪李氏的想法。郭氏帶上大量侍婢，盛裝出行，原本想殺殺李氏的威風，卻把自己比將了下去，李氏只是禮貌性地站起來一下，“郭不覺腳自屈，因跪再拜。”李氏的氣場震住了郭氏，使得她尷尬退場。此則中并沒有明寫李氏的容貌舉止，但是從賈充對她的評價以及郭氏前倨后恭的態度看出李氏是一位有著非凡氣度的女子。

另如《賢媛》21中記載了這樣一件事。晉明帝之女南康長公主是桓溫的妻子，以善妒著稱。嫉妒成性的南康長公主無法容忍桓溫在外納妾，得到消息便立即糾集奴婢要致李勢妹于死地。等公主一行人氣勢洶洶地過去，正值李氏梳頭，長發如瀑布一般傾瀉下來，且膚色光亮白皙。一群人拿著兇器前來滋事，李氏面不改色，徐徐說道：“國破家亡，我為他人作妾并非所愿，如果今日能被殺，那正是我所想的。”李氏的天生麗質、優雅風度打動了公主。再加上那兩句不卑不亢，淡然生死的話語進一步使得公主自慚行穢，殺意頓失。此則短短數語便展現了一位外柔內剛、高貴典雅、從容不迫的女性形象。

二、洞悉世事，獨具慧眼

戰事頻繁和割據紛爭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特色。人們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就連王、謝這樣的大家族也難逃被殺戮的命運。時代風潮造就了獨具慧眼的女性，她們洞悉世事，沉著冷靜地應對生活中突入其來的變化。

如《賢媛》11：

山公與嵇、阮一面，契若金蘭。山妻韓氏，覺公與二人異于常交，問公，公曰：“我當年可以為友者，唯此二生耳。”妻曰：“負羈之妻亦親觀狐、趙，意欲窺之，可乎？”他日，二人來，妻勸公止之宿，具酒肉。夜穿墉以視之，達旦忘反。公入曰：“二人何如？”妻曰：“君才致殊不如，正當以識度相友耳。”公曰：“伊輩亦常以我度為勝。” [2]p369

山濤與稽康、阮籍見一次面就情投意合，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山濤的妻子韓氏好奇是什么樣的人讓丈夫評價這么高，就想效法負羈的妻子觀察丈夫的朋友，得到了應允。一日，稽康、阮籍來山家作客，韓氏勸山濤留他們住下，并準備好酒肉。到了晚上，韓氏在墻上鑿洞觀察了二人整整一夜。山濤問：“二公怎么樣？”韓氏說：“您的才能根本無法與他們匹敵，只能靠見識氣度結交為友。”山濤說：“二公也認為我的氣度勝于他們。”韓氏只需觀察一番，就可品出人物的長短。難能可貴的是，她對山濤的評價居然和嵇、阮二人如出一轍。駱玉明先生說：“這是女性‘侵入’男性世界的一個具有象征意味的舉動。而她對山濤與嵇、阮二人的比較與評價，能見出自己丈夫的長處和短處，并得到山濤本人的認可，也證明她的識鑒并不在男性之下。” [3]

三、才智過人、應對機警

宗白華先生也說 “漢末魏晉六朝，是中國政治上最混亂、社會最痛苦的時代，然而卻是精神史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濃于熱情的時代。” [4]晉之婦人性情直率，生逢崇尚自由，思想解放的時代，她們敢于表達自己的想法。

《世說新語》中記載了多位文采出眾、才智過人的女性，不僅如此，她們還能在危難面前運用自己的文學造詣逢兇化吉。

如班婕妤被善妒的趙飛燕誣告詛咒皇帝。皇帝大怒，拷問班婕妤。她沒有哭天搶地，而是平靜地說：“我聽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修福行善尚不能得到上天的垂愛，做邪惡的事又有什么指望呢？如果鬼神知道我的心意，就不會接受我邪佞的訴求。若鬼神不通人意，即使我詛咒了又有什么用？所以我并沒有做這種事。”班婕妤這番充滿唯物主義思想的辯證使成帝相信了她的話，躲過一次滅頂之災。禍事臨頭能夠冷靜應對，一番說辭把對方駁得心服口服，斷不是見識一般的人能做到的。

另如《賢媛》9記載：

王公淵娶諸葛誕女，入室，言語始交，王謂婦曰：“新婦神色卑下，殊不似公休。”婦曰：“大丈夫不能仿佛彥云，而令婦人比蹤英杰！”[2]p367-368

王公淵娶了諸葛誕的女兒為妻，新婚之夜發現新婦神色不如其父，不免有點失望，乃直呼其父名諱。新婦也毫不示弱，回敬道：“大丈夫不能仿佛彥云，而令婦人比蹤英杰！”彥云為王公淵父親的名諱，新婦奚落王公淵氣度不如其父，而且強把女子和男子拿來比較。新婦機警的回答說得王公淵啞口無言，也使得王公淵對她刮目相看。可以想見，婚后此女定能憑借智慧在家中占據一席地位。

總之，《世說新語》以欣賞的筆調描繪了這樣一批富于人性美和智慧美的女性群體。整個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女性呈現出一種有張力的生命意識，她們美麗而又聰慧，才華橫溢而又見解獨特，性情率真而又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此時代的女性呈現出與以前任何時代都不同的風采，這是與社會風氣和家庭環境分不開的。劉大杰先生說：“在中國的政治史上，魏晉時代無疑是最黑暗的，但是在思想上卻有它特殊的意義和價值。魏晉人無不充滿著強烈的個人浪漫主義精神，他們在動蕩的社會政治環境里，從過去那些倫理道德和傳統思想里解放出來，無論對于宇宙、政治、人生或是藝術都持有大膽獨立的見解。” [5] 魏晉士人患情任性、不拘禮俗，他們普遍追求自由、灑脫、超然物外的生活態度。社會對婦女的禮教要求日益松動。世風開化，家庭氣氛也比較民主。女性能夠與家中男子同等接受教育。謝安寒雪日集會，與家中兒女一同切磋文藝。謝道韞吟出“未若柳絮因風起”的千古名句。只此7個字道盡了雪花的輕盈飄逸。可以想見，謝道韞的文采離不開家庭環境的熏陶。其弟“謝遏絕重其姐”。女子的才華得到整個社會的尊重與承認。正是這些社會風氣和家庭壞境的影響造就了魏晉時期女性們的獨特風貌。

【參考文獻】

[1]魯迅.魯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80-89.

[2]徐震堮.世說新語校箋[M].北京：中華書局，1984.

[3]駱玉明.世說新語精讀[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

[4]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87-91.

[5]劉大杰.魏晉思想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7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