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標知名度納入類似商品認定規則研究

【摘 要】對于類似商品的判定一般從商品功能、用途、生產部門、銷售渠道、消費對象等因素進行考量。然而，由于我國目前司法解釋中以混淆作為類似商品的判斷原則，同時商標侵權案件中涉案商標具有一定知名度的案件占絕大多數，因此商標知名度成為認定類似商品的考量因素合乎法理且具有現實意義。

【關鍵詞】類似商品；知名商標；知名度

《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第五十二條第（一）款中規定了“未經商標注冊人的許可，在同一種商品或者類似商品上使用與其注冊商標相同或者近似的商標的”是侵犯商標權的行為。其中，關于“類似商品”如何認定一直是人民法院及商評委在實務中面對的一大難題。在有關類似商品認定的民事、行政案件中，有不少案件的一方當事人是知名商標的持有者，其中不乏馳名商標。從筆者掌握的案例來看，“博士倫”、“同濟堂”、“七匹狼”、“艾美特”等具有一定知名度和影響力的商標都有過近似商標和類似商品的紛爭。但在判斷是否構成類似商品的時候，是否需要考慮知名度因素，在理論與實踐中都是有爭議的問題。筆者將以商標知名度是否應該納入類似商品認定的考慮因素入手，探討類似商品認定規則中對知名商標的保護。

一、觀點梳理

（一）理論觀點歸納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標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一條中指出：“商標法第五十二條第（一）項規定的類似商品，是指在功能、用途、生產部門、銷售渠道、消費對象等方面相同，或者相關公眾一般認為其存在特定聯系、容易造成混淆的商品。”其中并未提到商標的知名度可否作為認定類似商品的考量因素。在相關文獻中，一般有客觀說和主客觀統一說兩種觀點?？陀^說認為，商品的類似是一個法律事實，這種事實不應當摻雜以過多的主觀因素。商品是否構成類似，應當關注的是商品之間的自然性質上的特定聯系而非法律上的關聯，不應當考慮商標的知名度等因素。

主客觀統一說認為，商品是否類似不是一個孤立和靜止的問題，類似的認定必須與消費者對商標的認知程度結合起來考慮[1]。是否構成類似，不僅要將兩種商品進行比較，也要考量注冊商標的知名度與顯著性，從而得出相關公眾是否會認為兩種商品存在特定聯系、容易引起混淆的結論。

這兩種觀點在認定關聯商品是否構成類似商品時往往容易導致相反的結論。依據客觀說，商標權的保護范圍較狹窄，關聯商品將不會認定為類似商品；采用主客觀同一說，則因為在先商標具有較高的知名度和顯著性，往往會將關聯商品認定為類似商品，相對客觀說在一定程度上擴大了商標的保護范圍。

（二）實務觀點歸納

關于類似商品認定中是否需要考慮商標知名度，現任最高人民法院知識產權庭庭長孔祥俊教授認為這是一個有爭議的問題，“人民法院在具體的個案中，可以視情況予以處理判斷”[2]。

在有關于類似商品認定的實務案例中，筆者歸納發現，審理商標民事糾紛案件的法院在類似商品認定的問題中對商標知名度是否納入考慮范圍存在分歧。一部分法院在對商品是否類似的比對中考慮了商標知名度，如在“四季花城”商標侵權糾紛案中，法院根據“不動產服務商標的知名度也往往與不動產所處的地域相關，萬科公司未舉證證明其在浙江地區有提升商標知名度的行為，未證明其“四季花城”服務商標在浙江地區的知名度”，認為“不可能使相關公眾對樓盤及其服務的來源產生混淆”，從而認定樓盤與不動產服務不構成類似商品[3]。

但是另有一部分審理商標民事糾紛案的法院沒有在判斷類似商品的問題上考慮商標知名度。例如在“海爾曼斯”商標侵權糾紛上訴案中，法院在服裝和衛生潔具、陶瓷制品的類似商品判斷問題上并沒有結合商標的知名度，認定兩者不構成類似商品，但以“海爾曼斯”是馳名商標為由對該商標進行跨類保護，禁止被告（上訴人）在衛生潔具、陶瓷制品上使用“海爾曼斯”商標[4]。

由此可見，在實務操作中，關于類似商品的認定是否需要考慮商標知名度的問題，由于目前法律上沒有明確規定，司法解釋中也并未窮盡列舉考量因素，因此法院對待該問題并無統一標準，容易出現司法不一致的情形。據筆者掌握的案例來看，將商標知名度納入類似商品認定中的考量因素是目前法院審判中的主流觀點。

二、商標知名度成為考量因素的合理性

在現行法律框架下，是否造成混淆仍然是判斷商品類似的標準之一，筆者認為，在此法律邏輯下，商標知名度成為判定類似商品的考量因素有一定合理性。

從司法指導意見來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充分發揮知識產權審判職能作用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和促進經濟自主協調發展若干問題的意見》（法發[2011]18號）第20條中指出，“主張權利的商標已實際使用并具有一定知名度的，認定商品類似要充分考慮商品之間的關聯性。相關公眾基于對商品的通常認知和一般交易觀念認為存在特定關聯性的商品，可視情納入類似商品范圍”。該意見作為最高人民法院供各級法院結合審判工作實際貫徹執行的司法政策性文件，首次明確闡述了商標的知名度與商標所使用商品的類似認定范圍的關系，即商標知名度可作為判定類似商品的參考因素。

從司法判例來看，最高人民法院在“加加”商標爭議案[5]中，法院根據原審原告提供的宣傳資料及榮譽證書，認為“加加公司使用在醬油等商品上的‘加加'引證商標已經在湖南省取得了一定的知名度，普通消費者看到芝麻油商品上的被異議商標容易產生混淆，以為與標注了引證商標的醬油等產品均出自同一主體，或者出自有特定聯系的主體”，從而認定芝麻油與醬油為類似商品。我國雖不是判例法國家，但最高法的判例仍具有指導作用，對相關案件的審判有參考價值。該案例的判決也表明最高法從實務審判中認可了商標知名度作為類似商品判斷的考量因素。

從實踐意義來看，在判斷類似商品時考慮商標的知名度，能對具有一定知名度、顯著性但還沒有到達馳名商標高度的商標進行保護，填補立法上對這類商標保護措施的空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惡意模仿、搶注他人商標的投機現象，維護市場秩序健康有序的發展。

三、商標知名度在類似商品判斷時的適用情形

類似商品認定的案件中，對于還不具有較高知名度的商標，由于在實際使用中引起相關公眾混淆誤認的可能性較小，一般都從功能用途、消費對象、銷售渠道等客觀考量因素進行比對。但在涉及的商標糾紛案件中，涉案其中一方主張權利的商標是已投入市場進行實際使用并享有一定知名度的案件比例較高。因此筆者在此主要討論當涉案商標享有一定知名度但還未達到馳名商標高度時，在類似商品判斷問題上關于商標知名度這一考量因素的適用情形。

（一）商品的關聯性及關聯程度

由于投機的不法商家往往出于“搭便車”的故意會選擇在與知名商標使用的商品不同但是有一定關聯的商品上進行搶注。對于知名商標來說，由于其未達到馳名商標高度，無法進行跨類保護，此時商品的關聯性就對類似商品認定中就顯得尤為重要。

商品間的關聯性以及關聯程度極大地影響著類似商品的判定，且是決定受保護商品范圍的重要判斷標準[6]。關聯商品是指雙方的商品沒有替代功能，不具有競爭性，但存在一定的關聯性，共同使用能滿足消費者需求的商品。通常而言，關聯性要達到緊密程度才可以在個案案情需要的情形下被認定為類似商品。在實務中，“摩托車與摩托車潤滑油”[7]，“照明燈具與插座”[8]等都在個案中被認定為類似商品。因為這些商品雖然功能用途并不完全一致，但是具有關聯性，一起使用的時候能滿足消費者的需求，同時，商品的銷售渠道、消費對象有重合性，亦屬于關聯性較強的商品。可見，在特定的個案案情中，基于保護知名商標并基于其恰當救濟空間的需要，可以判定關聯性較強的商品為類似商品。

但是，在對知名商標的保護不應“超范圍”，“名氣不同、待遇也不同”在尺度上不應脫離法律的限度，尤其不應將“強者強保護、弱者若保護”演變成使“強者更強、弱者更弱”的制度[9]。商品之間的關聯性及關聯程度是“擴展”知名商標保護范圍的重要條件，具有緊密關聯性及較高關聯程度的商品之間才可以在個案案情需要的特定情形下認定為類似商品。

（二）混淆誤認的可能性

對于具有一定知名度但未達到馳名程度的商標而言，其在市場中已累積了一定商譽，對于與其構成相同或近似的商標，如若共存容易導致消費者對來源產生混淆。我國法院在對爭議商品是否構成類似商品進行判斷時，往往會以商標的知名度作為是否容易造成混淆誤認的考慮因素。英國法官Jacob在British Sugar案[10]中的判決中也提到“4、在判斷兩個商標所涉及的商品或服務是否存在足以引起混淆的相似性時，在先商標的顯著性，尤其是其所負載的聲譽，應當作為評判的要素納入評判標準中”[11]。

可見，若知名商標與與其近似的商標共存容易導致消費者混淆誤認，不能有效避免商品來源混淆的，對類似商品的認定則不應過于嚴苛和機械，否則，不利于從實質上保護在先（知名）注冊商標權人的利益。但是對于混淆可能性的程度要求不可過低，仍需要結合商品之間的關聯性進行綜合判斷。

（三）“搶注”的惡意意圖

實踐中，存在一些商標注冊人基于不正當競爭、牟取非法利益的目的，大量搶注他人知名商標。這些不法經營者往往試圖通過在關聯商品上注冊、使用與知名商標近似的商標，從而“搭便車”，抑或搶注后高價出售給知名商標的權利人。這些投機行為顯然會壓縮他人品牌的成長空間和增加品牌成長的成本，嚴重擾亂了正常的市場秩序[12]。

盡管知名商標屢屢陷入被他人惡意搶注的困境，但是在類似商品認定中不論是商品的功能用途、銷售渠道、消費群體、生產部門等客觀因素的比對還是相關公眾混淆、誤認的可能性，基本上均無法考慮到第三人惡意搶注的因素。筆者認為，從法理分析來看，惡意意圖并不能納入類似商品認定規則中的考慮因素，實踐中目前也并無承認這一因素的判例。因此，在對知名商標的保護中，商標的知名度與顯著性可以納入類似商品認定的考量因素。盡管搶注的主觀惡意有可能影響法官在商品類似關系判斷過程中的心證，但其不能作為判斷商品類似的依據。

【參考文獻】

[1]黃暉.商標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122.

[2]孔祥俊，夏君麗，周云川.《關于審理商標授權確權行政案件若干問題的意見》的理解與適用[J].人民司法，2010（11）：27.

[3]見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2005）浙民三終字第66號.

[4]見江蘇省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2008）蘇民三終字第0141號.

[5]見最高人民法院行政裁定書（2011）知行字第7號.

[6]田龍.關聯性商品納入類似商品范圍的個案分析[J].中華商標，2013（3）：51.

[7]見重慶市高級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2005）渝高法民終字第208號.

[8]見上海市徐匯區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2012）徐民三（知）初字第131號.

[9]黃義彪.商標民事糾紛中類似商品的判斷標準[J].知識產權，2004（4）：34.

[10] British Sugar plc v. James Robertson Sons Ltd.， GRUR Int. 1996， 1219/1220.

[11]王穎.商標法中類似商品的認定[D].華東政法大學，2011：17.

[12]田龍.關聯性商品納入類似商品范圍的個案分析[J].中華商標，2013（3）：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