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薩班與闊端的會面,屢見于藏文典籍,且被藏族史家賦予非凡的意義。同時,關于這一次會面,《元史》等漢文典籍,也有諸多的著筆。在閱讀的過程中,會發現藏文典籍和漢文典籍在薩班入涼給予不同的理由。這背后不僅折射著記錄這一事件作者的不同觀念,更是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形成有顯著差異的著述傳統。筆者通過對藏文典籍關于薩班入涼史實的記載,認為后宏期藏文典籍在歷史的撰述上有一個良好的史料傳承系統。
【關鍵詞】藏文典籍;薩班;涼州
薩班在蒙古皇子闊端的邀請下,以63歲的高齡于1246年到達涼州i。而當薩班一行初到涼州之時,闊端已去和林參加貴由繼任大汗的王公大會。直到1247年,薩班終與闊端會面并舉行了有深遠歷史意義的會見。其后由薩班寫了一封致西藏各地僧俗領主的公開信,即著名的《薩迦班智達致蕃人書》,從此掀開了蒙藏近八個世紀交往的序幕。因為其深遠的影響,薩班和闊端被學界譽為“蒙藏關系史上的兩位拓荒者”。筆者在閱讀后宏期的藏文典籍過程中,發現其對薩班入涼的緣由給出了不同的解釋。本文試從相關的記載,厘清藏文典籍在歷史記述中有趣的詮釋。
一、薩班入涼州的歷史背景
關于薩班入涼州的記載,多見于藏文典籍中,而在五世達賴的《西藏王臣記》有詳細的記述。
《西藏王臣記》載,“闊端皇子曾遣多達那布西征入藏,其攻戰之術,雖大自在天亦生畏懼,而以之如加諸藏地,故全藏莫不為之懾服。……至于蒙軍入藏,燒毀熱振寺及杰拉康,殺害僧眾多人,造成寺變,此事約與格西·博多瓦同時代,顯然較下述諸世為早。不久,蒙古汗王發動善心,改向白業,遣甲門及將軍多達那布入藏,兵臨索介莫、法主·京俄仁布齊赴納鄧塘,派貢巴·釋迦仁往迎。多達欲殺之,京俄大師祈禱度母,天降石雨,始于大師驚服生敬。從此藏地木門人家多為霍爾輸納貢賦。東起工布以上,西至尼婆羅和南至門域以內,所有堅寨,皆被削平,定立森嚴法律,強制藏民皆遵王命,不得違反。并遣使回報王庭。稱言此邊徼藏地,蕞林多者,唯噶當派;通達情理者,唯達隆巴;威望最高者,唯止貢京俄;明曉佛理者,唯薩迦班智達。當迎致何人,請傳王令。若以今生圓滿福報而論,此瞻部洲如成吉思汗之所享受,再無過者。倘若后世有利,則應迎致佛教大師,宣講解脫和一切種智之道,最關緊要。未久;使臣返藏,攜有迎請薩迦班智達之函扎,及下達薩迦法王之敕令。甲門來到薩迦,宣王旨意。”
在這段記載中,可以看到藏人眼中蒙軍的強大,“其攻戰之術,雖大自在天亦生畏懼,而以之如加諸藏地,故全藏莫不為之懾服。”。但抵擋蒙軍的不是此刻西藏組織起來的聯軍,而是“京俄大師祈禱度母,天降石雨,始于大師驚服生敬。”在這種軍事實力有天壤之別的情況下,對于藏族的統治階層來說,歸順已是不可避免的。而對于蒙軍用何種方式來治理有獨特地理氣候的藏地。多達那布在征戰的同時,也對藏區做了情報工作,“稱言此邊徼藏地,蕞林多者,唯噶當派;通達情理者,唯達隆巴;威望最高者,唯止貢京俄;明曉佛理者,唯薩迦班智達。當迎致何人,請傳王令。”在這種情形下,也促使了薩班入涼的現實要求。另一方面,蒙古欲攻占四川必須假道藏地,為保障側翼的安全,這次會見也是蒙古軍的軍事需要ii。因此,薩班入涼一系列的活動無疑是在現實政治背景下展開的。
二、藏文典籍關于薩班入涼緣由的解釋
最早對薩班涼州之行,做出藏族學者自己的解釋,即杰尊扎巴堅贊的預言,始見于《紅史》,后《西藏王臣記》、《土觀宗派源流》延其說。為方便討論,羅列如下:
《紅史》載,“皇子闊端由北方,即涼州派人前來迎請他,以前杰尊扎巴堅贊曾預言過:‘以后由北方來一與我們語言族屬不同、頭戴飛鷹似的帽子、腳穿豬鼻靴的人前來迎請,如應邀前去,對佛教大有利益。’依照這一預言,貢噶堅贊于六十三歲的陽木龍年,伯侄三人前去,路上走了三年,于馬年到達涼州。”iii
《西藏王臣記》載,“攜有迎請薩迦班智達之函扎,及下達薩迦法王之敕令。甲門來到薩迦,宣王旨意。先是吉準·扎巴堅贊曾與薩迦留有遺囑云:‘汝于晚年,有戴飛鷹之冠,履豬鼻之靴,言語種族與我迥異之他國使者前來敦請,能于不聞三寶名處,如來正教必將大興也。汝應前往,切勿遲疑。’薩迦回憶預言,遂允如所請。”iv
《土觀宗派源流》載,“成吉思汗之孫貴由與闊端在涼州為王之時,闊端聽到薩班的盛名,遣使入藏,迎師至蒙古。在早索南孜摩阿聞黎就曾為薩班預言:“日后有戴鷹頭冠,著豬鼻鞋的邊遠地方人來迎時,汝應去彼處,能宏揚佛法,饒益眾生。”果然應了他的預記,遂允其請,其侄八思巴和卡那隨侍同住,于第四饒迥丙辰年,與闊端大王會晤。”v
《如意寶樹史》載,“遂于金鼠年(公元1240年)派使者至后藏,邀請通達五明的薩班。薩班想起索南孜摩曾做的懸記:當戴鷲冠,著豬鼻靴的人前來時,薩班要赴霍爾地方。于是薩班允應所請,帶侄子八思巴和恰那二人前往。”vi
在上四部藏文典籍中,都記述了薩班是在扎巴堅贊的預言之下,才決定前往涼州。雖然文字表述有很小的差異,大致的意思是:“頭戴飛鷹似的帽子、腳穿豬鼻靴”的北方人前來迎請,前往將對佛教大有利益。當然,后來的歷史也使用一預言的成為現實。在探討如何對待這一記載,引人思考的不是這一預言是否屬實。因為藏族史學者,作為宗教徒,在對史實的記載添加宗教附會亦是頻頻出現在典籍中。故筆者認為這一記述,可能是藏族學者,在撰述歷史時因其身份和習慣而添加于薩班入涼州的史實之中。這一記載,無疑的為薩班入涼提供一個宗教的理由。
三、幾點淺見
自七世紀中葉開始,藏族有了自己的文字,為藏族燦爛的文化和豐富的典籍創造了條件。但據《賢者喜宴》的記載,吞米·桑布扎在創制藏文字的時候,是按照印度佛教文本來表述。由此,藏文字在創制之處便與宗教術語結下了不解之緣。自11世紀后,藏傳佛教開始如火如荼的勃興,并逐漸成為藏民族最重要的文化特征。自14世紀之后,大量的藏文典籍不斷涌現,西藏的僧侶不僅作為一佛教徒,更是藏文化的傳承者和創造者。因其宗教的身份,在記載過往的歷史上無不打上宗教的烙印。上述四部典籍把薩班入涼的緣由歸納于上師的預言,便是一個典型的例證。
同時,我們也應看到,《紅史》成書于1346年,《西藏王臣記》成書于1643年,而《土觀宗派源流》成書于在1801年,三者著作時間相距不可謂不長。然在記載這一預言上,卻保持了相當的一致性和延續性,所以筆者認為,后宏期藏文典籍在歷史的撰述上有一個良好的史料傳承系統。
注釋:
i 可以參見《薩迦世系史》、《如意寶樹史》等藏文典籍。
ii 可以參見王輔仁,陳慶英.蒙藏民族關系史略[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
iii蔡巴·貢噶多吉著,東嘎·洛桑赤列校注,陳慶英,周潤年譯.紅史[M].西藏人民出版社,1988.
iv 五世達賴喇嘛著,劉立千譯注.西藏王臣記[M].民族出版社,2000.
v土觀·羅桑卻吉尼瑪著,劉立千譯注.土觀綜派源流[M].西藏人民出版社,1985.
vi松巴堪布·益西班覺著,蒲文成,才讓譯.如意寶樹史[M].甘肅民族出版社,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