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高校轉型發展：路徑選擇與內涵建設

一、問題的提出

我國高等教育經過多年的發展，尤其是高等教育大眾化以來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根據2011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2011年我國普通高校中本科院校1129所，高職（專科）院校1280所，普通高等教育本專科共招生681.50萬人，在校生2308.51萬人，畢業生608.16萬人。本專科學校數和招生數基本達到1∶1，如此龐大的教育規模，高等教育已不僅僅是人民群眾接受教育的問題，而是事關國家人力資源開發和國家競爭力的重大問題，必須站在國家人力資源結構優化和國家競爭力的高度來認識和發展我國的高等教育。

我國高等教育經過15年的快速發展，本專科人才結構得到了不斷優化，專科層次的招生人數占高等教育招生人數的比例從1998年的27.38%調整為2010年的46.9%；本科招生人數從擴招前1998年的76.71萬人，發展到2010年的351.26萬人，2010年是1998年的4.58倍，是1998年本專科招生人數的3.34倍，如此眾多的人才不可能都去搞科學研究。因此，我國本科人才的培養已從精英教育階段走向大眾化教育階段，必須根據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實行分類辦學，尤其是1998年實施高等教育大眾化以來升格的三百多所本科院校和三百多所獨立學院，更應明確發展方向，從而使我國地方高校從象牙塔學術型人才培養走向滿足社會多樣化需求和民眾謀生就業的應用型人才培養。

從整個國家人力資源開發的結構來看存在嚴重失衡。根據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到2010年我國具有大專以上文化程度的人口達到1.2億人，中等專業人口達到1.88億人，中等以上專業人才達到3.076億人，接近美國的總人口。而從企業勞動者素質結構來看，2007年我國城鎮從業人員29347萬人，其中技能勞動者9890萬人，占33.7%；技能勞動者中技師和高級技師占4.3%，高級工占18.3%；中級工37.9%；初級工占39.5%。而美國勞動力技能水平，1950年無技術工人占60%，技術工人占20%，專業人員占20%，而到2007年無技術工人占15%，技術工人占65%，專業人員占20%。可見，我國人力資源開發與發展實體經濟存在不一致性，開發與使用出現了嚴重的錯位。

正是基于以上種種原因，2010年《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指出：“促進高校辦出特色。建立高校分類體系，實行分類管理。”“重點擴大應用型、復合型、技能型人才培養規模。”可見，當前高等教育的發展已從以往的發展高等職業教育、優化本專科教育結構為主走向了發展應用型本科、調整優化本科教育為主的一個新的歷史階段。

二、轉型發展的目標

隨著高等教育大眾化水平的不斷提高，地方高校轉型發展是一個必然趨勢。目前，理論和實踐界普遍認識到地方高校轉型發展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但如何轉，向什么方向轉，還需要認真思考。有人認為，我國許多地方高校本身就是應用型本科，不存在轉不轉的問題；還有人認為，應用型本科需要重新構建，如發展高職本科、技術本科、應用技術大學等。實際上二者都有對客觀現實真實反映的一面，都有一定的道理。要有效澄清爭論的矛盾需要明確以下幾個問題。

一是應用型本科與學術型本科是等值的。從國外來看，應用技術大學與學術型大學是等值的，不存在誰高誰低的問題。1996年初，德國、奧地利、瑞士企業領導人對3國155所設置工程科系的高校進行了評估，在前20名中德國應用科技大學占了7名。

二是消除應用型人才好培養的觀念。長期以來，人們的觀念中認為應用型人才好培養，學術型人才難培養，因此就產生了重點大學培養學術型人才，非重點的地方高校就去培養應用型人才的觀念。實際上這種認識是片面的，應用型人才的培養難度不亞于學術型，其辦學要求的條件甚至比學術型人才高。從歐洲應用科技大學產生的時間來看，大多在上世紀七十、八十年代，有的甚至是九十年代以后，這并不是說高層次應用型人才到了這個時期才需要，而是社會發展到這個階段才有能力支撐應用型科技大學的辦學。

三是轉型發展是轉變發展方式，重在內涵建設。高等教育分類辦學，并不是對高等教育的一種簡單分類，高等院校簡單的翻牌，而是構建起體現應用型本科自身特色的人才培養模式，其中重要的是建立起校企合作的機制、雙師型的教師隊伍、實踐導向的課程體系、培養學生具有解決實際問題的應用研究能力等辦學特色。

四是應用型人才培養需要構筑相關的社會環境，尤其是企業參與人才培養的社會制度。由此可見，當前地方高校轉型發展，不是爭論是否有無的問題，而是如何根據應用型人才自身的要求來加強內涵建設。

事實上我國已開始了相關的改革試驗。2010年教育部實施的“卓越工程師教育培養計劃”就是一個突出人才培養應用型的項目，項目以工科類院校為背景，參與的學校從清華大學到地方獨立學院，培養過程要求行業企業深度參與，學校按通用標準和行業標準培養工程人才，強化培養學生的工程能力和創新能力。遵循“行業指導、校企合作、分類實施、形式多樣”的原則。在企業設立一批國家級“工程實踐教育中心”，學生在企業學習一年，“真刀真槍”做畢業設計。“卓越工程師教育培養計劃”可以說初步對應用型人才培養模式作了新的詮釋，但如果高等教育不從根本上實行分類改革，不從國家制度層面創建應用型人才培養的社會環境和氛圍，勢必出現路徑依賴的現象而影響改革的進程和效果。

近些年來，全球經濟危機和歐債危機的爆發，使世界經濟增速放緩，許多國家的國際競爭力下降，而重視實體經濟發展的瑞士、德國、荷蘭、芬蘭、奧地利等國，仍然保持著較強的經濟競爭實力，這與強大實體經濟背后大力發展應用科技大學有很大的關系。黨的十八大提出要“牢牢把握發展實體經濟這一堅實基礎，實行更加有利于實體經濟發展的政策措施，推動戰略性新興產業、先進制造業健康發展，加快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因此，我們認為學習和借鑒歐洲應用科技大學是我國地方高校轉型發展的重要途徑。考慮到我國仍未完成工業化以及技術人才短缺的現狀，應發展應用技術大學（學院）。有了這一目標，地方高校轉型發展就有了方向，學習借鑒國外的經驗也有了參照系。

三、轉型發展的主要內容

地方高校轉型發展就是瞄準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需求，從人才培養目標、培養模式、生源來源、培養方案、師資隊伍、人才評價等方面進行全方位的人才培養體制改革。

（一）準確定位人才培養目標

應用型大學培養的人才在知識結構、能力結構和素質培養方面有不同的側重和要求，即重應用、重技術、重技能、重職業。應用技術大學與企業緊密合作，培養學生的創新能力和實踐能力，側重技術的開發應用能力的培養，使之成為明天的工程師和企業家。如，德國應用科技大學是一種“為職業實踐而進行科學教育，而不是帶有某些理論的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目標是以“通過對學生進行必要的基礎理論教育和充分的職業訓練，使其成為在某一領域具有獨立從事職業活動能力的中高級技術人才”。可見，德國應用科技大學是新型科學教育，而非傳統的職業教育。盡管應用技術大學的畢業生在理論方面要低于一般大學的畢業生，但他們長于實踐和技術應用與開發，德國經濟界和工商管理界把他們稱為把理論知識轉化為實際應用技術的“橋梁式的職業人才”。應用科技大學一般要求學生達到以下三個方面的目標：解決來自生產和生活實際中的具體問題；能完成新的科研與技術開發項目；引進、優化和監控新方法、新工藝的使用。

（二）專業建設與人才培養模式改革

適應區域經濟“轉方式、調結構”需要，專業設置體現地方特色和產業需求，突出應用性和針對性；適應現代產業體系建設需要和企業人才需求變化，不斷調整優化專業結構；人才培養模式注重產學研結合，突出注重實踐導向和校企合作；參照某一職業的中高級技術人才任職資格制訂培養方案，課程、課題、項目與工作實際需求緊密結合；課程在保證本科教育水平的同時，突出應用技術和工程技術教育；教學強調理論與實踐的結合，推行行動導向的教學模式；加強與企業的聯系，探索校企合作育人的體制機制；建立雙導師制，學生的畢業設計（論文）選題與企業生產的革新或技術難題相結合；吸納行業企業參與人才培養與評價，將就業水平、企業滿意度作為衡量人才培養質量的核心指標，建立健全質量保障體系，全面提高人才培養質量。

（三）建設專兼結合師資隊伍

應用技術大學的教師隊伍與傳統大學的教師隊伍有明顯的區別。為此，要轉變教職員工觀念，樹立技術立校、應用為本的辦學理念；加強領導班子和干部隊伍建設，樹立服務應用型人才培養的理念，加強應用科技大學知識的學習，提升服務地方經濟和學校轉型發展能力。建立專業教師與企業工程技術人員雙向交流或流動的機制，充分滿足應用技術大學對教師實踐能力的要求；大量聘任來自企業界或其他社會單位具有豐富實踐經驗的專業技術人員任教，滿足實踐教學的需要和畢業設計環節雙導師制的要求，逐步建立實踐教學由企業技術人員主導的機制；教師加強與企業的聯系，注重幫助企業解決實際問題，引導學生能借助理論科學方法，解決來自生產和生活實際中的具體問題，提高應用型人才培養的實效性和針對性。

（四）校企合作建立實踐教學機制

為了培養學生的技術應用與開發能力，應用技術大學要高度重視實踐教學，加大實踐教學的比例，實踐教學要突出實驗教學、企業實踐、項目教學和畢業設計等環節。實踐教學要突出企業的作用，形成政府主導、行業指導、企業參與的辦學體制機制，發揮各自在產業規劃、經費籌措、先進技術應用、兼職教師聘任（聘用）、企業實習和吸納學生就業等方面的優勢，促進校企深度合作，增強學校辦學活力；深化學校內部人事管理制度改革，落實教師密切聯系企業的責任，引導和激勵教師主動為企業和社會服務，開展技術研發，促進科技成果轉化，實現互利共贏。

（五）提高服務社會能力

地方高校轉型發展，一要牢固樹立主動為社會服務的意識，全方位開展服務，促進區域經濟社會發展；二是不斷提高自身服務社會的能力和功能，面向區域產業發展培養急需人才，面向行業企業開展技術服務，參與企業技術創新和研發，加強應用技術的研究與推廣，與企業建立產學研共同體或應用技術研究機構，加強科研成果轉化，直接為當地經濟發展服務。面向區域開展技術技能和新技術培訓，為企業職工和社會成員提供多樣化繼續教育，增強服務國家和區域發展戰略的能力。

總之，地方高校轉型發展的目的是促使地方高校辦學更能體現區域特色，人才培養更加適應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人才培養模式更加適合地方高校，科學研究更能緊密結合區域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要求，辦學效益能夠滿足政府和公眾的愿望，人才培養質量更能滿足社會發展和學生就業。特別是在深化教育教學改革、創新人才培養模式、建設高水平專兼結合師資隊伍、提高社會服務能力和創建辦學特色等方面發揮示范引領作用，推動高等教育加快分類改革，逐步形成結構合理、功能完善、質量優良的高等教育體系，滿足國家技術技能積累、系統化培養技術技能人才和建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戰略要求，使高等教育人才培養與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緊密結合，促進地方高等教育與區域經濟社會發展高度融合。

四、轉型發展的保障措施

地方高校轉型發展是一項系統工程，既要考慮我國高等教育改革發展所取得的成效，也要考慮到經濟社會發展對高等教育變革的要求；既要充分學習借鑒國外先進的經驗，也要充分考慮我國的國情；既要考慮到改革發展的必要性，也要考慮到發展的艱巨性，為此必須采取切實有效的保障措施。

（一）充分認識地方高校轉型發展的必要性和緊迫性

地方政府應充分認識地方高校轉型發展的現實意義，應用型人才是高等教育大眾化進入提高階段的必然產物，是科學技術轉化成現實生產力的極為重要的人力資源，是建設創新性國家、實現經濟社會“轉方式、調結構”、發展實體經濟、提高中產階級比例、避免出現中等收入陷阱、優化人力資源結構、提高高等教育辦學效益的重要舉措，必須高度重視，把促進地方高校轉型發展作為地方高等院校改革的抓手，加大改革試驗的力度，把發展應用技術大學與促進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統籌規劃，實現地方高校與區域經濟社會協同發展。

（二）完善政策措施，支持地方高校轉型的改革試點工作

地方政府應將地方高校轉型發展納入本地區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發展規劃。加快政府管理體制改革，簡政放權，給予學校在專業設置、人才引進等方面更大的辦學自主權；制定相關政策，優先安排招生錄取批次，保證生源質量；支持應用科技大學開展對口招收高職生和技術技能人才的考試制度改革，探索“知識+技能測試”等選拔錄取機制。支持轉型院校根據經濟社會發展需要靈活設置專業，提高服務社會的能力。制定減免稅收等優惠政策，鼓勵企業參與應用型人才培養；支持轉型院校廣泛吸引企業和社會機構共同建設實訓基地，建立應用科研機構，逐步形成產學研結合的長效機制；支持應用技術大學和企業聯合開展應用性科學研究項目，促進校企深度合作。對轉型院校教師專業技術職務評聘制定特殊的政策，加強專兼結合專業教師隊伍建設。建立應用技術大學轉型專項經費，加強基礎能力建設，積極探索應用科技大學生均撥款標準，保證應用性人才培養所需的經費要求。建立和完善地方高校轉型發展制度。

（三）加強管理，創設地方高校轉型發展的良好氛圍

試辦應用技術大學在我國是一個新生事物，需要政府支持以及宏觀管理和引導。要建設公共管理平臺，健全管理機構，建立信息采集與績效監控系統，保證改革試點取得實效，提高資金使用效益。針對地方高校轉型發展的熱點難點問題，開展戰略性研究，切實解決應用技術大學發展中的一些瓶頸問題。政府實施轉型發展項目，增強轉型發展的能力，推動地方高校與區域經濟社會發展形成緊密聯系、相互促進的和諧局面，使地方高等學校真正成為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有力支撐。建立應用技術大學聯盟，加強與國外應用科技大學聯盟（協會）的交流與合作；積極引進國外應用科技大學成功的辦學經驗，開展中外學校之間的交流與合作。加強對應用技術大學改革發展所取得成效的宣傳力度，為其發展創設良好的社會氛圍。

（四）創設有利于校企合作的制度環境

歐洲應用科技大學的產生既有發展實體經濟的客觀要求，也與其長期重視校企合作的社會制度環境有很大關系，如德國、瑞士和奧地利等形成了“雙元制”的職業教育，這一制度環境為應用科技大學發展提供了肥沃的土壤。1996年德國科學委員會通過“對應用科技大學雙軌制改革的建議”的決議，決議中首次承認企業也是應用科技大學的學習地點，在企業中學習是應用科技大學學習整體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要充分認識企業在培養應用型人才中的基礎性和先導性作用，把企業看作是培養應用型人才的重要組成部分。政府要站在人力資源開發的高度來認識學校和企業在培養應用型人才中的地位作用和相互關系，把企業參與應用型人才培養看作是企業的一種責任，要加大立法的力度，通過法律的強制性來促進二者有機融合。如2009年和2012年浙江寧波市、河南省政府相繼出臺了《職業教育校企合作促進辦法》等，來進一步明確政府、行業、企業和學校各利益主體在發展職業教育中的責任和地位。國家也要加快校企合作的法制建設。

作者：孟慶國，天津職業技術師范大學校長，教授；曹曄，天津職業技術師范大學職教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