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爾多城堡的中國主人

茅臺集團收購的法國波爾多海馬酒莊的一切程序都已完成，海馬酒莊之前的業主Lafragette夫婦即將離開這座城堡，年近70歲的老夫婦不禁潸然淚下，畢竟，這里曾是他們生活和工作的全部。

Lafragette夫婦有兩個女兒，一個定居在德國，一個在法國，其中一個女兒在她20多歲的時候曾在酒莊做過一段時間的總經理，但這里的生活實在讓這個年輕女孩感到寂寞無趣，她最后還是選擇了大都市的生活。由于Lafragette夫婦年事已高，已無力經營酒莊，只好選擇轉讓。當他們聽說茅臺是中國的一家專業做酒的大企業時，感到非常欣慰，希望酒莊在新主人手中能有一個好的前景。

如今，中國人去法國買酒莊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了，在波爾多，已經有50多家酒莊賣給了中國人，這樣的投資熱潮也許還會持續下去。但是，千萬不要把種葡萄和釀制葡萄酒看作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因為法國的葡萄酒行業已經有上千年歷史，無論是文化背景還是法律背景都很完善，如果沒有充分的心理準備和對法國葡萄酒行業的了解，還是要謹慎投入。

波爾多的葡萄酒城堡

1855年，法國正在舉辦世界博覽會，當時的國王拿破侖三世希望借世博會的機會向全世界推廣波爾多的葡萄酒，他請波爾多的葡萄酒商會籌備一個展覽會來介紹波爾多葡萄酒，并將眾多酒莊進行分級。最后評出的超一級酒莊為d'Yquem（呂薩呂斯酒堡），一級酒莊為拉菲（Lafitte-Rothschild）、拉圖（ Latour）、瑪歌（Margaux）和紅顏容（Haut-Brion）。這些“列級酒莊”出爐后，人們發現，幾乎所有的等級園均來自波爾多左岸的梅多克地區。

盡管分級制度的局限性在當時遭到了一些質疑，但波爾多的葡萄酒從此享譽世界，所有進入酒莊分級的酒莊都被稱為“列級酒莊”（ Grand Cru Classe）。始于1855年的列級酒莊讓波爾多葡萄酒的尊貴殊榮延續至今，但波爾多獨特的“風土”也造就了這里的葡萄酒。

波爾多的“風土”包括氣候、土壤和葡萄園所構成的生態環境。在梅多克地區，年平均氣溫13℃，七八月份的平均氣溫是20℃，氣候條件非常符合葡萄生長的溫度要求。因為最好的葡萄酒都產自氣候溫和的地區。

除了氣候，土壤對于葡萄生長也很重要。法國樂郎酒莊莊主沈東軍告訴記者：“葡萄種植的土壤不是越肥沃越好，波爾多地區的土壤非常獨特，土壤里含有大量的沙礫和硅質鵝卵石，這就限制了土壤的肥沃性。在下雨的時候，這些硅質鵝卵石可以讓雨水迅速滲透到土壤里；到了冬天，白天鵝卵石會吸收太陽的熱量，晚上再散發出熱量，可以讓葡萄不受凍。”

適宜的氣候和土壤造就了優質的葡萄品種，波爾多的葡萄品種以赤霞珠、梅洛和品麗珠為主，在沙質土壤上生長的葡萄單寧豐富、力道十足。所以，波爾多的氣候、土壤和葡萄品種的完美結合，構成了波爾多的“風土”，也造就了高品質的波爾多葡萄酒。

全世界的葡萄酒分為了兩個世界：一個是舊世界葡萄酒，另一個是新世界葡萄酒。舊世界葡萄酒以法國、意大利為代表，主要在歐洲國家，以傳統工藝釀造，酒莊歷史都超過上百年甚至上千年；而新世界葡萄酒以美國、澳大利亞為代表，還有南非、智利、阿根廷、新西蘭等國家，新世界葡萄酒更崇尚技術，傾向于工業化生產。中國是葡萄酒的新興國家，中國葡萄酒也被認為是新世界葡萄酒。

沈東軍介紹說：“舊世界葡萄酒最大的特點是采用酒莊制，也叫城堡制，它不是一個建筑概念，而是一個工藝概念，就是在一個小農莊里，要完成葡萄的種植、收割、采摘、壓榨、釀造、灌瓶等，整個產業鏈都在一個農莊里完成，這樣的工藝可以釀造出獨特的葡萄酒風味。”

城堡制強調的是自然，葡萄種植過程中基本不澆水、不用殺蟲劑，釀造過程中不加添加劑，是純天然的葡萄酒。另外，法國有AOC原產地控制的法律制度，每年每公頃生產的葡萄重量要受到行業約束，違規者要受到處罰。嚴格的法律環境也使法國的葡萄酒品質有了保障。

波爾多的葡萄酒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將三種葡萄品種赤霞珠、品麗珠和梅洛混合起來釀造，特別是在左岸，三種葡萄品種混合釀造的葡萄酒有獨特的風味。沈東軍告訴記者：“由于每年的氣候不同，因而只適合不同的葡萄品種生長。雨水多的時候，可能某個葡萄品種的品質會好一些，而另外的葡萄品種的品質就差一些。釀酒師通過調配3種葡萄，使葡萄酒的品質達到一種均衡，最終使葡萄酒更加完美。”

這種釀造技術對于釀酒師是一種挑戰，同時也是機會。像新世界的葡萄酒，都是單一品種，一旦葡萄種植出了問題，就釀造不出好的葡萄酒。而通過幾種葡萄的調配，再通過調整釀造時間，包括在橡木桶內的時間，就可以使酒的品質發生變化，這種改變是天然的，會遵循葡萄自身的規律。

波爾多地區背靠大西洋，加倫河直接通往波爾多市區，在郊外100公里處直接接入大西洋，所以，波爾多的葡萄酒通過這里的港口可以運送到歐洲和全世界。

波爾多新來的中國人

在法國，酒莊一般都采用家族式經營模式，釀造技術世代相傳，也保證了葡萄酒的高質量。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家族式經營模式出現了傳承問題。上海朗繁投資咨詢有限公司董事總經理袁源告訴記者：“我們遇到不少酒莊，由于老莊主年事已高，而子女又從事其他行業或在國外工作，無人繼承，不得不出售酒莊；有的是酒莊繼承人繼承酒莊后，由于經營不善，導致負債而出售；還有一種情況是由于家族遺產分割而出售的。另外，在頂級酒莊中，還有很少一部分是歐美專業投資基金獲利后拋出的。”

早在2011年3月，江蘇通靈翠鉆有限公司總裁沈東軍就以個人身份投資2億元，收購了波爾多百年老字號樂朗酒莊，沈東軍表示：“一方面是我自己非常喜歡葡萄酒，過去也經常幫別人從法國帶葡萄酒，買酒莊算是滿足我個人的一個喜好；另一方面，我認為未來葡萄酒在中國的市場很大，隨著人們生活和文化水平的提高，葡萄酒也會成為中國人健康、文明的消費品。法國的葡萄酒是全世界最好的，去法國買酒莊也是一種投資行為。”

記者了解到，從2008年開始，就陸續有中國人去法國買酒莊，到了2011年和2012年，掀起了中國人投資法國酒莊的熱潮。到目前為止，中國人已經在波爾多收購了50多家酒莊。但袁源介紹說：“在中國人收購的酒莊中，超過80%是規模較小和等級較低的酒莊，絕大部分是個人投資者或非行業內企業。”

袁源認為，個人投資者收購酒莊的目的千差萬別，有的出于對葡萄酒的愛好；有的把酒莊作為固定資產投資，一旦購買，可以世代相傳；也有的出于移民的考慮，投資酒莊并不一定完全為了做好葡萄酒。

今年6月，位于波爾多波美侯產區的朗克洛酒莊（Chateau L’Enclos）被中國海昌集團收購，海昌集團是位于大連的一家集石油貿易、船舶運輸、房地產投資和商業旅游為一體的企業集團，朗克洛酒莊是海昌集團在海外收購的第8家酒莊。海昌集團還表示，未來計劃在波爾多收購25家酒莊。與此同時，國內白酒領軍企業茅臺集團收購了位于波爾多梅多克法定產區的海馬酒莊（ Ch teau Loudenne SAS）。海馬酒莊是梅多克地區最古老的酒莊之一，也是當地有名的旅游古堡，酒莊占地132公頃，是梅多克地區唯一擁有私人港口的酒莊。

袁源告訴記者：“一些大型企業特別是業內大型企業收購酒莊，投資目標相對集中，戰略意圖非常明顯，有的是為了補充產業鏈，有的則是為了控制上游優質資源，引進法國先進的葡萄酒釀造技術，提高企業知名度，發展國際合作伙伴。同時，大企業對酒莊投資有長遠的規劃和持續投入，收購后能在短時間內整合團隊，展開經營管理，并努力融入當地的文化。而作為酒莊主，也更愿意把酒莊賣給大企業，希望酒莊能得到長久、持續的發展。”

無論是什么企業，做大了之后進行收購、兼并，也是企業擴張的一個途徑。沈東軍表示：“國內企業去法國買酒莊，即便叫法國葡萄酒，但它的主人是屬于全世界的。只要是在法國生產，遵照法國的法律去運作，那對于中國葡萄酒的發展就是有好處的。只要我們不去蹂躪它、不去粗暴地改變它，這未必是一件壞事。”

而從中國人收購的酒莊情況來看，一些中小型企業或個人收購的酒莊大多比較小，而且收購之前沒有充分的思想準備，認為種葡萄、做葡萄酒是一件比較簡單的事情。袁源表示：“法國對葡萄園的管理是非常嚴格的，葡萄酒質量的好壞，70%來自于葡萄的質量，所以，在收購酒莊前，企業要提前做一些關于葡萄園管理的分析。”

法國人的老板不好當

由于波爾多地區長久以來的國際貿易背景，因而對國外投資者一直持開放態。在經歷了一波又一波英國人、比利時人、日本人等國的投資者后，近幾年又迎來了中國人。波爾多地區共有8000多家酒莊，中國人目前只收購了50多家酒莊，所以大部分法國主流媒體認為不必大驚小怪。袁源告訴記者：“很多法國人也歡迎中國人的到來，因為中國人不僅給他們帶來了資金，還帶來了巨大的市場。在經濟低迷時期，中國企業為產區注入了新鮮血液，拓展了銷售渠道，同時還顯示了產區強大的吸引？力。”

但是，也不是所有法國酒莊都歡迎中國人，袁源說：“2012年9月，當勃艮第產區的吉夫海·香百丹酒莊被澳門投資者高價買下后，在當地引起了軒然大波，各大媒體和網絡上出現大量‘狼來了’的討論，因為勃艮第地區的酒莊莊主多為當地人，比較排斥外來資本，而中國人的高調舉動以及超高報價，淘汰了本地投資者，所以引起了當地人的不？滿。”

而大多數中國人在收購酒莊后，會基本保留原有的法國核心團隊，因為酒莊的工人和技術人員多數在酒莊工作了很多年，而根據法國的勞動法，法國正式員工合同通常為長期合同，無終止期限，很多工人會在同一個酒莊一直工作到退休。被中國人收購后，酒莊的工人們開始會有一些緊張的情緒，畢竟換了老板，他們擔心中國老板會不會裁員以及他們的收入會不會有變化等問題。

袁源介紹說：“茅臺集團收購海馬酒莊后沒有裁員，他們在第一時間召開座談會，安撫了那里的工人，承諾會維持現有的收入不變，未來酒莊效益好的時候還會提高大家的收入。并告訴他們，茅臺是中國最大的企業之一，實力也很雄厚，還談了對酒莊未來的展望。現在收購有半年時間了，海馬酒莊的工人工作都很認真，狀態也不錯。”

在經營管理方面，大多數中國人收購酒莊后，中方會派駐代表，協調雙方的日常溝通，法國團隊的工作一般不會發生變化。比如茅臺集團收購海馬酒莊后，就派駐了一名專業法語系畢業生，做集團與酒莊的工作對接。另外，集團還從波爾多當地招聘了兩名中國留學生，負責中方部分的行政管理工作以及中國游客的葡萄酒旅游接待工作。

此外，中方還會進一步增加對酒莊的投資，購買新的釀酒設備，翻新或擴建新酒窖，聘請法國一流釀酒大師作為酒莊顧問，這些努力也會為酒莊帶來新的變化。

但是，中法文化畢竟有差異，中國人特別是大的企業老板在管理方式上比較強勢，不太愿意采納外部的意見和想法，與法國人的管理方式會有差異。

袁源告訴記者：“中國人收購酒莊后，會將大部分產品運回中國銷售，因為中國葡萄酒市場目前的價格體系還處于混亂狀態，利潤較高，會獲得直接的高回報。但是，這一收益并不能體現在酒莊本身的投資收益中，酒莊大多會保持原來的運行軌跡和收益狀況，不會發生較大的改變。”

中國人在收購酒莊后也會發生溝通上的問題。袁源說：“經常有現場團隊或外部顧問與新莊主之間在溝通交流上產生障礙或誤解，直接導致了信任危機的產生；由于很多中國人不了解法國的勞動法，因而在對法國員工的管理方式上也會出現一些問題，例如采取單方面行動會導致司法糾紛；對于那些跨行業收購的新莊主來說，由于不懂專業，在翻譯或理解上也會出現問題，解讀法國葡萄栽培和釀造技術等行業標準并不容易。”

另外，中國人的經營方式也讓法國人不能理解，袁源舉例說，比如原來酒莊的酒在法國的批發價是6歐元，中國人接手后，會把在法國的批發價提高到20？50歐元，運到中國會賣到一兩千元人民幣。在法國，葡萄酒行業已經發展得非常成熟，每一種產品都有穩定的收益率，比如10%？15%，所以中國人把價格抬高會遭到法國人的強烈反對，他們會認為抬高價格在邏輯上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而中國葡萄酒市場還相對混亂，中國老板的想法是，酒莊是我的，我想賣多少錢由我自己決定，價格要按照市場規律來定。所以中國人收購酒莊后，更愿意把葡萄酒運回中國來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