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之情是古詩詞中常見的情感,詩人或詞人往往從自身出發,以感情抒發的深摯和細膩取勝。如張九齡的《望月懷遠》“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寫盡了一個月圓之夜詩人竟夕相思而整夜不眠的惆悵,李清照的“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寫出了愁思的變化之快和難以消除。足見愁之多之深。
而有些詩詞作家卻另辟蹊徑,從對方的角度寫相思,確實又別有一番風味。較早的如《詩·豳風·東山》中“灑掃穹窒,我征聿至”,即以征夫的口吻設想妻子如何打掃庭院,等待他歸來團聚。后來的如杜甫的《月夜》詩:“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香霧云鬢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開篇即從對方著筆,想象遠在鄜州的妻子會在這樣一個月夜看月思夫,隱含了自己的對月思家;頷聯說年幼的兒女不懂想念長安的父親,恰恰反襯了作者對兒女的思念;頸聯詩人想象妻子在庭院中看月的時間長了,以至霧氣沾濕了鬢角,清涼的月輝使肌膚生寒;尾聯詩人期盼有一天會回到家中,和妻子雙倚虛幌,不再兩地流淚。通篇從對方假想,寫盡了不能相會的孤獨和牽掛,遂成為千古絕唱。
又如王維的名作《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中“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以猜想家鄉的兄弟登高時感慨身邊少了作者一人來表達作者不能與兄弟相聚的遺憾。這正與白居易的《邯鄲冬至夜思家》中“料得閨中夜深坐,多應說著遠行人”句有異曲同工之妙:白詩也是猜測家鄉的親人,在冬至團圓之夜因牽掛而談論著遠行之人,表達了作者不能回家的感傷。
另有李商隱的《無題》詩中“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兩句,同樣假想自己所思念的人早晨照鏡子會發現頭發變白,夜晚吟詩會到月色生寒,這何嘗不是作者自己的寫照,作者對對方的擔憂與愛憐也顯而易見了。
詞中從對方著筆寫相思的則有唐五代的韋莊《浣溪沙》(夜夜相思更漏殘)“夜夜相思更漏殘,傷心明月憑闌干,想君思我錦衾寒。”詞人從自己寢不安席,設身處地,推己及人,想到對方也在惦念自己的形單影只,枕冷衾寒。
再如柳永的《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中“想佳人,妝樓颙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闌干處,正恁凝愁!”幾句,更是將妻子在家登上梳妝樓遠眺的情景寫得如在眼前:妻子幾次將天邊歸來的船誤當作作者乘坐的船,一次次充滿希望,又一次次失望,極其真切地寫出了妻子盼望丈夫歸來的思念之情;甚至更翻進一層:我能想見你在憑高等候歸舟,你卻不能推知我也在獨倚闌干,凝愁遠眺。真是無限情致。
同樣的相思之情,不一樣的表達方式,都顯得細致生動、韻味無窮。
(作者地址:江蘇省興化市周莊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