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小說《傷逝》中關于“愛”的問題,也是一個婦女解放的問題。婦女解放的程度取決于社會解放的程度。西方資產階級學說,并不能解救中國婦女擺脫封建禮教的精神枷鎖。因此《傷逝》是一個愛情悲劇,也是一個社會悲劇。
涓生與子君從戀愛到同居的過程,也就是涓生用資產階級思想理論灌輸給子君的過程,在會館里充滿了涓生的聲音:“談家庭專制,談打破舊習慣,談男女平等,談伊孛生,談泰戈爾,談雪萊……”。子君總是微笑點頭,兩眼里彌漫著稚氣的好奇的光澤。接受啟蒙半年后,她說:“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利。”表明子君似乎掙脫了封建的精神枷鎖。這句話“這幾句話很震動了我的靈魂,此后許多天還在耳中發響,而且說不出的狂喜,知道中國女性,并不如厭世家所說那樣的無法可施,在不遠的將來,便要看見輝煌的曙色的。”
子君將愛當作力量的源泉,希望生活永遠是寧靜與幸福的。然而“安寧與幸福是要凝固的”,那時,他們天天“溫習愛情”,后來“我們只在燈下對坐的舊潭中,回味那沖突后和解生活的一般樂趣。”涓生說:“愛情必須時時更新,生長,創造。”子君也領會地點點頭,她就買雞、買狗來“更新愛情”。她日夜操勞,在食品上苦下功夫,“子君竟胖起來,臉色也紅活起來。”如果說易卜生筆下的娜拉已經知道自己是丈夫的傀儡,那么子君還在追求這種安寧的傀儡生活,她多么希望安定,寧靜的生活是永恒的,像涓生向她呈獻的愛情那樣“永恒”。
子君不知道她自己沒有自由,還是一個奴隸,更不知道她所追求的自由平等獨立都是“心造的幻影”,她掙脫了封建家庭,但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制度還牢牢地罩在她的頭上。她真的獲得“平等”了嗎?沒有。她“還是靠著別人的‘養’”,她真的獨立了嗎?沒有。在舊社會的大海中,那“心造的幻影”永恒“愛情”能使小家庭永恒嗎?離開了對整個社會的正確認識,以為西洋學說可以救自己,那定然走向悲劇的結局。
子君想離開社會現實,顯出無畏的神色,可是社會不允許她那么做。這個獨立家庭所受第一個“預期的打擊”果然到來,就是涓生被教育局炒魷魚了。聽到這個消息“那么一個無畏的子君也變了色……她近來也較為怯弱了。”正因為子君追求那種安寧的傀儡生活,所以在“預期的打擊”的一系列連鎖反應中徹底失敗。
在涓生失業后,家庭經濟斷了來源,子君說“那自什么,哼,我們干新的。我們……”那聲音我聽去卻是浮浮的。“人們真是可笑的動物,但我們商量將現有的錢竭力節省。”涓生自我安慰看到:“外來的打擊其實振作我們精神,局里的生活,原如鳥販子手里的禽鳥一般,僅有一點小米維殘生,決不會肥胖,日子一久,只落得麻痹了翅子,即使放出籠外,早已不能奮飛。”現在總算出籠了,然而卻掙脫不了舊社會的大牢籠。
子君死了,涓生懺悔了。他認為子君死的原因是他對子君說了真話。然而如果涓生說謊“我愛你”,天天用一條腿跪下,子君就會幸福嗎?決不,表面上精神可以得到安慰,卻無法填飽子君的肚子。在餓殍的心中怎么會有愛情呢?涓生說“真實”,子君被社會輿論所逼死,如果涓生“說謊”,子君慢慢餓死,死的方法不同,結局卻只有一個。這不僅是一個愛情悲劇,更是一個社會悲劇。涓生覺醒了:“回憶從前才覺大半年來,只為了愛……盲目的愛……而將別的人生要義全盤疏忽了”。第一,便是生活。“人必生活著,愛才有所附麗”。這表明愛要依賴生活的物質與社會的現實,只有這樣,才會有愛情的存在。
子君與涓生的悲劇還在子君說:“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利。”但在中國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里,她不可能是自己的,她是社會的,社會有干涉你的權利。因此中國婦女們要解放自己,就必須解放社會。否則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由與解放。
涓生后來似乎覺醒,“如果我能夠,我要寫下我的悔恨和悲哀。”然而他卻認為子君的悲劇在于他的“真實”,這顯然是錯誤的。他在懺悔中對前途充滿希望:“新的生路還很多,我必須跨進去,因為我還活著”。但他跨出的第一步卻不過是“寫下我的悔恨與悲哀,為子君,為自己。”魯迅作為革命民主主義者,他認為女子自由,不可能是一個孤立的問題,非得聯系整個社會上的經濟分配權來加以解決,但魯迅也不知如何取得男女平等的經濟權,“單知道仍然要戰斗”。
根據以上分析,我們認為“婦女必須投身于社會解放,只有解放社會,才能最終解放自己”。
(作者單位:江西省于都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