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長城

一

祖先告訴我

你曾是東周列國各自圈養的獵犬

只知道吠叫彷徨，無法騰空咆哮

只知道散兵游勇，無法決勝千里

只知道自家安危，不懂蒼生苦難

秦始皇利劍——劈下

剝開你混沌頭顱

給你換上墨綠甲胄

從此，你南征北戰

東跨高山過江河

伸入渤海——迎接紅日

西隨草原越沙漠

抵達戈壁——堅守夕陽

塞外，胡馬歇息了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塞內，嬰啼微笑了

黃河邊，長江岸

笛聲悠揚，漁歌唱晚

河黃黃，江長長，春暖花開稻麥香

二

祖先告訴我

你又是一個個王朝浮腫的疤痕

雖有四大發明，卻三綱五德

雖有絲綢之路，卻閉關自守

盡管泱泱大國，卻厚禮求全

成吉思汗彎刀——砍下

切除你茍安的贅肉

讓鷹帶你馳騁歐亞

于是，東周獵犬激活

一場場暴君與昏君的戰爭重演

金戈鐵馬，視百萬官兵如草芥

燒殺掠奪，視千萬生民如糞土

于是，一首首散曲小令凝噎

“傷心秦漢經行處

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三

祖先告訴我

你曾是獵犬曾是巨龍

那時，日本文化里還沿襲漢文漢詩

那時，馬可波羅日記還寫贊語頌詞

那時，利瑪竇帶來的天主神學

還只能對你權威唯唯諾諾

帝國主義槍炮——響起

打掉你清高的小辮兒

讓你穿上變態的鞋子

一只是封建，一只是殖民

從此，你不再是巨龍而是睡蟲

整日銜著鴉片大煙睡去

隔三差五簽著不平等條約睡去

當火燒到屁股

你還在奢侈的逃跑中睡去

你有五千年足以膜拜的歷史

為什么如昏沉懦弱

帝國資本膨脹出來的爪牙

為什么如此蠻橫無理

如果不能改變這般睡眠方式

醒來的時候

依然是黑夜而不是黎明

四

長城，我本不想跟你較勁

祖先的話語已是話語的祖先

與我目前想吃一顆草莓的欲望無關

我本可以坐在烽火臺上

享受清風、霧靄、陽光

俯瞰山谷、河流、村莊

或像那些國外游客拍照留影

純然把你當做風景娛樂此生

然而——

你的青磚綠瓦

已刻入我的骨髓基因

你的滄桑風雨

已淌入我的毛孔血脈

你蜿蜒盤行是我前進的路

你占據崇山峻嶺是我生命的高度

你斷壁殘垣，渴望來生復活

我沉沉浮浮，期待今生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