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生態批評是繼女權主義批評、后殖民主義批評之后,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成為文學領域中重要的研究對象,它突破了“人類中心主義”的傳統思想,本文將從米蘭.昆德拉的小說《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的文本出發,在生態批評相關理論的關照下分析研究小說的生態思想。
關鍵詞:《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生態批評;精神生態;社會生態;自然生態
作者簡介:崔晨霞,女(1990.2-),山西忻州人,西北大學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在讀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32-0-02
生態批評是繼女權主義批評、后殖民主義批評之后,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成為文學領域中重要的研究對象,它是由于世界范圍內的生態文明和各種生態理論的發展而被學者提出來的。生態批評突破了“人類中心主義”的傳統思想,以人與自然的關系為核心,探究人與自然、社會以及人類自身的生態審美關系,揭示各種生態危機并且努力尋求解決危機的辦法。
國內學者魯樞元則把生態批評邏輯地分成自然生態、社會生態和精神生態三個層次,他在《生態文藝學》這部著作中認為“生態學可以大體上這樣劃分:以相對獨立的自然界為研究對象的‘自然生態學’,以人類社會的政治、經濟生活為研究對象的‘社會生態學’,以人的內在的情感生活為研究對象的‘精神生態學’。” 生態文學表現出了他們對待地球生態、社會生態和人類自身精神生態的高度責任感。在這個現代文明高度發達的時代,科學技術高速發展,都市繁榮,人們物質生活富裕,與此同時,自然生態環境惡化,精神文化衰落,文學藝術衰敗,人類道德淪喪、情感匱乏,個人創造性衰竭,這一系列問題亟待人們去面對,去挽救,我們需要進行一次徹底的生態革命,正如卡洛琳·麥茜特所說:“生病的地球,惟有對主流價值觀進行逆轉,對經濟優先進行革命,才有可能最后恢復健康,在這個意義上,世界必須再次倒轉。” 這恰恰說明:地球和人類的發展不光要靠經濟的發展,同時也要注重生態的發展,生態批評便成了我們不得不關注的領域。
生態批評大致包括三個方向,主要研究文化與自然的關系,以生態視角對小說、戲劇進行研究和對環境文學的研究。自然生態、社會生態和精神生態則成了學者批評的重點,三種生態既獨立又相互依賴,是一個統一體,牽一發而動全身。
在這里,我主要想從生態批評的視角去解讀這部作品。
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體現的精神生態思想
精神生態的研究對象深入到人類的內在情感生活。隨著現代化的高速發展,地球的各種生態正在遭受著不可預測的破壞,自然生態的破壞影響著人類的精神狀態,人被機械化,被物質化,人類精神呈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異化狀態。正如魯樞元在《生態文藝學》中所提到的一樣:“日漸深入的生態危機已經提供了充分的征兆,地球上人類社會中的生態失衡、環境污染正在不知不覺地向著人類的心靈世界、精神世界迅速蔓延,下一個污染,將是發生在人類自身內部的‘精神污染’。自從人類進入現代社會以來,隨著現代化的推進,精神的失落,精神的衰微越來越引人注目,不少人對此表示惆悵和憂慮,表示痛心甚至憤怒。” 可見,精神生態危機正在日益向我們走進。
在米蘭·昆德拉的筆下,男主人公托馬斯是精神與肉體分離的典型代表,他是靈肉分離的異化人的縮影,他是當代知識分子的代表,談吐風趣,舉止不凡,有正義感,擁有男性的魅力,能夠讓無數女性為之銷魂,但是,他同時也一個花心、隨性,玩弄女性于股掌之間的浪蕩子,他認為愛情和性愛并不是一致的,不能同日而語。從托馬斯身上,我們便能看到現代人的精神困境,我們看到“現代人征服了空間、征服了大地、征服了疾病、征服了愚昧,但是所有這些偉大的勝利,都只不過在精神的熔爐里化為一滴淚水!”人類丟失了自己的精神家園。在小說中,托馬斯的出場是圍繞著他對女性的渴望而漸入讀者的視線的,他對愛情和性愛的看法有著獨到的見解:“愛情并不是通過做愛的欲望(這可以是對無數女人的欲求)體現的,而是通過和她共眠的欲望(這只能是對一個女人的欲求)而體現出來的。”托馬斯原本是一個浪蕩的醫生,過著沒有節制的亂性生活,他的生活中從來不缺少性愛對象,他內心空虛,感覺不到自己生存的價值,唯有和不同的女人做愛,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這本就是不正常的心理,他的內心受了嚴重的污染,他愿意和不同的女人做愛,但卻不和她們同眠,本以為,特蕾莎的出現,可以改變他的本質,可以清理他的精神垃圾,畢竟她是唯一一個能同托馬斯共眠的女人,但是,事實并不像我們所想的那樣,托馬斯在一開始,總覺得特蕾莎像個孩子一樣,對她有惻隱之心,在和特蕾莎結婚后,他們過了一段短暫而正常的夫妻生活之后,托馬斯又恢復了本性,他仍然沒有改掉渴望不同女人的習慣!究其原因,是因為托馬斯的精神“真空化”了,在這個失去傳統價值尺度的異化社會里,主人公找不到生活的意義,感到無聊和絕望,這一切導致了他的“行為的無能感”,他無奈、困惑,失去個性,感到對一切都無能為力,從而引發了內心的緊張與焦慮,為了排遣這種不安的情緒,他選擇了和不同的人做愛這種荒謬做法,他的“內在生態規律”已經嚴重失衡。
小說中的兩位重要的女性特蕾莎和薩比娜也有著和他類似的精神困境。就拿薩比娜來說,她是一個頗有才華的藝術家,可是,她的精神也是何等的空虛,她是濫情和縱欲的代名詞。在和托馬斯的信中她這樣寫道“我想在我的畫室和你一起做愛,就像是在劇院的舞臺,周圍盡是觀眾,他們無權靠近我們。但他們的目光卻無法離開我們。”她的想法也幾乎接近病態,她是托馬斯維系時間較長的情人,二人一直保持著肉體上的聯系,后來,在和托馬斯分開之后,她又投入弗蘭茨的懷抱,盡管他們心靈上難以溝通。他們對待自然的看法不同,薩比娜向往墓地的安靜,而弗蘭茨卻粗俗地把墓地比作垃圾場,然而,語言的難以溝通,并未斷了他二人對肉欲的渴望,他們仍然維系著不為人所齒地“性友誼”,弗蘭茨甚至為了薩比娜拋棄妻子。至于可以同托馬斯共眠的妻子特蕾莎的精神世界,也不免受到了污染,她從小便受粗俗、荒唐的母親的影響,認為“母性是一種大寫的犧牲,做女兒是永遠無法彌補的大寫的過錯。”她內心備受煎熬,得不到家人的關懷,時常做噩夢,覺得生活的世界很可怕,本以為肉體的饑餓是可以讓精神來填飽的,以為托馬斯是她的救世主,和托馬斯結婚是她擺脫精神困境的唯一出路,可事實并不是那樣的,托馬斯的花心,讓她的內心一再的波瀾四起,她彷徨恐懼,把托馬斯對她的愛當做了救命稻草,會因為托馬斯的嫉妒而高興的不能自已,但終究因為對丈夫的疑心而和一位工程師做出了茍且之事。
小說中的人物折射出了現代人的精神絕境,人的社會倫理道德都已經退居欲望之后了,人們空虛無聊,存在的價值也沒有終極意義可尋,這所有的一切,都向我們昭示了人類的精神生態正在陷入危機。
二、《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體現的社會生態思想
社會生態研究的對象是人類的政治、經濟生活,關注社會上人與他人的關系。社會與人文生態危機的根源在于科學技術。“當代生態批評家指出,科學不僅進一步加劇了人與自然的劇烈沖突,造成了空前的生態危機,嚴重威脅了自身的生存,而且科學技術也成了統治人、壓迫人的工具,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問題,人忘卻了存在,成了無家可歸的浪子(海德格爾),成了單面人(馬爾庫塞)。”關于社會生態思想的體現,在偉大的進軍一章中體現得淋漓盡致,俄國飛機在布拉格的城市上空飛,技術的先進,不僅破壞了自然的生態平衡,破壞了人的“內在生態規律”,同時也影響了社會生態,技術先進,實力強大的國家可以隨意向弱小國家進攻,視弱小國家人民的生命如草芥,肆意轟炸,俄國占領捷克,給該國人民心靈帶來了嚴重的負面影響,惡化了國家之間的關系。與此同時,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愈發變的冷漠,人被社會,被他人所異化,人性越來越險惡,特蕾莎和工程師之間的事情就是有人蓄意制造的。托馬斯也是被異化的對象,“對他人的不信任,在托馬斯身上是根深蒂固的。”他同時也被別人攻擊著,他受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政治壓迫,從醫生、專家變為診所的小職員,最后淪落為玻璃窗擦洗工,他的遭遇為我們詮釋了現代社會人與人都是戴著面具交往,沒有任何真情可言,人性的險惡是我們難以想象的,人們之間為了一己私利可以隨意攻擊他人,在不經意間,我們可能就失去所有。
在小說中,婚姻愛情也是作者探討的重要問題之一。從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出人與人之間的異化,哪怕是夫妻也不例外地要被異化,婚姻關系作為一種重要的社會關系,失去了原有的和諧和美好。從托馬斯和特蕾莎的婚姻愛情生活里,我們可以看到男女生態的嚴重不平衡,這從托馬斯對待特蕾莎的態度中就可以看出來,他認為特蕾莎“既不是情人,也不是妻子,她只是個他從涂了樹脂的籃子里抱出來,安放在自己的床榻之岸的孩子。”他對特蕾莎充滿了同情和憐憫之情,他可以隨意的支配妻子,他可以嫉妒特蕾莎和別人跳舞,他想象她在別的男人的懷中緊緊抱著便可以讓他的心情糟透,他覺得特蕾莎該是他的個人之物,然而,他卻可以出去和別的不同的女人風流快活,這顯然的不平等,說明了父權制統治的社會,在男女二元的對立下,女性處于劣勢地位,男女之間的生態出現了嚴重的不平衡。而從弗蘭茨為了情人可以拋妻棄子的行為舉止上,我們又想到了現代人責任的缺失,人際關系的冷漠。
不管是家庭還是更廣的人際交往關系都是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暖,作品通過對作品中人物舉止的分析,指出了科學技術進步對社會生態的破壞,工業文明已經嚴重影響了正常的人際關系,對婚姻造成了不幸。
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體現的自然生態思想
自然生態研究的對象是相對獨立的自然界,探討人與自然的關系,是生態批評的核心內容。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思想古已有之,“天人合一”與“道法自然”是中國傳統的生態觀,而西方則一直信奉“人類中心主義”的理性主義,認為“人為自然立法”,人是宇宙的精華、萬物的靈長,打著上帝的旗號根據自身的利益對自然進行改造,在改造的同時又蔑視自然,不計后果地利用自然,不可避免地造成了自然生態破壞,環境污染,又間接地影響了社會生態和精神生態,所以,中國天人合一的整體觀是人類擺脫生態危機的有效資源。
前面我們已經分析過因為后工業化時代的影響,人類自身的精神生態,社會生態已經失衡,那么如何挽救危機便成了我們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了,作者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的最后一章“卡列寧的微笑”中已經告訴我們答案了。托馬斯和特蕾莎回到了鄉村,回歸了自然,于求得了內心的平靜,過上了安逸的生活,對于他們來說,鄉村生活是他們唯一逃脫世俗的出路,在小說的最后,他們夫妻與卡列寧簡單而充實的生活恰恰撫平了他們之前所受的傷害。小說中,不乏有許多描寫自然美麗的段落,“窗子外是一個山坡,長滿了枝干歪曲痙攣的蘋果樹。密密樹林在山坡上占據了一大塊空間,山嶺的曲線一直伸向遠方。黃昏降臨的時候,皎潔的月亮升入白晃晃的天空。特蕾莎向外走去,久久地站在門檻上。一輪玉盤懸在尚未黑下來的夜空,看似人們早上忘記關掉了的一盞燈,一盞靈里的長明燈。”正是這樣美妙的自然景色,正是他們明智地選擇回歸鄉村,才能洗滌特蕾莎內心的精神污染,她終于可以放棄城市,能夠不再為丈夫頭發上留下隱名的下體氣味而擔憂了,托馬斯也終于可以不再受到工作和感情的煩擾了。回到鄉村,回歸自然,他們終于可以擺脫別人的陷害,本著敬畏生命的態度,他們關懷卡列寧的生活,夫妻之間也終于尋求到了久違的幸福。
工業文明的高度發展已經對自然生態、精神生態和社會生態產生了深刻的影響,這已經成了不爭的事實,我們能夠做到的,就是意識到這幾種生態危機,敲響警鐘,去探索挽救危機的辦法,回歸自然,敬畏生命,關懷世界,找尋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法則,這是解決生態危機的可行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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