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十九首》的時空意象呈現方法分析

摘 要：《古詩十九首》運用了大量的時空意象。《古詩十九首》采用了流逝法、延伸法和從有限到無限三種方法來呈現時間意象；通過延伸法、移步換景法和從有限到無限三種方法來展現空間意象。此外，它還將時空意象雜糅組合，展示時間的空間化和空間的時間化。

關鍵詞：《古詩十九首》；時空意象；呈現方法

作者簡介：邱麗婷（1991-），女，漢族，廣東河源人，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師范專業學生，本科。

[中圖分類號]： 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3-0-02

歷代文人對《古詩十九首》都有很高的評價，劉勰稱之為“五言之冠冕”[1]，鐘嶸評價其“文溫以麗，意悲而遠，可謂驚心動魄，一字千金[2]”，王維贊嘆其“寫情如此，方為不隔”[3]。《古詩十九首》被歷代文人吟詠，引起讀者強烈共鳴，自然有其不同凡響之處。筆者認為時空意象是其中的重要原因。

一、時間意象的呈現方法

“日往則月來，月往則日來，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則暑來，暑往則寒來，寒暑相推而成歲焉。[4]”《古詩十九首》里詩人對時間的感悟反映在時間意象的呈現上。《古詩十九首》呈現時間意象的方法有三種。

1.流逝法

（1）自然進展

有些詩篇用較為確切的時間意象展示時間的自然流逝。在《行行重行行》中，“歲月”這一時間意象的“忽已晚”描述了時間的流逝，抒發了思婦對游子綿延不絕的思念；《迢迢牽牛星》里“終日”寫出無限的時間意味；《孟冬寒氣至》里“三歲字不滅”則通過三年時間延綿之久寫出思婦的熾熱情懷。

有些詩篇以一連串的自然景物寫出時節的自然逝去。《明月皎夜光》用“促織、玉衡、孟冬、白露、時節、秋蟬”等時間意象彰顯時節的自然流逝；《東城高且長》通過“回風、秋草”自然變化，寫出“四時、歲暮”的易逝。

也有些詩篇利用生老病死這一自然進展的事件凸顯時間的自然流逝。《驅車上東門》里透過“陰陽、年命、朝露、金石、萬歲”等時間意象，由生死之憂解讀人生易逝；《去者日以疏》里“去者日以疏，來者日以親”，讓人頓生人生如寄、時光荏苒之感；《生年不滿百》里“生年”的各種憂慮讓詩人感慨時光易逝，行樂當及時，不能“待來茲”。

（2）托物

《行行重行行》中詩人并沒有正面描述思婦如何因等待游子而日漸消瘦，而是巧妙地托衣帶這一物體的“日已緩”來展示時間的流逝。《庭中有奇樹》里雖沒有明確的時間意象，但結尾兩句“此物何足貢，但感別經時”，通過托物的形式，利用花的意象，因物悟時，寫出別離時間之長。《孟冬寒氣至》從冬夜之景寫起，月圓月缺，主人公將思念托付寄予明月。

（3）擬物

《冉冉孤生竹》里軒車代指男子，蕙蘭花、含英則為女子。軒車來遲，蕙蘭花、含英將隨秋草而逝，擬物的手法寫出即將遠嫁的女子對盛年易逝的感嘆。

（4）比喻

《青青陵上柏》中“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將短暫的人生比作遠行的游客，寫出時間流逝之快。《今日良宴會》詩人在宴會上感慨“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將人生的短暫比作被暴風揚起的塵土，寫出時間的流逝。比喻修辭的運用將人生的短暫程度形象化，更能凸顯詩人內心的對時間流逝的傷感。

2.延伸法

（1）今昔對比

人世間同一人物的今昔對比體現了時間的延伸性。《青青河畔草》里“昔為倡家女，今為蕩子婦”，“今、昔”兩個時間意象對比，寫出主人公身份的轉變。在《明月皎夜光》中，“昔我同門友，高舉振六翮。不念攜手好，棄我如遺跡”，同門友的今昔對比，諷刺貴人不念舊交。

自然景物的今昔對比也體現了時間的延伸性。《回車駕言邁》里將今日東風下的百草與故物、盛衰進行今昔對比，并與金石反襯，寫出人生“奄忽”、易逝；《去者日以疏》里“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今昔對比，寫出滄海桑田之感。

（2）今昔相通

《西北有高樓》中“杞梁妻”這一跨越的時間意象，由今及昔，由歌聲之悲想到昔日杞梁妻痛失丈夫的悲傷。今昔之情相通，時間從現在延伸到過去，體現了時間的延伸性。

3.從有限到無限

從有限的詩句中傳達出無限的余韻才能給讀者以美的審悅和情感的激蕩，詩歌才得以源遠流長。《涉江采芙蓉》里雖沒有明確的時間意象，但結尾兩句“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筆者讀出了無限的余韻——從有限的時間到無限的等待，體現了時間的無限性。

二、空間意象的呈現方法

1.延伸法

在《行行重行行》、《庭中有奇樹》、《回車駕言邁》中，都分別采用了“道路”、“路”、“長道”等空間意象，寫出了延伸的空間距離。《行行重行行》里“道路”的延伸，“相去萬余里”，系帶著思婦與游子兩人的空間距離。《庭中有奇樹》由樹而花，由花而人，由人而情，“路”寫出了兩人的空間距離。《回車駕言邁》里的“長道”是詩人的人生道路，賦予讀者想象的空間。

《西北有高樓》前四句寫詩人佇立在西北高樓前聽歌者彈唱，這里隱含著歌者與聽歌者的空間距離。《冉冉孤生竹》中的“千里、山陂”兩個空間意象的延伸，寫出了兩人的空間距離。《去者日以疏》里“故里閭”也寫出了郭門延伸到故鄉的空間距離。

《孟冬寒氣至》、《客從遠方來》都用了“遠方”這一空間意象，延伸出無限的空間距離，更凸顯了思婦的區區之誠和癡情。

2.移步換景法

（1）由遠到近

《青青河畔草》里定點透視，由遠到近：河畔草-園中柳-樓上女-窗牖-紅粉妝-素手；《迢迢牽牛星》里空間范圍從遠到近，由河漢的牽牛星、織女星寫到人間，由人間到室內，由室內到思婦；《明月何皎皎》里詩人的空間聚焦由遠到近，從天上的明月到地上室內的羅床幃，視野的轉移彰顯了情感主體的聚焦。

（2）由近到遠

《驅車上東門》里空間視野從近處的東門遙望遠處的郭北墓、白楊、松柏、廣路，由生死之憂解讀人生易逝；《涉江采芙蓉》移步換景，從近到遠：自身所處的他鄉之江-蘭澤-遠道-長路-舊鄉，體現了思維情緒的延伸性，彰顯了濃烈的對故鄉同心人的思念之情。

（3）由高到低

《青青陵上柏》中“陵上柏”與“澗中石”一高一低空間對比，寫出對宇宙的考慮，從而引出下文對人生忽逝的思考。以柏和石的常存，反喻人生如遠行之客，不可久留。[6]

（4）由大到小

在《青青陵上柏》里，詩人從“游戲宛與洛”寫起，將空間范圍漸漸濃縮，從宛與洛到長衢、夾巷、第宅、兩宮、雙闕。

（5）遞歸法

《明月皎夜光》中空間觀察角度從天-地-天-地-天，體現了空間觀察的循環性。在不斷切換和重復的空間觀察角度中，從天到地上下移動，最后將空間視角重新定回“天”，彰顯了空間觀察的遞歸性。《明月何皎皎》里出戶、入戶的女主人公，抒發了夜景引起的空閨之愁。思婦從里到外，再從外回到里，這一空間的移動，也彰顯了空間位置的遞歸性。

（6）對比法

《驅車上東門》里，空間視野從“東門、郭北墓、白楊、松柏、廣路”等人間景象到“黃泉”，寫出了詩人對生死的思考；《去者日以疏》里“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呈現出鮮明的人間與黃泉的空間對比，抒發了人生如寄之感。

3.從有限到無限

有形的空間距離難以超越，卻可以通過神奇的夢境到達：《凜凜歲云暮》里“獨宿累長夜，夢想見容輝”等幾句都是寫夢境，利用夢境超越現實。無限的夢境跨越了有形的空間距離，凸顯出思婦的相思苦況。

三、時空意象雜糅——時間的空間化和空間的時間化

1.從有限到無限

《西北有高樓》的“愿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東城高且長》的“思為雙飛燕，銜泥巢君屋”塑造了“雙鴻鵠、雙飛燕”兩個意象，這都在不同的期許和時空轉換中將情感延伸到無盡的時空里。[5]奮翅高飛的鴻鵠，銜泥筑巢的飛燕，兩個意象在有限的詩句中傳達出無限的余韻，將有限的時空拓展到無限的時空中，給讀者以美的審悅和情感的激蕩。

2.從時間到空間

《古詩十九首》中的空間滲透著時間，時間融合了空間，形成四維度的時空結構。時間意象和空間意象相伴相隨，延伸出無限的時空意境。

《青青河畔草》里主人公身份的今昔對比，從時間延展到空間，展示了主人公空間位置的轉變——從原來的歌樓轉移到如今的蕩子家。《凜凜歲云暮》里雖沒有明顯的空間意象，但“凜凜歲云暮，螻蛄夕鳴悲。涼風率已厲，游子寒無衣”，由寒夜想到千里之外游子，中間模糊的空間距離慢慢顯現出來。

3.從空間到時間

《涉江采芙蓉》從空間視角的蔓延，從而感慨“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順利實現空間到時間的過渡，寫出了長期相隔不能相聚的悲哀，只有憂傷鋪滿未來的生活。

四、結語

《古詩十九首》以時間為表達的長度，以空間為延伸的廣度，以情感為抒發的目的，營造出十九首詩歌獨特的意蘊。《古詩十九首》采用了流逝法、延伸法和從有限到無限三種方法來呈現時間意象，運用了延伸法、移步換景法和從有限到無限三種方法來呈現空間意象。《古詩十九首》所蘊含的豐富的情感在詩人時空意象的呈現中得到了完美的闡述。時空意象賦予《古詩十九首》跨越時空的永恒韻味，在詩歌長河上散發出無限光彩。

參考文獻：

[1]王運熙，周鋒.文心雕龍譯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42.

[2]鐘嶸.詩品[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75.

[3]王國維.人間詞話[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4]金景芳，呂紹綱.周易全解[M].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1991：518.

[5]張紅運.<古詩十九首>時空意象論[J].陜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30）：249.

[6]劉文忠，劉元煌.漢魏六朝詩選[M].西安：太白文藝出版社，2004：52.

[7]袁行霈.中國文學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8]隋樹森.古詩十九首集釋[M].北京：中華書局，1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