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篇
5月的北川,盈溢著清新的情懷,啟航著奮進的風帆。然而,正在創造美好家園的北川人怎么也沒想到,他們剛剛愈合的傷口,卻又一次因為一個人的不幸離去而疼痛。
他就是四川北川羌族自治縣年僅48歲的副縣長蘭輝。
2013年5月23日下午,蘭輝在與同事下鄉檢查道路交通和安全生產工作途中,不幸墜崖,因公殉職。噩耗傳出,羌山悲慟,湔江哽咽。送別那天,羌山羌寨1000多名群眾來了,他曾幫扶過的學生來了,調離北川的老同事來了,山東、河北的援建干部來了……他們共同祈愿他一路走好,共同祈愿他來世再做他們的縣長。
蘭輝走了,但他永遠活在北川人民的心中。
人民群眾的深切懷念,是對一個黨員領導干部的最高獎賞!
“北川人從災難中走出來,決不能讓他們的生命再受到傷害”
他用生命踐行群眾生命安全至高無上的承諾
蘭輝心中有大愛,他把老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看得至高無上,視民如傷。他說,現在的北川人,都是從死亡谷里逃生出來的,我們絕不能因為工作不努力、不盡責,而讓他們生命安全再次受到傷害。
震后北川,地質災害多、危橋險路多、安全隱患大,群眾的安危時時刻刻都揪著蘭輝的心,他說:“天災無法避,但人禍不能發生在我們身上。”
分管安全工作,蘭輝分秒必爭,他用行動把對自己的誓言詮釋得淋漓盡致。
2011年臘月26日,擂禹路突降暴雨,參加完民俗文化巡游的群眾演員和急于回家過年的民工共500余人,被困在冰天雪地的冒火山。蘭輝聞訊,立即帶領搶險人員趕到現場,撒鹽巴化雪,鋪棕墊防滑,推車輛上路。嚴寒中,個頭瘦小的蘭輝額頭冒著汗珠,累得氣喘吁吁,一直忙到深夜,讓被困群眾全部順利踏上返家團年的路。
他時常帶領安監人員進山寨,查路橋,上礦山,北川的“安全賬”他全記在心里。哪個路段容易塌方,哪個橋梁容易遭受洪災,哪座山坡容易發生泥石流,他都一清二楚。三年來,他帶領安監部門整治省市掛牌督查安全隱患11項,縣級安排督查隱患45項,全縣沒有發生一例較大安全生產事故。
蘭輝滿腦子裝著工作。在他的日程里,沒有周末,沒有假日,他有時一天只能休息兩三個小時,困了累了就躺在車上打個盹兒,有時連續工作七八個小時才能吃上一頓飯,妻子常抱怨他在透支生命,心痛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他卻說:“我當了人民公仆,我的身體已經不屬于我自己。”
長期睡眠不足、飲食無規律,他把自己身體整垮了。災后重建第二年,他患上了胃病、痔瘡、肛瘺等多種疾病,可他一直拖到2013年4月26日,才被家人和同事勸進了醫院,做了手術。
同事們以為,蘭縣長這下可以安心躺下來休息一下了,可他躺在病床上,心一天也沒有離開過安全現場。
5月3日,上級領導考慮到蘭輝的病情,想讓他放下工作調節一下身心,便安排他5月21日至25日到上海同濟大學參加綿陽市“新型城鎮化與城鄉統籌”專題培訓班,他卻謝絕了。他說:“眼看汛期就要到了,生產和交通安全、群眾出行又將受到嚴峻考驗,我不下去看看,心里不安。”
5月22日上午,一條來自氣象局的短信讓深受手術傷痛困擾的蘭輝的心一下子“懸”起來:北川23日至24日有一場中到大雨,局地暴雨。蘭輝深知震后北川山區地質疏松,一遇大雨,塌方和泥石流就會發生,嚴重威脅著老百姓的生命和財產安全。
他再也呆不住了,帶著鼓鼓的藥包,忍受著尚未愈合的傷痛提前出院,與即將來臨的暴雨展開賽跑——
23日早上8點,他帶領安監、交通等部門負責人驅車趕往曲山鎮、漩坪鄉、白坭鄉等山區鄉鎮。山路盤旋,車輪滾滾,他心里想著:快些,再快些!
9點40分,他來到曲山鎮一處橋梁工地,握著施工方的手,叮囑:“汛期到了,你們要按期完工,確保安全度汛。”
10點30分,他站在鄧永路一段塌方處,忙著安排人員觀測險情,部署排險保暢。山上隨時有塌方和落石的危險,他沒管那么多。
11點20分,他爬上海拔1800米的插旗嶺地質災害隱患點,比劃著手勢,現場制定險情預警和群眾撤離方案。
13點20分,他在白坭鄉政府匆匆吃了一碗湯泡飯,丟下碗筷,就組織研究開通班車、方便當地群眾出行的事項。
一段又一段的賽跑里程,一次又一次的意志角逐。他被傷病的疼痛折磨得不停地變換坐姿,額頭冒著虛汗,兩次途中下車換藥,同事們都勸他停下來歇一歇,等一會再走。他看一眼緊壓山頂的烏云,皺著眉頭說:“什么都可以等,老百姓的安危不能等!”
下午三點左右,同事們見蘭縣長在顛簸的車上抓住拉手,半蹲半站,都勸他趕快返回。可他心里還惦著下一個重要的隱患點——唐家山堰塞湖。
在唐家山堰塞湖左岸環湖路查完險情,部署好防洪措施,在返回的路上,他的臉變了顏色,又不斷冒汗,他對司機說:“對不起,我惱火得很,又要去換藥。”他下了車,提著藥包和紙巾向臨堰塞湖的一個僻靜地方走去。
這一去,他再也沒有回來。他在換藥時,身體失衡,不幸從50米高的懸崖墜入曾經讓人心悸的唐家山堰塞湖……
蘭輝縣長,他把人生的最后時刻表交在了為群眾排憂解危的路上,他用生命踐行了一個黨員領導干部“群眾生命安全至高無上”的承諾。
“當初從山溝里走上領導崗位,現在要走下去,就這么難嗎?”山高路險擋不住他下基層的腳步
翻閱蘭輝的工作日程表,記者發現,多年來,他三分之一時間在辦公室,其余則在跑基層、上工地,他一個月要跑6000公里路,群眾都稱他為“車輪子縣長”。
“5·12”特大地震發生時,時任縣政府辦公室主任的蘭輝,正帶著客商在曲山鎮東溪溝村考察旅游項目。地震使這里變成了“孤島”,人心惶惶,他挺身站出來,迅速組織群眾自救,安置傷員,尋藥找水,搭建安置篷,一直忙了兩天兩夜,第三天,他將100多名被困群眾安全轉移出大山。東溪溝群眾說:“多虧蘭輝主任到了東溪溝。”
2009年8月,蘭輝擔任北川縣副縣長,分管和聯系公安、交通運輸、安全生產、民政、老齡、消防、殘疾人等工作。他常對駕駛員說:“少坐辦公室多下鄉,才能發現和解決問題。”
地震后,北川有12個山區鄉鎮近10萬群眾依靠唯一的一條應急搶通的擂禹路出行。他上任第二天,就躬身踏上擂禹路,一路走訪,一路查看,摸清了這條險路的脾氣:冬季冰雪覆蓋,路面鋪滿暗冰;夏季山洪肆虐,道路險象環生,有時過路車輛一堵就是一兩天,往來群眾苦不堪言。于是,他創造性地提出在擂禹路最險的路段設立警務服務站,建立救援物資儲備點,在冬夏兩季,派出交警值守,他自己堅持每周都去巡查擂禹路。從此,老百姓的“擔憂路”變成了“放心路”。
他說,干部勤走“擔憂路”,群眾才能走上“放心路”。
2010年冬天,蘭輝在進村的山路上,為了給對面的車讓道,車輪掉進了路邊的排水溝。又一次,車困冰雪路,他下車徒步走,不慎摔斷了胳膊。司機攙扶起他來,說:“下鄉又苦又累又危險,以后還是少出來冒險。” 不料,蘭輝聽了很生氣,說:“當初從山溝里走上領導崗位,現在要走下去,就這么難嗎?”
他1983年參加工作,當過教師、團縣委書記、鎮長、鎮黨委書記,縣政府辦主任。多年來,他都馬不停蹄地往基層跑。
90年代末,蘭輝在通口鎮當鎮長,那里是大山深處,永慶和羊兒溝兩大片區未通公路,為了探尋產業結構調整的新路,他爬山路,涉小河,一身泥土一身汗,足跡遍布通口鎮13個村、64個組,膠鞋走爛好幾雙。他和村干部們一起,研究發展思路,確定高山栽樹,半山栽竹種茶種藥材,沿河種蔬菜糧食。十多年過去,通口鎮的群眾一直沿著他探索的這條路子走,如今收入已經翻了好幾番,家家住新房,戶戶有存款。
近年來,他走基層,接地氣,探民意,起早貪黑,披星戴月,摸清了北川震后有20多條十分危險的“斷頭路”,有50多個村子的路不能跑運輸。群眾出行難,“難”字像秤砣一樣墜著他的心。他四處奔走,跑項目,跑協調,幾年來,北川的村道路建設如火如荼,他為此傾注了太多心血和汗水。如今,北川所有鄉鎮都建起了標準的農村客運站,山區農村也開通客運班線,通車里程已達1800公里。
“群眾有難事,就要主動靠上去,不能繞道走”發現一絲陰影就送去一縷陽光
大地震的創痛在不少北川人心中留下傷痕,留下哀怨。只要發現一絲陰影,就送去一縷陽光,蘭輝隨時都把黨的溫暖播進那些積滿涼意的心。
曲山鎮白果村村民母軍賢,從他今天的笑臉,你已經很難想象他過去的辛酸。蘭輝從三年前開始幫助他,如今母軍賢在縣檔案局當了門衛,他殘疾的女兒在菜市場有了一份工作,全家人又燃起生活的希望。
過去,母軍賢一直在北川老縣城蹬人力三輪車,大地震毀了北川城,毀了母軍賢的職業,全家靠震后救災款生存。北川新縣城建好后,城里交通工具都換成了機動車,母軍賢重抄舊業的希望破滅,為此走上了上訪路。
一天,蘭輝下鄉歸來,在新縣城一家餐館點好飯菜,打電話把母軍賢叫來。他給母軍賢斟上酒,說:“慢慢喝,多吃點,有什么心里話都掏出來。”蘭輝一邊看著母軍賢吃飯,一邊聽他訴說。原來,母軍賢的家庭很慘,他老婆是個藥罐子,兒子腦殘,頭上長期戴著個供血泵,女兒又因車禍大腿殘廢。說著,五大三粗的母軍賢滾出了眼淚,蘭輝聽著眼睛也紅了。他對母軍賢講了一番鼓勵的話,下來就忙著給他找工作。
震后的北川縣,需要就業的人太多,但蘭輝還是在他分管的部門幫母軍賢和他殘疾的女兒安排了工作,兩人每月收入3000多元。有了經濟來源,母軍賢全家過上了正常生活,老婆孩子都有了笑臉。母軍賢滿腹感激,他說:“我要好好干,要對得起蘭縣長。”
民有所呼,他有所應。蘭輝常對工作人員說,“群眾有難事,就要主動靠上去,不能繞道走。”做群眾工作,無論分內分外,他都傾心盡力。
擂鼓鎮麻柳灣村酒廠的女老板李堂會是個老上訪戶,還進過省城,上過北京,有的人見了她就像躲瘟神,生怕粘上了。而蘭輝每次碰見她,都主動打招呼,親切地叫她“李大姐”,問她的事情解決了沒有,勸她莫要急,要相信黨的政策是好的。
李堂會是在震后危房拆遷補償問題上打了心結,有關部門多次調解,都沒能奏效,她在北川越來越“出名”。
2011年一個夏日,天降暴雨,李堂會新建的養豬場被山洪沖毀,她一人站在雨中嚎啕大哭。視察災情路過的蘭輝,透過車窗發現了李堂會,他趕緊停下來,打開車門,撐開雨傘遞到她手中,大聲喊道:“李大姐,別難過,‘5·12’我們都挺過來了,有政府在,沒有過不去的坎!”
李堂會每每想起蘭縣長,心里總有說不出的感動,她逢人便說,蘭縣長從來不回避我這個上訪戶,說話暖心,待我比親兄弟還親,他就是我的“蘭弟娃”。后來,李堂會想想那解不開的心結,隱隱感到自己有些蠻纏,有些愧疚。于是,她主動找到政府有關部門,說:“我愿意聽從你們的調解。”李堂會在心里積了多年的疙瘩,終于在蘭輝主動的關愛和感化下解開了。
如今,50多歲的李堂會又成了老板,家大業大。她的養殖業、酒業做得紅紅火火,還給好幾十個人提供了就業崗位,在北川的“名氣”更大了。
蘭輝幫助群眾排憂解難,總是那么主動熱情,那么心甘情愿,快樂付出,在付出中去體味群眾的甘苦,體味一名黨員干部為群眾盡心盡責后的心安和愉悅。
幾年來,他主動關心幫助了不少像母軍賢、李堂會這樣的群眾。他用一束光、一團火去照耀他們的內心,讓他們體會黨和政府的關愛與期待,讓他們也變成一團可以溫暖別人、可以互相傳遞的火光。
下 篇
“蘭輝,你一路走好!”
“蘭縣長,你把關新建的通村道,我們走在上面放心。”
“蘭叔叔,你幫我們找到創業路,我們絕不辜負你的情意。”
“老蘭,北川一定會像你夢想的一樣,越來越美麗!”
這是一個悲天慟地的場景。那天,北川人民用眼淚為他們心中的好縣長蘭輝送行。他們的縣委書記在哭,縣長在哭,普通老百姓在哭,在場的所有人都在哭。
淚眼朦朧中,人們仿佛看到蘭輝還在忙碌的身影——他和群眾情同手足,血脈相連,唇齒相依,他是黨員領導干部踐行黨的群眾路線的榜樣。
淚眼朦朧中,人們明白了蘭輝生命的價值和意義——他把畢生的心血獻給了北川,雖然只走過了短短的48個春秋,但他生命之花,永遠綻放在羌山羌寨……
“原則問題松一寸,群眾利益就要少一尺,黨的威信就要退一丈”決不讓重建公路成為“豆腐渣”工程
蘭輝作為一個副縣長,小車后備箱里常常放著一把十字鎬,不少人都覺得奇怪,只有他的司機和隨行的同事最清楚這把十字鎬的用途。
北川災后重建的重大民生項目不只有老百姓住的房,還有老百姓走的路。蘭輝深知自己分管的交通建設中質量的分量沉甸甸——它系著群眾的利益,事關黨和政府的形象。
這把十字鎬,就是他常用的一把“質檢尺”。
北川境內的小曲路,是一條通鄉連網路,從動工那天起,蘭輝的心就被拴在這條路上。2010年初夏,他接到群眾的舉報:小曲路在修建中有偷工減料問題。他的神經一下子緊繃起來:小曲路動工不久就出現問題,要是屬實,必須嚴處!他馬上帶領交通、財政、審計、監察等部門人員直奔小曲路。
來到現場,施工隊包工頭連忙上來賠笑、遞煙,一向對人和顏悅色的蘭輝,此刻一臉嚴肅,徑直向正在施工的路段走去。他指著一段已經鋪好混凝土的路面問工頭:“接頭處鋪連接鋼筋了嗎?”工頭支吾著說鋪了。蘭輝一揮手,示意司機把十字鎬拿過來。蘭輝接過十字鎬,照著路面銜接處猛挖。挖了一米多長,還不見鋼筋,工頭站在一邊低著頭不敢看眼里直冒火的蘭輝。
接著,蘭輝和隨行人員一段一段查看,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他看壘堡坎的石頭大小是否均勻,灌的灰漿是否飽滿;勘查路基是否夯實了,水穩層厚度是否達標;檢驗路面混凝土強度和厚度是否合格。他發現一段路的水穩層憑肉眼看厚度達不到12公分,而施工方不服氣,他又拿出十字鎬,啄了幾個洞點,掏出隨身帶著的鋼卷尺,伸進洞里去量,施工人員才服了。
他讓隨行的政府辦工作人員張祿海拿出一張事先準備好的表格,把有質量問題的路段在相對應的表格上劃一把“×”,并記下地點和樁號,記下整改意見。
蘭輝查路的一舉一動,既細致又在行,隨行的部門專業人員都感到很吃驚。其實,這專業知識是蘭輝鍥而不舍“啃”出來的。北川鄉村道路重建任務重,為了便于鄉鎮和村組干部管理,縣交通局專門編印了一本《鄉村道路建設手冊》,蘭輝也要來一本,他白天隨身揣著,晚間放在床頭,見縫插針反復看,翻得卷了邊。縣交通部門的技術人員說:“蘭縣長,你比我們還專業。”蘭輝說:“嚴把質量關,不能當外行。”
這一天,蘭輝把時間都安排在查看小曲路上了,從上午進場一直檢查到下午5點多鐘才吃中午飯。可他剛摸到碗筷,手機又響起來,原來是一個為一段路返工說情的電話,蘭輝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接著,他一邊吃飯,一邊給隨行部門人員開起了道路監管短會。他要求各部門對今天查出的問題要跟蹤監督,狠抓整改,絕不能讓群眾花了錢還走爛路。
最后,他告誡大家:“原則問題松一寸,群眾利益就要少一尺,黨的威信就要退一丈。”
這句話,擲地有聲,一諾千金。
這些年,為了這句話,他夏頂驕陽,冬迎雪花,起早貪黑,在全縣近兩千公里村道路的修建中跑了一遍又一遍;為了這句話,他在全縣村道路修建中每5公里就設立一名群眾監督員,布下監督網;為了這句話,他把不少“人情”、“好處”拒之門外。
同事們說,蘭縣長這句話輻射正能量,幾年來一直在鞭策著他們。如今,北川已經建成的村道路,成了上級部門表彰的優質路,成了群眾眼中的放心路。
“我們領導干部的生活圈、朋友圈,首先應該是群眾圈”他與20多個困難家庭的群眾認親戚,結對子
誰是你的“圈內人”?在現實生活中,人人都關注。蘭輝說:“我們領導干部的生活圈、朋友圈,首先應該是群眾圈。” 這些年,他與20多個困難家庭的群眾認親戚,結對子,交朋友。
曾經牽動人心的北川“可樂男孩”楊彬,成了蘭輝的至交。
他告訴記者:送別蘭輝那天,他一大早就去了,他站在蘭輝遺體前,看著他滿臉傷痕靜靜地躺在那里,心如刀絞,淚流滿面……
“5·12”特大地震奪去了正上高中的楊彬的雙腿,高位截肢后,在許多人的鼓勵下,他想自己創業,無腿也要走一條自強自立的路。但他面對的現實很殘酷——行動不便,沒有創業資金,沒有經營路子。
蘭輝早就關注到楊彬。他讓縣殘聯幫他用最便宜的租金在新縣城新川小區租了間300多平方米的門面,又幫他辦好相關手續,還為他爭取了兩萬元的創業基金。掛牌辦起了“北川可樂男孩汽車美容店”。
2012年1月9日,蘭輝主持召開北川殘疾人代表大會,休息時,他主動找到楊彬,拉著他的手問:生活怎么樣了,有沒有人照顧,汽車美容店生意好嗎,專用廁所改造了嗎?最后,他叮囑身邊工作人員,讓他轉告他分管的那幾個單位,以后洗車盡量到楊彬的店里來照顧生意。
不久后的一天,楊彬坐著輪椅路過青片路,蘭輝遠遠看見他,向他跑過去。楊彬喊他蘭縣長,蘭輝說:“別叫我蘭縣長,就叫我蘭叔叔,把我當自家人!”他告訴楊彬:你被縣上評為殘疾人創業就業自強模范了!一陣寒暄,臨走時,他把手機號碼告訴給楊彬,說:“有啥事直接打電話!”
楊彬說,他思想上有了疙瘩,就給蘭輝打電話。每次他都有電話必接,有短信必回。一次次實實在在的幫助,一番番心貼心的交談,使楊彬感到他的生活里多了一個關心自己的親人,多了一雙攙扶的臂膀。
楊彬說,震后北川多了7000多殘疾人,他們的康復治療、住房改造、就業創業等等問題,蘭叔叔都操心不已。
“操心不已”,通常指的是對家人、對親人、對朋友,而蘭輝操心不已的是困難群眾。他認為,對他們的關心要動真心,用真情,不能“作秀”,不能走過場。
壩底鄉水田村村民林紹兵因車禍腦殘,妻子長期病臥在床,82歲老父親生活不能自理,兒子林濤正上中學,在別人眼里,這家人是一個扶不起的窮窩子。2008年初,蘭輝卻主動與他家結成幫扶對子。他把他家的困難全都攬過來,10多次上門看望慰問,資助資金1萬多元,幫他們治病就醫發展生產。他視林濤如子,多次去學校看望,寒冬送衣服,節日送禮品,林濤的高考志愿也是蘭輝幫助選擇的。2012年,林濤上了綿陽師范學院,蘭輝又給了他幾千元的生活費和零花錢。
而蘭輝自己,衣服就那么幾件,發白了還在穿;一雙斷了底子的膠底鞋,家里人給他扔了他還發火,說補一補還能穿。
關心困難群眾,蘭輝心中有流不盡的甘泉。送別他的那天,那1000多人中,有一個20多人的特殊群體,他們像他的家人一樣,流下了最悲痛的淚水……
向忠誠,來自大山深處的貧困孩子,從初中到高中到大學,他人生的每一步都注滿了蘭輝的情和愛;向碧瓊,在地震中失去孩子、失去家庭,蘭輝為她的家庭重組和就業,東奔西走;劉安泰,70多歲的孤寡老人,患腎病無錢醫治,蘭輝協調資金把老人送進醫院……
蘭輝走了以后,他付出了特別關愛的這個特殊人群,成了他家的“親友圈”,他們都輪流到他家去盡心盡情盡力,都爭著打掃衛生,買菜做飯,照顧他年邁多病的老父親。他父親說:“我雖然失去了一個兒子,但有這么多群眾總來看我,我們家就像多了幾十個親戚。”
“與殘疾人比、與特困戶、五保戶比,我們家的困難算不了什么”家人都是臨時工,唯有兩個拿固定工資的都遇難了
6月22日,見到蘭輝82歲的父親,他已經顯得很平靜。談起蘭輝,他半晌才說:“我這個兒子,哪兒都好,就是不顧家。他老婆、他哥哥、他弟媳都是臨時工,他弟弟現在都還沒有固定的事做。他就這樣走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感到內疚?”
他老父親說,除了蘭輝,他家僅有的兩個拿固定工資的,都在地震中遇難了,一個是蘭輝退了休的母親,一個是他的在北川中學教書的嫂子,事后連遺體都沒有找到。出事那天,蘭輝在大山里帶著客商考察旅游項目,回來后就一頭扎進抗震救災指揮部,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當時有沒有去找過他媽和他嫂子。
地震時老父親幸存下來,患痛風寸步難行,被鄰居背到任家坪安置點。他在帳篷一直住了三個月,都沒有見到蘭輝。父親很想他來問問他的病怎樣了,吃得如何,可就是整日不見蹤影。這天,他聽說蘭輝就在帳篷區的救助站,他找過去了。他想,見到兒子一定要好好數落他一頓!可當他遠遠地看見蘭輝正在為一群吵吵嚷嚷的受災群眾解決問題時,他的腳步停住了,自語道:我兒子不容易啊!說完,轉身回去了。
災后重建中,他老父親一直為大兒子、小兒子、二兒媳、小兒媳到處打零工,沒有固定收入而犯愁。他聽說蘭輝為許多困難群眾在他所管的部門安排了比較穩定的工作,便對蘭輝說:
“你是副縣長,開個口,也為咱們家的困難群眾在你手下找個工作吧。”
蘭輝說:“我要是開了口,就是以權謀私。”
事后,父親只得和家里的幾個“困難群眾”一起東奔西走,勉強找了幾份臨時工作。可沒過多久,小兒子的女兒上了高中,開支增大,小兒子打零工收入又低微,有時還被拖欠工資,一家入不敷出。父親再次找到蘭輝,說:“我們家太困難了,這次,你就是把你弟弟當外人,也要幫他在你管轄的部門找份固定工作。”
蘭輝說:“爸,有份工作就不錯了,現在北川沒有工作的人還多。與殘疾人比、與特困戶、五保戶比,我們家的困難算不了什么。”
從此,父親再也沒有向他提過找工作的事。父親還開導小兒子:“你二哥說得對,我們有手有腳,不怕找不到事做。”
他父親是個明白人,略帶抱怨的話語,其實字字句句都是對兒子的褒獎。他是縣茶廠的退休工人,是個老黨員,他一直都為有這樣的兒子感到自豪。
蘭輝的妻子周志鴻談起丈夫,滿是憐愛和痛惜,她說得最多的是:“他太忙!”
她和蘭輝是小學同學,她說:“我們認識40年了,一向很好,算得上知己”。他是個“工作狂”,很少顧及家里的事。
1992年,我們的女兒出生了,我住在醫院,他在抗洪搶險現場,他沒來照顧我,我沒有理由怪他。
1996年,我們的新家將從我單位的百貨公司宿舍搬進縣委宿舍,規定搬家的時間到了,可他在通口鎮下村,好像搬家與他無關,我只得一個人張羅著把家搬了,過了幾天,等他忙完回來家門都找不著了。
女兒從小學讀到中學,他沒有去開過一次家長會。這么多年來,他只陪女兒過了一個兒童節;這么多個黃金大假,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只外出玩耍了一次,那是2003年國慶去青島;2010年女兒上南京大學,是我們一家三口多年來的第二次同行。
他不是不愛家人,也不是缺少情調。他外出總會記著給女兒買禮品,給我買衣服,雖然衣服不合身,但我心里還是很甜蜜。他愛好還是很廣泛,吹拉彈唱,組織節目,還得過獎,上過中央電視臺。就在離別的頭一天,他還在手機里對我說:“等忙完這一陣,我陪你去跳壩壩舞!”他沒想到,這是他永遠無法實現的承諾。
但是,他對群眾的承諾總是想盡千方百計去兌現。他顧了大家顧不上小家,他把對家人、對親人的愛都裝在心里,我們都感受得到,我會用一輩子去體會。
他女兒蘭欣怡說:我長大了也會像爸爸那樣,做一個無愧于家鄉的北川人!
責任編輯/廖全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