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們黨領導人民進行社會主義建設,有改革開放前和改革開放后兩個歷史時期,兩個歷史時期具有共同的本質特征,都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實踐探索,都是對適合中國國情的社會主義道路的實踐探索,都是為了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現代化道路探索。從大歷史視野和經濟發展與經濟體制變遷角度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的兩個歷史時期具有共同的歷史主題、主線和目標,具有歷史內涵的同一性,因此,兩個歷史時期之間沒有斷裂。兩個歷史時期之間的轉軌是平滑的,兩個歷史時期之間具有顯著的路徑決定與路徑依賴性。
關鍵詞:改革開放;兩個歷史時期;同一性;關聯性:路徑依賴
中圖分類號:F12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3)10-0005-06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我們黨領導人民進行社會主義建設,有改革開放前和改革開放后兩個歷史時期,兩個歷史時期本質上都是我們黨領導人民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實踐探索,不是彼此割裂的,更不是根本對立的,不能用改革開放后的歷史時期否定改革開放前的歷史時期,也不能用改革開放前的歷史時期否定改革開放后的歷史時期。這是黨的領導人首次系統闡述建國以來兩個歷史時期的統一性。改革開放作為一個歷史時期,在時間上已經超過第一個時期,改革開放催生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也已經成型,在這樣一個歷史起點上反思兩個歷史時期的關聯性,可以獲得更為清晰的歷史認識。
一、兩個歷史時期的同一性
理解兩個歷史時期的同一性,需要首先確立觀察兩個時期歷史關系的方法論。我們總的觀點是,觀察兩個歷史時期的關系,需要運用大歷史視野。一是縱向大視野,“歷史轉型的整體歷程往往展現了其漫長的歷史連續性”,要從歷史連續性中把握兩個歷史時期的關系。二是橫向大視角,即擺脫單純從黨的歷史出發的偏狹視野。跳出黨史的視野,將黨的歷史放到中華民族復興史、中國現代化史、中國社會主義探索史的宏觀視野中觀察。從上述兩個角度觀察,兩個歷史時期具有同一性和關聯性。
首先,在中華民族復興史上,兩個階段黨的歷史主題都是追求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實現現代化,復興中華民族,是中國共產黨兩個歷史時期的一貫追求。1949年,在七屆二中全會上,毛澤東明確指出:“在革命勝利以后,迅速地恢復和發展生產,對付國外的帝國主義,使中國穩步地由農業國轉變為工業國,把中國建設成一個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毛澤東和中國共產黨更是把實現現代化,改變一窮二白的落后面貌,趕上世界先進水平,作為自己的奮斗目標。1956年1月,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上說:“我國人民應該有一個遠大的規劃,要在幾十年內,努力改變我國在經濟上和科學文化上的落后狀況,迅速達到世界上的先進水平。”1956年8月30日,毛澤東在中共八大預備會議第一次會議上講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團結黨內外、國內外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把中國建設成為一個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1964年底召開的三屆人大一次會議上,周恩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宣布:從第三個五年計劃開始,我國國民經濟的發展,可以按兩步來設想:第一步,用15年時間,即在1980年以前,建成一個獨立的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國民經濟體系:第二步,在本世紀內,全面實現農業、工業、國防和科學技術的現代化,使我國國民經濟走在世界的前列。
改革開放時期、鄧小平對毛澤東等領導人提出的現代化設計加以發展,使之進一步完善和具體化。鄧小平提出“三步走“戰略:第一步,用10年時間,即到1990年,實現國民生產總值比1980年翻一番,解決人民的溫飽問題。第二步,再用10年時間,即到20世紀末,使國民生產總值再翻一番,人民生活達到小康水平。第三步,用30年到50年的時間,即到21世紀中期,人均國民生產總值達到中等發達國家水平,使人民生活比較富裕,基本實現現代化。1997年9月,黨的十五大報告又進一步提出了“新三步走”的發展戰略:21世紀的目標是,第一個10年實現國民生產總值比2000年翻一番,使人民的小康生活更加寬裕,形成比較完善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再經過10年的努力,到建黨100年時,使國民經濟更加發展,各項制度更加完善:到世紀中葉建國100年時,基本實現現代化,建成富強民主文明的社會主義國家。
從實踐上看,黨在兩個歷史時期都致力于推進現代化和民族復興的偉大工程,取得重大的歷史性成就。一是建立了社會主義基本制度,實現了中國歷史上最深刻最偉大的社會變革,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奠定了根本的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礎。二是實現了較高速度的經濟增長,1953-1978年間,國內生產總值年均增長6.5%,建立了獨立的比較完整的國民經濟體系,為中華民族復興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三是維護了國家主權和安全,挫敗了敵對勢力對中國的孤立、封鎖、干涉和挑釁,恢復了中國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提升了國際地位,特別是以“兩彈一星”為代表的國防尖端力量,為改革開放創造了必要的外部條件。四是發展了具有高度普惠性的教育與醫療衛生等社會事業,學齡前兒童入學率以及人均預期壽命達到發展中國家中的最高水平,為改革開放創造了良好的社會條件。改革開放30多年,更是給中國帶來廣泛深刻的巨大變革,伴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確立,社會生機活力得到空前釋放,國際地位顯著提升,中國已經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接近中華民族復興目標。
其次,在中國社會主義建設史上,兩個階段貫穿著探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主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形成于改革開放時期,但植根于改革開放前的時期。改革開放前,中國已經探索和形成了諸多不同于“蘇聯模式”的、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制度和體制。早在1956年4月,毛澤東在政治局擴大會議上作著名的《論十大關系》報告時就明確提出中國要“以蘇為鑒”,走一條自己的建設道路。1958年6月17日,毛澤東在對第二個五年計劃指標所作的批示中說:“自力更生為主,爭取外援為輔。破除迷信,獨立自主地干工業和農業,干技術革命和文化革命,打倒奴隸主義,埋葬教條主義。認真學習外國的好經驗,也一定研究外國的壞經驗。引以為戒,這就是我們的路線。”正如鄧小平指出的:“中國的社會主義道路與蘇聯不完全一樣。一開始就有區別,中國建國以來就有自己的特點。”改革開放前,中國的社會主義在借鑒蘇聯模式的基礎上也形成了諸多中國特色:一是社會主義改造有特點,如對資本家的改造采取贖買而不是剝奪的手段。二是計劃經濟體制有特點,中國的計劃經濟即使在最高點,中央政府也只控制不到600種產品,而蘇聯高達5500種。在中央和地方的關系方面。1958年開展了地方分權改革,賦予地方一定的機動權限和靈活性。三是工農關系不同,正如毛澤東在《論十大關系》中說:“蘇聯的辦法把農民挖得很苦。他們采取所謂義務交售制等項辦法,把農民生產的東西拿走太多,給的代價又極低。”“我們對農民的政策不是蘇聯的那種政策,而是兼顧國家和農民的利益。我們的農業稅歷來比較低。”四是政治生活局面不同,正如鄧小平指出的:“毛澤東主席提出的中國要形成既有集中又有民主。既有紀律又有自由,既有統一意志又有個人心情舒暢、生動活潑的政治局面,也與蘇聯不同。”
總之,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是改革開放前后兩個歷史時期共同探索形成的,第一個時期奠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基礎和源頭,正是對這個基礎的堅持和改革,才形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實踐探索是貫穿兩個歷史時期的共同主線。
第三,在中國現代化史上,探索現代化中國模式是兩個階段的共同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復興,必須探索自身的現代化模式。中國共產黨成立以來。致力于探索中國特色現代化模式,這也是貫穿兩個歷史時期的共同目標。20世紀以來,被動卷入世界體系的中國先后面臨三次歷史旋渦:一是以資本主義體系為核心的旋渦運動。一方面,存在一個成功的現代化模式即歐洲模式作為榜樣,另一方面。老殖民主義、新殖民主義以及不合理的國際經濟秩序又不允許這些國家接近和采用歐洲模式。前者構成這些國家走向這一模式的吸引力,而后者構成拒斥這些國家走向這一模式的排斥力,兩種力量的復雜作用構成一個歷史的旋渦。二是以社會主義體系為核心的旋渦運動。一方面,存在一個第一個定型的社會主義建設模式,即蘇聯模式,另一方面,蘇聯模式所引申的等級分工體系也制約向往蘇聯模式的國家真正實行這一模式。前者構成社會主義國家走向這一模式的吸引力,后者則構成排斥力,這也構成一個歷史運動的旋渦。三是以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為核心的旋渦運動。一方面,存在一個相對比較成熟的市場經濟模式,即西方自由市場經濟模式,另一方面,這一市場經濟基礎上形成的國際經濟交往的規則體系和分工鏈條又限制非市場經濟國家采用這一體系,這也構成一個旋渦運動。這三個歷史旋渦首尾相連、接踵而至。對于大多數發展中國家而言,20世紀注定不是一個創造歷史的世紀,而是一個在各種旋渦中痛苦掙扎的世紀。一些國家盡管擺脫了第一個旋渦,獲得獨立,但是或者付出民族分裂的代價,或者伴隨著依附性的增強。一些前社會主義國家則始終沒有擺脫第二個旋渦,最后以放棄社會主義從而導致社會主義體系的裂變而告終。一些國家盡管從非市場經濟轉向市場經濟,但是,要么改變了社會制度,要么陷入了社會分裂,要么陷入了國家瓦解。總之,付出了失去自我的沉重代價。
中國則先后沖出這三次歷史旋渦,逐步形成了獨特的現代化模式。具體來說,1919-1949年,中國選擇社會主義發展道路,擺脫了資本主義主導的殖民體系,實現了民族獨立,擺脫了第一個旋渦,創造了新民主主義走向社會主義的道路。1949-1978年,中國選擇“走自己的路”,構建了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模式和中國傳統發展模式,擺脫了蘇聯主導的分工體系,創造了具有中國特色的傳統社會主義模式,奠定了中國發展的制度基礎和初步的物質基礎。1979年以來,中國選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擺脫了以自由市場經濟為核心的旋渦運動,創造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終開創了現代化的“中國道路”。
綜上所述,從宏觀歷史視角觀察。兩個階段探索的主題、主線和目標是一致的,兩個歷史時期是同一的,是不可分割的歷史過程。
二、兩個歷史時期的內在關聯性
從大歷史的視角看。兩個歷史時期是內在關聯的,具體來講,改革開放前的時期不僅為改革開放時期準備了制度基礎、經濟基礎、社會基礎,更重要的是,蘊含著中國改革開放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探索成功的條件。
首先,第一個時期形成的中國特色計劃經濟體制蘊含著“可改革性”,這是第二個時期中國經濟體制改革和體制轉型成功的內在條件。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軌的國家中,中國是最成功的。與原蘇東國家比,中國體制轉型沒有帶來經濟衰退和社會制度變化;與越南等后發改革國家比,中國保持了持續的高速經濟增長。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為什么會成功?國際轉軌經濟學界提出過多種觀點,如中國保持了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改革頂層和路徑設計科學、經濟結構和權力結構有利于采取增量式改革道路、改革采取“漸進式”和“雙軌制”路徑等。所有這些觀點都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沒有切入到一個根本性問題,即原蘇東國家經濟體制為什么不能通過改革過渡到新體制,而中國的計劃經濟體制可以通過改革逐漸過渡到新體制,即具有“可改革性”?我們的觀點是,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不是“照搬”的,而是內生的,因此包含著“可改革性”。其一,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植根于革命戰爭年代根據地的經濟體制實踐,與根據地時代的經濟體制模式相比具有明顯的繼承性和相似性,包括國民經濟、地區經濟與企業經濟的“大而全”、“小而全”,平均主義分配原則與分配方式,通過政治運動和精神鼓勵調動人力資源的方式。其二,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植根于國民經濟恢復時期的體制實踐。建國初期多種經濟成分并存、計劃機制與市場機制并存的新民主主義經濟模式的內在矛盾和內在運動趨勢決定了此后的經濟體制運動必然朝公有制和計劃經濟體制因素占支配地位的方向發展。其三,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具有深厚的現實淵源,即后發落后大國工業化戰略的必然選擇。正如林毅夫教授指出的,中國的傳統計劃經濟體制,“是為了在資源稀缺的經濟中推行重工業優先發展戰略而形成的,其主要內容是扭曲產品和要素價格的宏觀政策環境,高度集中的資源計劃配置制度和毫無獨立自主權的微觀經營機制。”
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的內生性決定了這一體制特定的邏輯結構。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的邏輯起點是政府,政府是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的構建者,政府是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的邏輯起點。政府是計劃者,是整個體制的主體。既然政府成為計劃主體,這種主體地位的確立必然以排斥非政府機制為前提,在中國,計劃工作與計劃體制的推進過程,就是市場機制作為一種資源配置方式退出的過程。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包括三大邏輯構件。即指令性計劃為主的計劃體系、條條管理為主的宏觀經濟管理體系、政社合一、政企合一的微觀經濟模式。這三者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缺一不可的邏輯整體。為了適應重工業優先發展戰略的要求,必須人為降低資源、要素成本,因此,必須建立指令性計劃體系,排斥市場機制的作用。為了將計劃集中的資源配置到優先發展的部門,必須建立條條為主、高度集中的專業性垂直管理體制。為了控制企業剩余的使用,又必須剝奪企業的自身經濟利益和自主權,實行工業的國有化和農村的人民公社化,形成與宏觀經濟管理相適應的微觀經營機制。這種內生性和邏輯結構決定了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的“可改革性”。因為,中國的傳統計劃經濟體制并不是單純的經濟體制,而是和政治體制、國家體制、社會體制“膠著”在一起的。政府是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的邏輯起點。政府是這一體制的構建者,政府是整個體制的主體,一旦中央政府決定改革,就可以按照設計不斷推進,通過漸進式改革不斷解體這一嚴密的系統結構。與此相反,蘇聯計劃經濟體制的邏輯起點和歸屬則是各個部門,而不是統一的中央政府,由于既定部門利益的阻擾,加上協調困難,改革只能以“推倒重來”的“大爆炸”方式進行。
其次,第一個時期形成的傳統計劃經濟體制是松散的,決定了第二個時期擁有通過增量式改革方式和漸進式改革道路取得成功的空間。中國經濟體制的改革為什么可以采取增量式改革方式,采取漸進式改革道路?其深層原因也來源于計劃經濟體制的“中國特色”。一是前蘇東國家計劃體制在行政管理方面采取“條條”即部門管理體制,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則呈現出“條塊”并存特征,這種特征有利于控制改革所產生的風險影響的范圍,因而成為改革得以啟動的關鍵。因為,在既定政治格局下推行改革,具有不確定性,會帶來巨大的政治和社會風險,一般都要在某一區域或某一行業先行試點,取得成效,積累經驗,再行推廣。“條塊”并存特征有利于將改革風險都控制在特定區域或行業,經驗和收益則可以推廣到全國,農村聯產承包、國有企業承包制等改革都是這樣推進的。二是多元并存的財政體制蘊藏著地方加快發展和改革的積極性。新中國成立后,財政體制始終沒有固定下來,雖經歷了多次變革,但主要局限于中央政府主導下不同級次政府放權與收權的調整。1950年,實行“統收統支”全能財政體制,到1951-1957年,實行“劃分收支,分級管理”財政體制:1958年。實行大幅度放權,下放中央企業管理權,實行“以收定支,五年不變”財政體制;1959-1960年,實行適當收權的“收支下放、計劃包干,地區調劑,總額分成,一年一變”的財政體制:1961-1967年,實行擴大地方固定收入的“總額分成、一年一變”體制;1968-1970年,實行統收統支財政體制,少部分地區仍實行“總額分成。一年一變”財政體制;1971-1973年,再次下放財權特別是下放中央企業管理權,實行“定收定支、收支包干、保證上繳或差額補貼、結余留用、一年一定”財政體制;1974-1975年,實行“收入按固定比例留成,超收另定分成比例,支出按指標包干”財政體制:1976-1979年,實行“收支掛鉤,總額分成”財政體制,部分地區試行“收支掛鉤、增收分成”財政體制。可見,改革開放前的財政體制具有一個顯著特點,即中央政府要求地方政府在收支間建立聯系,因而有利于激發地方政府加快改革、發展地方經濟、增收節支的積極性,這構成改革開放初期地方政府積極推進改革開放試點的財政體制基礎。
第三,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包含著“反計劃”因素和“準市場”因素,這是中國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轉軌的深層基礎。中國計劃經濟體制為什么會通過改革走向它的對立面,即市場經濟體制?根本原因在于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中包含著“反計劃”因素和“準市場”因素。在具體運作層面,中國的計劃經濟不是理性的計劃經濟,而是松散的計劃經濟。“蘇聯模式”的計劃經濟追求理性和精密計算。在理論上,蘇聯開發了比較系統的計劃方法,包括投入產出方法、數理計劃方法等。在計劃實踐上,蘇聯的經濟計劃非常嚴謹,一旦制定和通過法定途徑確定,就難以改變,乃至于僵硬。但是,中國傳統計劃經濟則呈現出明顯的“人治”特征,以至于有時候呈現出無政府的、無計劃的特征,因此,在實踐上往往否定計劃性。例如“大躍進”目標的確定,是對此前“二五”計劃目標的推翻,“大躍進”時期年度經濟指標的確定實際上是根據黨的少數領導人的個人意志確定的,而不是計劃的產物。“文革”時期否定一切規章制度,打破一切計劃工作框架,實際上陷入了無政府狀態,期間,1967年、1968年兩年甚至沒有制定年度計劃,這種松散的計劃為向市場經濟轉變留下了空間。在計劃經濟的框架上,如前所述,中國的計劃經濟是“條塊”并存的。計劃經濟的“蘇聯模式”強調部門管理,即“條條”管理,而中國的計劃經濟具有更為濃厚的自然經濟色彩,在地方層次追求構建相對獨立的地方經濟體系,因此。更多地強調“塊塊”管理。從1958年開始,中國開始逐漸向地方分權。1971年全國開始實行以“包干”為基本原則的財政體制和物資分配體制,在一定程度上調動了地方自主發展經濟的積極性,為改革開放初期地方采取靈活經濟政策包括引進外資和引入市場機制奠定了體制基礎。在計劃經濟的環節上。中國的計劃經濟體制不是“鐵板一塊”,存在著一些薄弱環節,農村集體經濟盡管被納入了計劃經濟,但是,畢竟只是“準國有經濟”,“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的體制也保留了生產隊的部分經營自主權,是傳統計劃經濟體制最薄弱的環節。也是改革最容易發生的環節。在經濟構成上,由于上述“中國特色”的存在,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中存在著“準市場”因素,即計劃調節以外的經濟活動形式,包括市場活動及介于計劃和市場之間的亞市場行為和活動。在農村,主要表現為農村集體經濟下的“小自由”,包括自留地、家庭副業和以其為基礎的自由市場,農產品和城市產品收購的非計劃部分。社隊企業等;在城市,表現為城鎮個體經濟,大量的城市集體企業、小國有企業。在經濟運行層面,還存在由于秩序混亂而在大中型國有企業之間發生的物資串換、地下經濟等。中國在建立計劃經濟達到鼎盛時期時,其公有制成分也沒有達到100%。還存在著為數不少的“地下經濟”。由于“割資本主義尾巴”、打擊“投機倒把”等持續的政治運動,地下經濟以隱蔽的形式存在。這些民間草根的經濟活動具有極其強大的生命力,一旦形勢許可。條件具備,就會快速發展。改革過程實際上就是一個計劃經濟外經濟活動不斷增加的過程,即市場活動經濟活動空間不斷拓展的過程,那些從傳統計劃經濟體制角度看的“地下經濟”、“黑市”的存在及活躍,實際上是傳統計劃經濟體制中蘊含的市場經濟的種子。
總之,正是由于傳統計劃經濟體制的“中國特色”,特別是傳統計劃經濟體制中的“準市場”因素,決定了中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的“可改革性”,也決定了這種體制的改革必然朝著否定自身的方向,即市場經濟方向發展。
第四,改革開放前形成的“兩岸三地”格局為對外開放創造了良好的初始條件。與經濟體制改革一樣,中國的開放快速推進,30多年間,中國已經從半封閉經濟體系發展成為開放型經濟體系。對外開放的引領和促進,開放與改革的互動,是中國經濟體制改革和經濟發展快速推進的重要動力。中國對外開放的快速發展得益于改革開放前期形成的“兩岸三地”格局。“兩岸三地”格局,即在中國主權范圍內存在大陸、臺灣、香港、澳門四個區域,存在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種不同制度、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兩種經濟形式。“兩岸三地”格局構成開放的初始條件:一是“兩岸三地”緊密比鄰,存在顯著的制度差異、體制差異,一旦排除意識形態影響,破除政策限制,就會形成巨大的體制機制和管理經驗學習效應,構成開放的巨大動力。二是“兩岸三地”之間存在顯著的經濟發展水平差異,為相互之間資本、技術、產業、人才流動提供了巨大的推動力,這種效應在改革開放初期得到顯著釋放。中國臺灣、香港和澳門作為主權范圍內的資本主義經濟體,成為改革的外部參照,成為開放的直接對象和平臺,改革開放初期四個經濟特區的設立就是以臺灣、香港和澳門的存在為前提的。
“兩岸三地”格局是在改革開放前形成的。1949年,當解放軍在全國戰場上節節勝利,準備揮師南下解放全中國時,中央及時做出了“暫時不動香港,維持現狀”的戰略決策。事實證明,“暫時不動香港,維持現狀”戰略決策執行的結果,初步達到了中共中央的預期。周恩來曾在1951年春同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黃作梅談話時對這個戰略決策進行了初步的總結,系統闡述了中央制定這個決策的戰略考慮。他說:“我們對香港的政策是東西方斗爭全局戰略部署的一部分。不收回香港,維持其資本主義英國占領不變,是不能用狹隘的領土主權原則來衡量的,來做決定的。我們在全國解放之前已決定不去解放香港,在長期的全球戰略上講,不是軟弱,不是妥協,而是一種更積極主動的進攻和斗爭。……香港是我們通往東南亞、亞非拉和西方世界的窗口。它將是我們的瞭望臺、氣象臺和橋頭堡。它將是我們突破以美國為首的西方陣營對我國實行封鎖禁運的前沿陣地。”20世紀60年代初,中共中央根據毛澤東的指示,總結10年的經驗,對港澳工作明確提出了“長期打算,充分利用”的方針,即在不改變香港現狀的同時,充分利用香港的特殊地位,為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和外交戰略服務。對香港“長期打算,充分利用”的戰略也延伸至澳門,同時,通過正確處理臺灣問題,形成大陸與臺灣“一個中國”的共識與格局,這樣,改革開放前形成了“兩岸三地”的基本格局。這種格局蘊含的“長期打算、充分利用”的戰略意圖不僅在改革開放前得到充分體現,而且在改革開放時期得到了充分實現。
第五,第一個時期為第二個時期準備的諸多發展“紅利”有力地推動了改革開放。“紅利”本意是指對投資人的利潤回報,引申為某方面或某發展要素對發展的支撐與貢獻。支撐人類社會經濟發展的要素包括土地、勞動、資本、技術、市場、制度、文化、生態等,當這些要素供給充分且價格低廉時,就構成發展紅利。用這個視角觀察,第一個時期為第二個時期準備了多種發展“紅利”,或者說,改革開放30多年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很大程度上來源于改革開放前形成的發展“紅利”。一是制度紅利。改革開放前形成的社會主義政治制度為改革開放30多年的社會穩定和政治穩定奠定了基礎,形成巨大的穩定紅利;中國社會主義制度有利于集中力量辦大事,提升社會動員參與能力,形成了一大批重大基礎設施和國際影響力的提升工程,提供了巨大的基礎設施紅利。二是人口紅利。“人口紅利”是指一個國家的勞動年齡人口占總人口比重較大,撫養率比較低,為經濟發展創造有利的人口條件。改革開放前的人口政策固然帶來了人口數量的快速增長,同時也為改革開放時期準備了巨大的人口和勞動力紅利。過去30多年,中國年齡在15~64歲之間的勞動年齡人口比重呈逐步上升趨勢,由1978年的57.99%上升至2000年的70.1%,再至2010年的74.5%。高于中等收入國家平均為61.5%的水平。相對應的是,中國人口的總撫養比率呈逐步下降態勢,由1978年的72.44%下降至2000年的42.6%以下。2010年則進一步降至34.2%。這種人口結構為改革開放30多年的發展增加了勞動力供給,提高了儲蓄率,提升了人力資本,有力推動了這一時期的經濟增長。三是土地紅利。改革開放前,中國農村開展農田基本建設、農田改造等措施,耕地數量逐漸增加。改革開放時期,土地紅利開始釋放。一方面,聯產承包責任制釋放了土地的生產率,單位面積產量和產值急速提高。另一方面,土地支撐城鎮化、城市化的進程。2001-2007年,地級以上城市的市轄區建成區面積增長70.1%,但人口只增長了30%,土地有力地支撐了城市化快速擴張。更重要的是,土地紅利的釋放增加了大量的土地財政。2010年,全國土地出讓成交總價款2.9萬億元,同比增長70%,占財政收入比重達32.53%。土地收益變成財政收入后,又反哺于產業發展和城市建設,有效促進了城市發展,改善了居民生活條件,推動了國企改革和發展。
三、結論
綜上所述,從大歷史視野和經濟發展與經濟體制變遷角度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的兩個歷史時期具有共同的歷史主題、主線和目標,具有歷史內涵的同一性,因此,兩個歷史時期之間沒有斷裂:兩個歷史時期之間沒有根本性轉折,兩個歷史時期之間的轉軌是平滑的;兩個歷史時期之間具有顯著的路徑決定與路徑依賴性,沒有第一個時期,就沒有第二個時期。因此,不能將兩個歷史時期割裂開來,更不能將兩個歷史時期對立起來。
注釋:
①習近平:《毫不動搖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人民日報》2013年1月6日。
②禹貞恩主編《發展型國家》,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8年版,第156頁。
③《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66年版,第1437頁。
④⑤⑥《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89、380頁。
⑦⑩《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35、235頁。
⑧⑨《毛澤東著作選讀》(下冊),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727、728頁。
⑨趙凌云:《延安精神與中國經濟發展模式》,《中國企業家》1991年第1期。
⑩趙凌云:《1949-1956年間中國經濟體制中市場因素消亡過程的歷史考察與啟示》,《中國經濟史研究》1994年第2期。
⑩林毅夫等:《中國的奇跡:發展戰略與經濟改革》,上海三聯書店1994年版,第20頁。
⑩所謂“地下經濟”(undergmund economy)本來是指逃避政府的管制、稅收和監察,未向政府申報和納稅,其產值和收入未納入國民生產總值的所有經濟活動,存在于生產、流通、分配、消費等各個經濟環節。
⑩金堯如:《保持香港現狀和地位毛主席和周總理的戰略思想——漫談許家屯回憶錄之三十八》,《香港經濟日報》1993年7月2日。
(責任編輯 陳孝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