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馬克思在《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的《政治經濟學的方法》中對“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的闡述,與《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分篇構想密切相關。“邏輯與歷史的一致”的原則有兩個層次的意蘊:理論敘述的先后順序與經濟學范疇所表現的關系在歷史上出現的先后順序是一致的;經濟思想的成熟程度取決于社會經濟條件的發展程度。“從后思索法”意在提醒人們:要站在歷史發展的最高處,“俯瞰”較為低級的歷史進程。抽象和具體的關系,與猴體(低級)和人體(高級)的關系是有差別的,不能混同。馬克思在自己著作中運用的敘述方法并不只限于“從抽象上升到具體”。馬克思的資本批判的核心命題在于指明:資本是勞動產品歷史地“獲得”和“疊加”一定的“社會形式”的產物。“抽象”在思維中上升為“具體”的過程,“理論地再現”了這一歷史進程。
關鍵詞:馬克思;從抽象上升到具體;邏輯與歷史的一致;從后思索法;資本批判
中圖分類號:A8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3)10-0066-04
“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是馬克思在其經濟學手稿、特別是在其《資本論》的敘述中運用的重要方法。對此方法,學者們在其論著中雖多有提及,但深究其確切所指、細致剖析其內容者甚少,且大家的理解確有很大差異,因而尚有辨析的必要。馬克思在《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的《政治經濟學的方法》中對此方法談得最詳細,所以,我們的辨析就從對《政治經濟學的方法》的文本解剖開始。
一、《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分篇構想與“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
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的方法》的中心議題是說明自己的《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分篇構想及其理由。在《政治經濟學的方法》的文末,馬克思這樣來闡述“分篇構想”:“顯然,應當這樣來分篇:(1)一般的抽象的規定,因此它們或多或少屬于一切社會形式。不過是在上面所闡述的意義上。(2)形成資產階級社會內部結構并且成為基本階級的依據的范疇。資本、雇傭勞動、土地所有制。它們的相互關系。城市和鄉村。三大社會階級。它們之間的交換。流通。信用事業(私人的)。(3)資產階級社會在國家形式上的概括。就它本身來考察。‘非生產’階級。稅。國債。公共信用。人口。殖民地。向國外移民。(4)生產的國際關系。國際分工。國際交換。輸出和輸入。匯率。(5)世界市場和危機。”
“分篇構想”之前的所有論述。可以視為馬克思對于自己為什么這樣來分篇的說明。馬克思著重說明了如下兩點:第一,不能從具體開始,只能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第二,經濟范疇的排列,不能依據它們在歷史上起決定作用的先后次序,而應依據它們在現代資產階級社會的內部結構中所處的地位。“第一”是說明把“(1)”放在最前面來闡述的緣由;“第二”可以用于論證:為何把“土地所有制”放在“資本”之后。
先說第一點。馬克思認為,從人口等“具體”開始是錯誤的,因為:“拋開構成人口的階級,人口就是一個抽象。如果我不知道這些階級所依據的因素,如雇傭勞動、資本等等,階級又是一句空話。而這些因素是以交換、分工、價格等等為前提的。比如資本,如果沒有雇傭勞動、價值、貨幣、價格等等,它就什么也不是。”這一錯誤的邏輯卻是思想史曾經存在的事實:17世紀的經濟學家總是從生動的整體,從人口、民族、國家、若干國家等等開始。不過,錯誤邏輯的結果,卻可以成為正確邏輯的起點:“他們最后總是從分析中找出一些有決定意義的抽象的一般的關系,如分工、貨幣、價值等等。這些個別要素一旦多少確定下來和抽象出來,從勞動、分工、需要、交換價值等等這些簡單的東西上升到國家、國際交換和世界市場的各種經濟學體系就開始出現了。”“從抽象上升到具體”才是“科學上正確的方法”,因為“具體之所以具體,因為它是許多規定的綜合,因而是多樣性的統一。因此它在思維中表現為綜合的過程,表現為結果,而不是表現為起點”。
關于第二點,馬克思說:“在一切社會形式中都有一種一定的生產決定其他一切生產的地位和影響。因而它的關系也決定其他一切關系的地位和影響。這是一種普照的光,它掩蓋了一切其他色彩,改變著它們的特點。”接下來,馬克思說明了“古代社會和封建社會”與“資產階級社會”的“普照的光”的差別:在古代社會和封建社會中,工業、城市、資本從屬于耕作、鄉村、土地所有制:而在資產階級社會中情況則相反——資本是資產階級社會的支配一切的經濟權力。所以,剖析現代資產階級社會“從地租開始,從土地所有制開始”是最錯誤不過的了——必須把資本放在土地所有制之前來說明。
二、“邏輯與歷史的一致”
在談及“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時,馬克思提出了這樣一個重要問題:比較簡單的范疇在比較具體的范疇以前是否也有一種獨立的歷史存在或自然存在呢?對此,馬克思作了肯定的回答:“在資本存在之前,銀行存在之前,雇傭勞動等等存在之前,貨幣能夠存在,而且在歷史上存在過。因此,從這一方面看來,可以說,比較簡單的范疇可以表現一個比較不發展的整體的處于支配地位的關系或者一個比較發展的整體的從屬關系。這些關系在整體向著以一個比較具體的范疇表現出來的方面發展之前,在歷史上已經存在。在這個限度內,從最簡單上升到復雜這個抽象思維的進程符合現實的歷史過程。”馬克思在此談及的思想被學者們概括為“邏輯與歷史的一致”。它的準確內涵是:在歷史上,比較簡單的范疇所表現的關系存在于比較具體的范疇所表現的關系之前:正確的敘述邏輯是,從比較簡單的范疇上升到比較復雜(具體)的范疇;因而,理論敘述的先后順序與經濟學范疇所表現的關系在歷史上出現的先后順序是一致的。這是問題的一個方面。
另一方面,“比較簡單的范疇,雖然在歷史上可以在比較具體的范疇之前存在,但是,它在深度和廣度上的充分發展恰恰只能屬于一個復雜的社會形式”。對此,馬克思先后以貨幣和勞動為例進行說明。
貨幣在資本之前存在,但它在前資本主義條件下從來沒有掌握勞動的整個領域,它只有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才獲得了“充分發展”,即只有在最發達的社會狀態下才表現出它的充分的力量。而勞動,馬克思認為,勞動過程作為人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的過程,是人類生活的自然必然性,是一切社會形式所共有的,而與它的任何社會形式無關。但是,“在經濟學上從這種簡單性上來把握的‘勞動’,和產生這個簡單抽象的那些關系一樣。是現代的范疇”。在此馬克思想表達的意思有三個層次:第一,勞動貫穿人類社會發展過程的始終,“勞動一般”是“表現出一種古老而適用于一切社會形式的關系的最簡單的抽象”。第二,在“前現代社會”,人們往往終生、甚至祖祖輩輩從事某種(至多是極其有限的某幾種)勞動;只有在“現代”社會,勞動才獲得了充分發展,任何一種勞動都不再是支配一切的勞動,個人很容易從一種勞動轉到另一種勞動,因而一定種類的勞動對他們說來是偶然的,因而是無差別的;在此意義上,“勞動一般”,只有在“最現代的”社會形式下,“才表現為實際上真實的東西”,“才具有充分的適用性”。第三,在“前現代社會”,勞動往往只是在其特殊形式(比如農業勞動)上被考察。創造財富的勞動通常被認為是同具有某種特殊性的個人結合在一起的;只有在“現代”社會,人們才對任何種類的勞動同樣看待,“勞動”、“勞動一般”“只有作為最現代的社會的范疇”,才“被現代經濟學提到首位”。
馬克思在這里談及的思想同樣是“邏輯與歷史的一致”:經濟思想的成熟程度取決于社會經濟條件的發展程度;只有勞動在“社會現實”中成為“無差別的”,經濟學才把任何種類的勞動同樣看待,“勞動一般”才“被現代經濟學提到首位”。這其中承載著馬克思的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的唯物主義邏輯。
三、猴體與人體——“從后思索法”
資產階級社會是最發達的和最具多樣性的歷史的生產組織,它是借已經覆滅的社會形式的殘片和因素建立起來的;其中一部分“殘片和因素”是還未克服的遺物,得以繼續存留(比如地產、地租在資產階級社會的存留)。原來還只是“征兆”的東西的另一部分“殘片和因素”,發展到具有充分意義(比如貨幣在資產階級社會才得到了“充分發展”,才具有了“充分意義”);只有認識了“征兆”在其中得以充分發展的“資產階級經濟”才能理解上述“征兆”(比如,在“現代”條件下,才能揭示“貨幣”的秘密),從而也才能理解“古代經濟”。在此意義上——也只有在此意義上——“人體解剖”對于“猴體解剖”是一把“鑰匙”。這就是我國學者口中經常談論的(馬克思的)“從后思索法”。在我看來,這一方法只不過是在提醒人們:有必要站在歷史發展的最高處,“俯瞰”較為低級的歷史進程。對于這一方法,馬克思還有兩點非常重要、卻較少被人提及的補充說明:首先,不能把“人體”與“猴體”等同起來,否則,就會像“經濟學家”那樣“把一切社會形式都看成資產階級社會形式”;其次,“人體”只有在進行“自我批判”的基礎上,才能理解“猴體”,才能避免對于“猴體”的片面理解。在此意義上,只有跳出資產階級經濟學家的狹隘眼界,才能理解資本(主義);資產階級經濟學家對于前資本主義社會的理解也是“片面”的。
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的方法》中所說的“不懂資本便不能懂地租”的論斷,往往被我國的研究者們解釋成馬克思對“人體解剖對于猴體解剖是一把鑰匙”的說明。其實,這里的“地租”、“土地所有制”都不是前資本主義的(因而它們不是與“資本”這一“人體”相比較而言的“猴體”),乃是特指“資本主義的地租”、“資本主義的土地所有制”。用資本來說明“資本主義的地租”、“資本主義的土地所有制”只不過是“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敘述邏輯的要求。另外,還需提醒人們注意的是。抽象和具體的關系,不能與猴體(低級)和人體(高級)的關系等同地看待。比如,資本(具體)在一定意義可以說內在地包含商品(抽象),但資本主義生產(高級)并不能完全地包含封建的生產(低級)。
仰海峰教授在談及“歷史唯物主義的雙重邏輯”時指出:如果說在前資本主義社會,我們可以用物質生產邏輯來加以說明的話,那么在資本主義社會,生產邏輯只有在資本邏輯的基礎上才能得到說明;我們不可能把人類學意義上的生產邏輯簡單地應用到資本主義社會,只有從資本邏輯出發,我們才能真正地理解人類學意義上的生產邏輯;要理解生產邏輯,先要理解資本邏輯,這是資本邏輯統攝地位的確立。對此,我想說明以下幾點:第一,前資本主義社會也不可以簡單地用物質生產邏輯來加以說明。馬克思有云:“一切生產階段所共有的、被思維當作一般規定而確定下來的規定,是存在的,但是所謂一切生產的一般條件,不過是這些抽象要素,用這些要素不可能理解任何一個現實的歷史的生產階段。”第二,“在資本邏輯的基礎上”說明生產邏輯,只有在“資本邏輯是生產邏輯的充分發展”的意義上,亦即馬克思所說的“最一般的抽象總只是產生在最豐富的具體發展的場合”這一意義上才是正確的;而且,能夠在“資本邏輯”的基礎上談論的“生產邏輯”已不是生產邏輯一般。而是資本主義生產邏輯。第三,所謂“生產邏輯的局限”也只應理解為“抽象”(生產一般)之于說明“具體”(資本)的不充分性——正因為不充分,才需要“上升”,亦即需要說明“抽象”歷史地“獲得”和“疊加”的“社會形式規定性”。第四,“在……基礎(高度)上理解”不能混同于“用……來理解(解釋)”—科學的方法只能用“抽象”來解釋“具體”,而不能反過來!(比如,只有在貨幣不僅是“作為貨幣的貨幣”、而且是“作為資本的貨幣”的“現代”條件下,才能揭示“貨幣”的秘密,但這并不意味著是,在邏輯的敘述上,先剖析資本,才能理解貨幣。邏輯敘述上,思維進程上,必須用貨幣、使貨幣發生“增殖”的社會關系來說明“資本”。)第五,生產邏輯(抽象)與資本邏輯(具體)并非“猴體”(低級)與“人體”(高級)的關系,資本邏輯對于生產邏輯的“統攝”,只是在理解為“內在地包含”(而不是“外在地支配”)時才是正確的。
四、馬克思的實際敘述并不只限于“從抽象到具體的方法”
還有一個需要追問的重要問題是:馬克思在自己著作中運用的敘述方法是否僅限于“從抽象上升到具體”?
在《政治經濟學的方法》中,馬克思認為,通過分析“人口”這個“關于整體的一個混沌的表象”,可以“達到越來越簡單的概念”,“從表象中的具體達到越來越稀薄的抽象,直到達到一些最簡單的規定”。對此,馬克思以“完整的表象蒸發為抽象的規定”來描述。而后。思維的行程又從“最簡單的規定”開始“回過頭來”,最后再回到人口。此時,“人口已不是關于整體的一個混沌的表象,而是一個具有許多規定和關系的豐富的總體了”。對此,馬克思稱之為“抽象的規定在思維行程中導致具體的再現”。馬克思認為,剖析資產階級社會從“人口”開始是錯誤的,但這是否意味著對“人口”這一“完整的表象”進行分析是錯誤的?不是的。《資本論》就運用了“完整的表象蒸發為抽象的規定”的敘述邏輯。我們以馬克思對商品的分析為例對之進行說明。
馬克思是以“商品”為起點開始《資本論》的敘述的。但作為《資本論》的敘述起點的并不是“商品”概念。馬克思首先是把“商品”作為一個客觀存在的“事實”,對其“現象形態”進行分析。就“商品”呈現給人們的“現象形態”而言,它就已經是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的統一體——這也是“事實”。對這一“事實”進行“分析”的方法是,把構成“統一體”的兩個因素——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提取”出來分別進行考察。并指出二者的差別(即作為使用價值,商品首先有質的差別:作為交換價值,商品只能有量的差別);尤其是把商品體的使用價值暫時“撇開”,著重分析它作為“勞動產品”這一屬性,從而“無差別的人類勞動的單純凝結”、“商品價值”、“價值量”、“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等等被“分析”出來了。接著,馬克思考察了商品的二因素與勞動的二重性的關系,尤其是考察生產商品的私人勞動所取得的“二重的社會性質”,結果發現:商品不僅是“單純作為使用價值的勞動產品”這樣一種很簡單很平凡的東西,而且同時又是“一個可感覺而又超感覺的”、“充滿形而上學的微妙和神學的怪誕”的東西。從而,商品就作為“融合”了平凡的自然物和神秘的社會形式的“二重物”得到了初步的把握。此時,思維、敘述的進程才走到了初步的商品概念。至此,我們可以明了:在達至商品概念的進程中,馬克思不僅運用了“抽象的規定在思維行程中導致具體的再現”這一“綜合”方法,而且是首先運用了“完整的表象蒸發為抽象的規定”這一“分析”方法。
馬克思對“資本”的考察也是如此。馬克思首先是在其“實現了增殖的一定量的貨幣”這一現象形態上展開自己的分析的。他追問的是:這里的“增殖”是如何發生的?在相繼排除了三種可能之后,馬克思“找到”了“勞動力”這種特殊商品。于是,“資本”作為“實現了增殖的一定量的貨幣”就被置于一定的“關系”——資本家與雇傭工人的剝削與被剝削關系之中了。此時,通過貨幣與“資本家與雇傭工人的剝削與被剝削關系”的綜合,我們可以得到一個初步的“資本(一般)”概念。
由此可知,《資本論》綜合運用了“完整的表象蒸發為抽象的規定”和“抽象的規定在思維行程中導致具體的再現”的敘述邏輯,馬克思在自己著作中運用的敘述方法并不只限于“從抽象上升到具體”。
五、對“從抽象升到具體”的方法本身的幾點補充說明
第一,馬克思的“從抽象上升到具體”是一種唯物主義的方法。與唯心主義者黑格爾“把實在理解為自我綜合、自我深化和自我運動的思維的結果”正相反,唯物主義者馬克思認為,“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只是思維用來掌握具體、把它當作一個精神上的具體再現出來的方式。但決不是具體本身的產生過程”。明白了這一點,就不會像有些學者那樣,把這里的“上升”過程理解為經濟學范疇的自我展開或先驗演繹過程。
第二,兩種不同的“上升”。從“商品”到“貨幣”的“上升”,不同于從“貨幣”到“資本”的“上升”。前者是事物內在矛盾的必然發展的產物——由“商品”的“內在矛盾”必然導致“貨幣”從“商品”中的“分離”。后者的必然性應該到“封建社會”的“母體”中去尋找,而不應從“貨幣”中去尋找。由“貨幣”的所謂“內在矛盾”是推不出“資本”的,“資本”是一系列歷史變革、一系列陳舊的生產方式的滅亡的產物。
第三,該方法有非常廣泛的運用。馬克思的這一方法通常被理解為“從商品上升到貨幣,再從貨幣上升到資本”的方法。這種理解是正確的,但還只是一個總的、一般的說法。實際上這一方法至少還應包括“從勞動產品上升到商品”、“從勞動過程到價值形成過程,再到價值增殖過程”、“從剩余勞動一般到資本主義的雇傭勞動”、“從剩余價值到利潤、利息、地租等具體形式”,等等。
六、“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與馬克思的資本批判
所謂“批判”,就是考察一事物之為這一事物的獨特性所在,考察它的存在條件、歷史起源和歷史命運。因而,所謂“資本批判”,就是考察“資本”區別于其他生產方式的特性,考察“資本”得以存在的前提,考察資本的原始積累和資本的歷史暫時性質。
“貨幣”之“轉化”為“資本”,是以“勞動”轉化為“雇傭勞動”為前提的——只有在“資本一雇傭勞動”的“關系”中,“貨幣”才是“資本”,同時“勞動”也才是“雇傭勞動”。所謂“資本”的“原始積累”,在其本質上,就是使“勞動”成為“雇傭勞動”的過程,也就是使“勞動者”從原有的“關系”“解放”出來(使其“自由”)。同時又使其不得不被“雇傭”(使其出賣“勞動力”)的過程。“資本”,是“物”所獲得的獨特“社會形式”。這一“社會形式”可以“歷史地獲得”,同樣也可以“歷史地失去”。而且,由于“資本”自身不可克服的內在矛盾的發展,會達到這樣的程度:“剝離”不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須的”。這就是“資本”的歷史暫時性。
眾所周知,馬克思是運用“從抽象上升為具體”的方法展開其“資本批判”的。之所以必須如此,乃是因為:要說明“資本”須先說明“貨幣”,要說明“貨幣”須先說明“商品”,而說明“商品”須拿它與“勞動產品”進行比較、參照。所以,“資本批判”的“敘述邏輯”就成了從“抽象”(勞動產品)到“具體”(商品-貨幣-資本)的“上升”過程。“抽象”在思維中(從而在理論的敘述中)上升為“具體”的過程,“理論地再現”了“物”歷史地“獲得”和“疊加”一定的“社會形式”(從而獲得其“二重性”)這一現實歷史過程——“商品”是“勞動產品”獲得了一定“社會形式”的產物,“貨幣”是作為“勞動產品”的金銀獲得了“固定地充當一般等價物”這一“社會形式”的產物,“資本”則是在“貨幣”的基礎上“疊加”了“能夠帶來剩余價值”這種“社會形式”的產物。“上升”過程的主要理論任務在于。剖析那個能使“抽象”上升為“具體”的獨特“社會形式”。因為“上升”過程的主要困難并不在于說明“具體”是“抽象”,而是在于說明“抽象”為何、如何是(成為)“具體”:勞動產品在何種條件下會成為商品(生產商品的勞動的獨特社會性質何在)?商品生產的發展為何必然地會分離出貨幣?“作為貨幣的貨幣”在何種條件下才能轉化為“作為資本的貨幣”?剩余價值通過怎樣的“社會機制”被必然地分割為利潤、利息、地租等具體形式?
注釋: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⑾⑿⒀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0、41、41—42、42、48、48—49、43—44、44、44、44—45、46-47、47、29、42頁。
⑩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法文版中譯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年版,第172頁。
⒁仰海峰:《歷史唯物主義的雙重邏輯》,《哲學研究》2010年第11期。
⒃所以,當我們說“商品是使用價值與價值的統一體”時,我們只是說出了一個“事實”,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而絕不是在給“商品”下定義。
⒄之所以是“初步的”,乃是因為:勞動產品的商品形式所具有的神秘性質,此時還尚未被“揭示”。
⒅這里的“資本(一般)”概念之所以也是“初步的”,乃是因為:由于層層“現象一假象”“遮蔽”了“資本關系”,剩余價值的真正來源被嚴嚴實實地掩蓋起來了,所以。資本具有更能迷惑人眼的拜物教性質;勞動力商品、資本關系的發現,只是“驅散”了“現象一假象”帶來的一層“迷霧”,還有很多層“迷霧”有待“驅散”。對馬克思剖析資本的拜物教性質的理論邏輯的詳細敘述,請參見拙文《拜物教批判理論與馬克思的資本批判》,《馬克思主義研究》2012年第4期。
⒇參見拙文《拜物教批判理論與馬克思的資本批判》,《馬克思主義研究》2012年第4期。
(責任編輯 胡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