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十二年前,我分配在一所鄉鎮小學教書。初為人師,無論對我,還是對我的學生來說,教室都是圣潔而純凈的殿堂,我面對的是一雙雙明亮、對知識和未來充滿渴求的眼睛。那些分明是一扇扇心靈的窗戶,希冀著陽光的溫馨,期待著雨露的滋潤。此刻,我的講解像一支筆,把傳統象形文字寫在那一張張稚嫩而充滿了智慧的臉上,微笑的、冷淡的、美的、丑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
門“砰”的一下子開了。同學們的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在站在門口的那位中年婦女身上,她穿了一身鄉下人特有的臃腫的棉襖,頭上裹著一塊咖啡色頭巾,臉上布滿了細密的皺紋,在記載歲月滄桑的魚尾紋間隙中有著一雙溫暖有神的眼睛,這是一個典型的鄉下阿姨。許久她的目光落在教室后面的一個角落,她的嘴角顫動了一下,才猛然發出了響亮的聲音:“孩子,今天下午下大雪了,媽給你送棉衣來了?!彼母毂蹚澙锒抵粋€偌大的棉襖,她一邊說,一邊要解開來。
教室里一下子由寂靜變成了大笑,繼而又變成了喧吵。那“哈哈”的笑聲在教室里回蕩著。我有些發火了,大聲地呵斥她說:“你,給我滾出去?!眴适Я死碇堑奈绎@然對這突然而來的、粗魯的侵犯行為不能容忍。
當我回到講臺的時候,同學們還沖著那個男同學大笑不止。那個男同學的臉紅得像一塊紅綢緞。站在那里進也不是,退亦不是,宛若一個犯了大錯的孩子。
當時,我心里是非常矛盾的,因為我意識到我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打擊了一個孩子的自尊。于是,在那個風雪交加的40分鐘里,后悔、自責、懦弱充斥著我的腦子。我有一種負罪感,但我──這位教育戰線上的“播種者”依然沒放下老師的架子,去撫慰一顆受傷的心靈。
那節課,我覺得非常非常的漫長。“嘀噠,嘀噠”,隨著那秒針的不斷蠕動,依稀我發現那個男生的頭始終埋著,低低的、沉沉的,猶如頂著一個極其沉重的東西。此時,依然談笑風生的我,其實心始終在顫抖著。朦朧間,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噢,那顆跳動著、火熱的心還在。我知道下課后,我需要來做些什么……
下課的鈴聲猶豫了再猶豫,終于響了。同學們歡呼雀躍地忙著去觀賞這初冬的第一場雪。我如釋重負地走出了教室,想在人群中去尋找那個同學的影子,卻沒有找到。
在回辦公室的路上,我猛然間發現在學校東墻角旁,那位母親在為自己的孩子穿棉襖。望著風雪中母子相依的背影,我的眼淚奪眶而出,這是感動的淚,這是反思的淚,這也是辛酸的淚。從那相依的背影中我讀懂了理解、愛心、責任……
今天,當我站在講臺上,和我那些農村的孩子們再次朗誦起海子的那首詩時,我心里的陰霾已經一掃而光。因為在我的心里,已經有了一所溫暖的房子,它將永遠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張波,贛榆縣石橋鎮中心小學,222114)
責任編輯:趙赟